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带着一点慵懒的困意从下往上看着沈方煜道:“你还真算?”
“她说的挺玄乎的,我对一对嘛。”
“给我。”江叙伸手去够。
“不给,”沈方煜抬手把册子举得老高,说完还故意问江叙:“是哪天来着?”
江叙不理他,板着脸坐起来,结果大概是躺得太久,起得又太急,腰骶突然就疼起来,见他脸色变了,沈方煜吓了一跳,忙收起册子扶住他,“怎么了这是?”
江叙缓了两口气,对沈方煜道:“腰疼。”
“多久了?”沈方煜见江叙开口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
江叙摇了摇头。
钝痛不比刺痛,江叙又一贯能忍,他知道只要是他想瞒,沈方煜基本没机会知道。
对江叙来说,在沈方煜面前坦白脆弱,其实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能平静地告诉沈方煜他很疼。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推开沈方煜要来扶他的手,缓缓坐回去,额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沈方煜望着他,眼底神色复杂。
“我给你按按吧。”他提议道。
“不——”
一个“不”字没说完,沈方煜直接伸手把他抱到了腿上。
身下顷刻间从粗糙的车后座变成了柔软温暖的躯体,江叙愣了愣,沈方煜的手已经伸进他的外套里,按上了他的腰。
“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要强的,”沈方煜说:“你可以试着依赖我,江叙。”
腰间的手掌很有力,骨节分明而清晰,按压的每一下都很柔和,却能恰到好处地缓解压力。
因为车顶不够高,江叙不得不略微低下头,脸几乎贴在沈方煜发间。
被人抱在腿上的姿势容易给人一种被掌控的错觉,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身体也会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而无法控制地轻微晃动。
江叙抓着沈方煜的肩膀维持平衡,心跳莫名有些快。
有质量的按摩往往非常消耗体力,大概给他按了二十来分钟,沈方煜鬓边也冒出了点汗,他抬头带着点发力过后的喘问江叙,“还疼吗?”
早就忘记了疼痛这件事的江叙沉默半晌,为自己的分神反思了一秒。
而沈方煜则自动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还是很疼,于是继续按了下去。
听见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江叙耳朵莫名有点烧,他顿了顿,对沈方煜道:“你要不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儿,我不累,”沈方煜眼睛弯弯的,喘着气道:“就是手有点酸……你愿意相信我,让我给你按按,我挺高兴的。”
沈方煜说话的热气落在他的侧颈上,江叙蓦地偏开头,他正意外于自己这一刹那的应激反应,沈方煜却一不小心按到了他的尾椎骨。
一个激灵,江叙坐在沈方煜怀里,很轻地抖了一下。
这一抖,两个人都愣了。
沈方煜迟疑半晌,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鬼使神差地又按了一次,江叙尚未有时间震惊沈方煜这莫名其妙求知的精神,只来得及咬住下唇,压抑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声闷哼。
“你干什么?”江叙瞪着沈方煜,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浮。
“按……按摩啊。”沈方煜咽了口唾沫,显然也惊到了。
江叙:“松手。”
沈方煜没松手,因为江叙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微妙,以至于让他有些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而他确定的结果是:他的手绕到前面的时候,江叙的身体直接僵了。
这是沈方煜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见江叙这样的一面。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江叙也会对他的动作有反应。
“要……我帮你吗?”沈方煜试探着问:“这样会让你疼的不那么重吗?”
江叙咬牙切齿地对先斩后奏的某人道:“你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沈方煜也有点心浮气躁,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道:“那我继续了?”
梅园的游客本来就不多,这处变成荒地的停车场更是鲜有人至,江叙迟疑片刻扭开脸,只剩下一句短促的督促:“你快点。”
长羽绒服轻松遮住了不为人道的暧昧,深色的车窗玻璃隔绝了车外过于明朗的阳光和车内的声响,只剩下腊梅花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了更加浓烈的暗香,让人头昏脑涨,心猿意马。
半晌,江叙眼尾泛着红,戴着口罩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步伐匆匆地往外走。
沈方煜把纸巾拿塑料袋包好,丢进了停车场附近的垃圾桶,抬头一看,江叙都快跑没影了。
“你慢点儿江叙,”他追在后面,“小心别摔了。”
脸烫得能煮鸡蛋的江医生丝毫没有回头或者走慢一点的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他一个洁身自好连片都不看的五好青年,到底是怎么坐到了沈方煜的腿上,还意乱神迷地同意了在车里让沈方煜帮他。
而且他还怀着孕。
他刚刚绝对是被夺舍了。
江叙拒不承认刚刚是他本人。
追江叙的路上,沈方煜恰好碰到了康康奶奶,后者意外道:“我刚看见你那个朋友在前面走呢,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沈方煜抿了抿唇,望着江叙的背影愁道:“可能比那更严重一点儿。”
而树梢上的腊梅花但笑不语,默默看着你追我赶的两个年轻人,在太阳底下绽开了芬芳。
第73章
从梅园回来,江叙就不理人了。
沈方煜对此颇为苦恼,却无计可施,检讨书写了无数份,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依然不得不面对睡沙发的宿命。
沈方煜睡沙发的第四个晚上,江叙正在卧室看文献,某个蹑手蹑脚的人突然抱着平板,悄咪咪地推开了他的门。
江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留情面道:“出去。”
“我给你分享一个特好玩的游戏。”沈方煜黏黏糊糊地贴上去,把平板塞进江叙手里。
江叙低头一看,还是那款他和沈方煜一起玩过的游戏,他一脸嫌弃地正要丢开,沈方煜却压住了他的手,“你试试呗。”
他说着手从背后绕过江叙放到平板上,环抱着他,操纵游戏里的人物往新手村跑,飞快地点了和村长pk。
江叙将信将疑地点了几个技能,没想到刚放出去,蜘蛛精就被ko了,死得极其敷衍,堪比烂片片场的三流演员。
“你对它做了什么?”
