唐宁说到这里垂头看看欢颜,只见她白着一张脸,眼睛低垂着,睫毛如蝶翼轻颤,双手紧紧攥着被角。
他伸手搂住她,轻轻环到身前,轻叹一声:“此事说来真是十分曲折。当年你母后不甘心做个深宫公主,私离北凌,去了南沂,在那里遇到当时的文轩帝,他对你母后一见钟情,紧接着便纳入后宫宠爱有加,你母后很快怀孕并为他产下一子,无奈齐轩帝要废后重立之事遭遇明慧后……也就是我皇姐为首的大臣们反驳,一议数月始终未定。而就在此时,你母后毅然离开,无人知晓她的下落,文轩帝遍寻不获,甚至亲至北凌寻找,将江山社稷置之脑后,更是搅扰得北凌皇盛怒。”
“却没想到,你母后并未回国,而是藏身在与皇室咫尺之遥的曦王府中,当时出了什么变故无人知晓,只知她在此留了一年有余,为曦王爷产下了一个女娃儿……”怀中欢颜微微一抖,唐宁拥地更紧些,垂头在她颈侧轻吻数下,又道:“可是女娃百日宴上却忽然没了踪迹,曦王疯了般四下寻找,与此同时,北凌太子忽然病逝,你母后也于此时消失无踪。即使曦王与齐轩帝为她反目成仇,追至北凌,亦未寻到半点踪迹。后来齐轩帝暴毙,将皇位传给稚子少临,而曦王也在此时退离京师,远去僻地。”
“尔后,在少临帝逐渐成长的十数年中,北凌数次挑起事端进犯南沂,这其中两方都有胜有负,真要追究,却还是北凌胜的更多。战场上一员北凌武将渐渐声名大振节节高升。南沂朝中将领皆知此人惯使双剑,身材矮小,脸上却始终戴着青面獠牙的鬼符面具,无人知其身份,军队却对其狠辣手段雷霆兵阵,闻风丧胆。此人在军中数年,又忽然弃武从文,挤身百官,参政议事,只是那面具始终未离。北凌众臣议论纷纷,可一来老皇帝对此人虽严可栽培之意同样明显,二来此人确有真材实学,众人也是敬服,久而久之,此人威望渐增却依旧无人知其身份……直到数月前,北凌老皇病榻上招来文武重臣,当面传旨,将皇位传给长女意如颜。当时众臣面面相觑,虽然这位皇长女确实都有听闻,当年南沂皇帝王爷还曾为了此女抢入北凌,可是她一直音讯全无,却不知传位之事从何谈起……众人议论声中,却见那面具人缓缓出席,将脸上面具摘下……”
他声音变得悠远,眼神也飘荡开去,似乎在呓想那惊人一幕:“所有人顿时愣在当场,作声不得。谁能想到唐唐北凌长公主居然蒙面十数年,以弱女子之身挤身朝堂,且行尽男儿都未必能成之事!老皇帝感概往事,原来当年意如颜在兄长病逝时回到北凌,以自身才学皆高于其它皇弟而要求承袭皇位。老皇帝便与她约法三章。一是与南沂绝交;二是武上乘,有驭兵将之能;三是文出众,有决政事之贤。父女二人立掌为誓,意如颜毅然从军而去,一去数年,在军中吃多少苦受多么难她亦只字未提,只到老皇帝授其大将之衔,算是承认了她武将之功,她又再度转而投文,同样过关斩将百折不回,一路走来,其中艰险甘苦自知。终于等到这一日。”
他说完长长的话,再度轻叹一声,靠近欢颜发上轻轻厮摩:“你与你的母后看似禀性完全不同,可我却知道,你骨子里的坚韧并没有比她少半分。如此不应当的崎岖命运,你终是能坚持走到与她相会这一天,我想她心里定然十分欣慰。”
他叹息着,闻着她的发香,忍不住又去亲吻她的颈侧,却感觉欢颜微微一避,扭头与她对视,她的瞳孔本就黑,此时竟更是浓的像要盈出泛泛微蓝般地异彩,定定注视着他半晌,才道:“所以……阿灼小炽也与我有血亲么?”
唐宁吁出一口气来,点头道:“正是,他们的母亲难产而死,正是与你同父异母。”
“真好!”
唐宁一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紧紧盯着她再问:“你,你说什么?”
欢颜眼瞳中依旧有着那抹令他有些犯怵的异亮,吐字更是清晰:“真好,原来他们也是哥哥。”她说着,片刻前还没有半点血色的脸颊上竟是隐约透出绯红,连嘴唇都忽然红润起来。
唐宁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一时间,竟有惊惧之感。可他也是反应极快,随即转弯过来,也道:“是啊真好,这下我们的颜儿再也不孤单了,有了三个哥哥,往后我可绝不敢欺侮你,要不然他们可饶不了我。”
欢颜闻言也不多说,只是对他淡淡一笑,扭头却轻轻抚摸乔灼的脸孔,声音温柔似水:“阿灼哥哥,你快醒来啊,我们还没有相认,你怎地这么贪睡呢?”
唐宁有些哑然地愣仲着,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令他产生极度不好的联想,他恨不得再也不顾别的,卷起这个小女人立刻远远跑开逃回东影去,管他南沂北凌的什么破事,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立刻将她带走藏起来最好。
而世事似乎总爱跟他作对,床上的乔灼忽然眉心一跳,竟似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