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微笑点头,握过欢颜的手起身离开,欢颜忍不住回头,那三人却又都含笑跟她挥手,纵使她心里再不安也只得走了。
一行人簇拥着她们母女二人回到后殿,欢颜终究神色惶惶,女皇一笑,便带着她走到殿后。这里是一个由光亮无暇的白玉石铺成的足有三丈方园的浴池,彼端做有一只张牙舞爪地巨大龙头,有清泉自那龙口里徐徐流淌而出,池中水色清澈,似乎还在流动。
宫女们簇拥过来为二人解了衣裳,欢颜看女皇已经进到池中,这才慢慢的走进去,池水清凉透骨,不过水位似乎有些高,她勉强站立,水立刻漫至颈部,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慌忙爬到一边的玉阶上坐下,只用手拢了水往身上轻轻地泼。
“笙儿也累了吧。”女皇微笑的将她上下打量,欢颜脸也红了,忙答:“是娘……是母后累了,我只在一边看着,不累的。”
女皇目光中颇有赞许:“我起先倒是担心你将那些事当成真的,怕你受不了。倒是少临说,你看似柔弱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如此看来,他果然倒是比我这个为娘的更明白你些。”
欢颜本来就有千言万语想问,这时听她说了,慌忙问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女皇道:“这么快就想到情朗安危,半点也不过问为娘的事,我可是要生气的。”
欢颜一愣,垂头道:“我知道乔灼唐宁他们一定不会加害您的。”
“这么肯定?”女皇笑道:“你信得过少临我倒是明白,又为什么连那两个也信得过?”
这可教欢颜难以回答,她始终凭借的不过是直觉而已,又哪能一样样说的清楚。好在女皇倒也不催她,只笑道:“情之所至,坚贞不移。你这几个哥哥,倒确实值得依赖。”
欢颜脸色一白,那哥哥二字像一个铁球般哽在她喉口,虽然她心里早有了主意认定这件事,可是如今面对母亲,难免还是心虚的厉害,一颗垂越垂越低,都快碰到胸脯了。
女皇一笑,却是转开话题:“我觉得唐宁这人不错。风流倜傥,睿智而不外露,利用陶晋之手除去唐煊,样样般般做的滴水不漏。这位东影未来的国君,可不是个简单的。他可是十万分的看重你呢,跟我郑重发誓,会立你为后,若是你肯嫁给他,东影与我北凌相合,两国以往的战事也都平了。百姓安乐,国富民强,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欢颜脸上半点血色也没了,睁着大眼睛呆呆看着她,声音更是颤抖:“娘你……你答允他了?”
女皇轻叹:“没问过你,我又如何会答应。”看看她,又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又不是要送你入虎口,你在唐宁的太子府也住过不少时候的,他待你不好?难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令你受不了?你不要害怕,只管告诉为娘,娘自然为你出头。”
欢颜经她这么一问,反而更不好出口了,只得喃喃:“没有的……他待我很……很好的……”
女皇吁出口气:“那不就成了。”
欢颜又觉得这样说不行,慌忙又加了句:“可是我,我不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就,就害怕。”
“害怕?”女皇颇为惊讶:“好端端的怎么又怕上了?”
“他,他……”欢颜连讲两个他,可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她又不是会杜撰是非的人,可听母亲对唐宁的评价甚高,这要是无法说开,她真的答允了这门婚可如何得了?她又急又怕,却偏偏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女皇看她那个窘迫样子,摆了摆手:“那就别说了。就是小女儿情怀罢了,喜欢与不喜欢一样,那是半分也勉强不得的,是不是?”
这话简直让欢颜惊喜交集:“是啊。”
“你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女皇略为冷了冷脸:“你喜欢的那几个,是不成的。”
欢颜一窒,脸孔又由红变白,只是这一回她不敢多说,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几圈,终于滴落在池水里,化出一圈圈涟漪。
女皇假装不见,冷哼道:“少临是我的亲子,南沂那边不日就会有使臣请他回国,难料理的是那两个乔氏兄弟……”
欢颜含泪的眼眶一下子亮了起来:“乔炽他……他果然没事!”