江叙十分不理解前不久还杀红眼的蜘蛛精怎么就变成了这幅德行,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
沈方煜骄傲道:“我氪金了。”
江叙:“……”
敢情不是没吃饱饭,是吃得太饱了。
“我那天本来是想着,挺感谢这个游戏给我们创造的缘分的,就充了五百二,然后系统突然就送了我一堆经验、装备和大礼包,再然后……就成你看到的这样了。”
沈方煜充了五百二,但江叙现在觉得自己像二百五。
简直是世道易变,人心不古。
他回忆起当时呕心沥血的打怪过程,为这掉节操的游戏生了半分钟的气,然后把平板丢回给沈方煜,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不高兴了。
没想到沈方煜还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关心道:“你最近腰还疼吗?”
自从上回梅园发生那件事之后,江叙直接对“腰骶痛”三个字ptsd了。
每次那些疼痛稍微有点冒头的趋势,江叙就想起来腊梅花香遮掩下的纵情,然后就是一阵耳热和自责,再之后就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把疼痛彻底完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被无视了好几次的孕期腰骶痛大概是自觉十分没面子,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来招惹过江叙。
而这却让江叙更郁闷了。
神经方面的疼痛有时候是种极其主观的感受,很容易受情绪和心情影响,也很难用药物治疗,某种程度上和玄学差不多。
他从医这么多年,对无数的患者说过这个毛病很难治愈,只能靠慢慢调理,等孩子生下来或许逐渐就恢复了。
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真的知道了这毛病可以怎么治,却根本说不出口。
糟心。
原本想在江叙面前刷点好感值的沈方煜眼见着他脸色越来越黑,想起来康康奶奶说的孕妇得多晒太阳,不然容易抑郁,于是小心翼翼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晒晒太阳?”
于是接连踩雷的扫雷菜鸟级玩家沈方煜选手,终于被江裁判彻底赶了出去。
然而江叙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那些前不久已经不敢造次的疼痛居然又出现了。
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卷土重来的疼痛却愈演愈烈。
江叙纠结了一会儿,面沉似水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时竟不知该说沈方煜乌鸦嘴,还是怪自己放松警惕得太早。
他踩着拖鞋,披着外套,从卧室踱到客厅,垂眼看了看沙发上好梦正酣的男人。
半晌,他把沈方煜往外拽了拽,屈腿跨过他睡到了沙发靠背和沈方煜中间,然后从背后抱住了沈方煜。
果不其然,疼痛又减轻了。
“……”江叙觉得连他自己身体的痛觉神经都在欺负他。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委屈过。
第二天一早,在闹铃声中半醒过来的沈方煜迷迷瞪瞪的,总觉得自己一半身体落在实处,而另一半像是悬浮在空中,好像还有点挤。
他正做着开战斗机的梦,想着机舱里挤一点儿也很正常,但手里的方向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不见了,他意识模糊地开始到处找他的方向盘,摸了半天,方向盘突然说话了,“你摸够了吗?”
沈方煜一愣,正想说你这个方向盘怎么会说话呢,方向盘突然就变成了江叙的脸。
沈方煜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恰好和江叙近在咫尺地对视上,“你怎么在这儿?”他惊呼道:“你梦游了?”
休息了一晚上的江医生腰不疼了人也有劲儿了,一脚把沈方煜踹下了沙发,起身跨过他头也没回地走向了浴室。
从一半悬空变成彻底悬空的沈方煜连人带被子摔到了地上,他懵在原地,抓了抓头发,“这什么路数?”
但不管江叙是什么路数,从这天开始,沈方煜又获得了江叙的卧室和床的使用权限。
而且他意外地发现,江叙睡觉的时候比以前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