“自然没事。那只是他们三个布的局,当时你的身边已经有陶晋的人跟着了,一场把戏而已。”女皇看她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心里不免暗暗感叹。这傻丫头,可比她想象的要傻多了,兴许,这便是她有福之处,那几个男人不都是因她这傻而更加疼爱她么?“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乔氏那俩兄弟是非走不可的。”女皇再度重申。
欢颜一抖,随即竟又眼睛一亮:“那乔老爷呢?你也放了他吗?让他跟他们团聚么?”
女皇愣怔的看着这丫头,一时间竟有些怅然,满心满腔的都是旁人呢。她轻叹一声,忽地想起一事:“你怎么还叫他乔老爷,他是你爹啊。”
欢颜本来对此事就糊里糊涂,这时听她说起就望向她。
好在女皇知她不解,便略为解释了下:“我离开南沂皇宫后,在一个机缘下进了乔府,不久便生下了你。可是你在满月那日忽然不见,我们当初都以为是乔……是少临的爹爹心生不匪,将你掳去了。想来你在皇宫应当会过的不错,而乔昱又年青气盛,我们争吵之下,我很快就赌气回国,也就再也没了你的消息。这些年,是娘欠了你。你吃的那些苦,娘终要一件件都帮你找回来。”
欢颜摇头道:“过去的就不要再管了吧。若是娘亲真的想帮我,就放了乔……放了他出来,让他们一家团聚好不好?”
女皇一笑:“我又没锁着他,是他自己不肯走。”
欢颜想到那日见到的情形,又想起一事来:“那个少临的爹爹,娘亲你也放了好不好?”
女皇睨她:“那个不行。他害我们母女分离,害你受尽艰难。我怎能饶了他?”
欢颜道:“可是这也不是他的错啊。他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又怎会知晓有我?更不是他掳的我啊!”
女皇轻哼:“他大小也是一国之君,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弟弟王府里出的事半点也不晓得?每日光顾着跟那皇后颠鸾倒凤……”
欢颜奇道:“他不是四处寻找你去了么?我听少临说的,他跟那个皇后关系也不太好。”
女皇道:“好不好也不关你我的事。可是他弟弟孩子丢了他竟然不知?自己的女人跟别人生了孩子,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得想法子掳了那孩子来要挟女人吧?他竟然半点也没做过。如此差劲的男人,就是让他再受十倍的苦头也是当得。”
欢颜乍目结舌的看着她,这会儿她哪里是片刻前那个睿智冷静的女皇了,眼角眉梢全是任性,连语气都变得跟另一个似的。可是欢颜忍不住想笑,这样的娘亲,倒教她有了亲近之感。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拉女皇的手,小声哀求着:“他如此不解娘的心事确实该罚。只是如今这般,罚的倒不是他而是少临了。少临多可怜啊,小小年纪就孤零零的在宫中生存,受尽了凌辱,如今知道他父王还建在,他一定特别想见见他的。”
女皇瞟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带出笑靥:“只有你是这样想的。”她伸指轻刮她鼻尖:“少临可不是这么想,他还赞为娘罚得好呢。还让人去找更坚实的手铐,以备为娘不时之需。”
欢颜张大了嘴巴,打死她也没想到少临对自己老爹竟会这么绝情。女皇笑眯眯地道:“比起你来,这个儿子心性更加像我,长的又是那么英俊,所思所想又特别的与我相近。我到今时今日,方知人生在世的一点儿乐趣啊。”
欢颜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脑中就显出乔少临那一脸坏笑来,唉。她在心里慨叹,这会儿就是有人说少临不是她哥哥她也不信了,这两人无论行事言语,都是出了奇的如出一辙啊。有这样在北凌国呼风唤雨的娘,自然也会有那样在南沂装瞎腹黑的哥哥了。
她陷入一时的臆想,却觉女皇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一圈,抬眼见到女皇灼亮的目光:“告诉娘亲,你真的,喜欢少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