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莉觉得腿脚很僵,试了好几次才从窗户下站起来。
当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瞭望塔时,正好迎面撞上一群前来核查的老师。
就在刚才,瞭望塔联络魔法忽然失效,中央法师塔的人发现不对,所以第一时间派人出来检查。瞭望塔接近月光森林,时不时也会被魔兽袭击,但所有联络魔法一瞬间全部被破坏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有个领头的老师上前向她询问情况,其他人在门口进行检查,没有贸然进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不知道?”老师反问。
“可以进去了。”前面有人提醒。
领头人拉住夏莉:“你先别走,我们需要对瞭望塔进行检查……”
“森林里……还有人。”夏莉突然说。
对方神色凝重起来,他立刻回头分派了几个人去森林寻找,然后再让人把夏莉送去医务室。
夏莉在医务室接受了一番检查,医务老师说她身体并无异样,但受惊过度,需要休息。她被安排在医务室的隔间里,白色帘子挡住晃眼的灯光,她还没从瞭望塔发生的一切中回过神来。
也不知在病床上坐了多久,医务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隔间帘子被掀开了,夏莉看见安格斯异常严厉的面孔,她稍松了口气,很快又发现来的不止他一个。他身后跟了各院系的代表,夏莉看见阿道兰和炼金系院长也在。
“怎么了?”她小声问。
安格斯没有回答,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没有看见明显外伤。他清了清嗓子,回头对一个穿暗红色法袍的矮胖法师说:“您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个矮胖法师年龄很大,法袍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口袋,一头银灰色卷发乱七八糟地塞在帽子里,看着有些邋遢。
他就是卡佩斯魔法学院的校长西格玛。
“有一些小问题。”校长西格玛走到夏莉床前,夏莉被他眼镜的折光所威慑。他温和地问道:“你在瞭望塔有看见奇怪的东西吗?魔兽或者黑巫师之类的?”
夏莉抱着膝盖摇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很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安格斯,因为这里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才熟悉她说谎的模样。
安格斯维持着无懈可击的严苛表情。
西格玛问得更细致了:“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你有中魔咒吗?”
值班医生站在最外围答道:“我们检查过了,没有魔法效果。不过她受惊过度,可能确实理不清状况,我建议您过段时间再来问。”
西格玛抬起头,向安格斯递了个眼神。
“在这里?”安格斯似乎有些不愿意。
但是西格玛点了点头,他从法袍的一个口袋里摸出只水晶球。这只水晶球有人头那么大,和占星台的标准水晶球一模一样,夏莉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校长的口袋看起来根本装不下这个大玩意儿。
安格斯戴上了白色手套,然后接过水晶球,视线凝聚。
夏莉看见水晶球里出现了瞭望塔的画面。外围爬山虎疯长,突然将瞭望塔吞没;墙壁内的埋着的炼金仪器一点点碎裂,湮灭成灰;通讯仪器上的魔法阵忽然黯淡,失去了神奇的效力……
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切都被细致地还原出来,夏莉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惧。她抬头看向安格斯,试图用眼神传递给他一点信息,让他不要再继续。
但是水晶球依然在变化。
望远镜碎裂,玻璃片飞溅,铁棍落地。紧跟其后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说不清那张脸上是愤怒还是恐惧,只一个瞬间,短短的光影切换,这张面孔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失踪学生之一。”炼金系的院长说道。
西格玛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个学生,他指着夏莉问安格斯:“她呢?”
夏莉抓紧了被子。
安格斯回应道:“没有回溯到,应该不重要吧。”
“不重要?这可是唯一清醒的幸存者!”炼金系院长质疑道,“森林里找回来那群人都还昏迷不醒呢!我们只能通过她来……”
有人出声打断他:“你们就不能让‘唯一的幸存者’好好休息一下吗?”
是阿道兰。
夏莉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夏莉的导师,希望你们能稍微体谅她一下。”阿道兰立刻将所有焦点都拉到自己身上,“她已经受够了惊吓,现在还要被一大群人审讯逼问,怎么可能说得清事情经过?”
“你们占星系还能包庇得更明显一点吗?”炼金系院长这话是冲着安格斯说的。
但阿道兰立马又拉住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她指着炼金系院长说:“当然可以!我再重复一遍,闭嘴让她休息,不然我就用水晶球打爆你的头!”
她的手指差点戳进炼金系院长的鼻孔里,西格玛连忙把她拉开了。
“好了。”校长作出决定,“优先寻找失踪学生,治疗昏迷学生,这边可以稍微放一放。我们走吧。”
各院系的负责人们跟着院长离开了医务室,阿道兰单独留了下来。
她凑到夏莉身边小声问:“你跟安格斯是不是有比较亲密的私人关系?”
“没、没有!”夏莉整个人都是僵的。
阿道兰摇着头在她床边坐下:“刚才占星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无法回溯你的过去。水晶球是不会骗人的……他在乎你,所以看不见你。”
他在乎你,所以看不见你。
这句话猛然推开了一扇门,积聚很久的疑惑突然都得到了解释。
“好好休息。”阿道兰摸了摸她的头,她猛然回过神来。
“谢谢。”她勉强朝阿道兰笑了笑。
阿道兰临走前带上了灯,黑暗之中潮水般的疲惫涌上来,夏莉心中无数种想法交杂,很久以后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时间临近午夜,中央法师塔的占星台连接上皇宫中的占星台。
安格斯和卡尔缪斯不再隔着水晶球对望,他们脚下都有浩瀚星空,身影都趋于凝实,甚至于能从水晶球中投影出来,就像面对面那样彼此对峙。
安格斯将手撑在支撑水晶球的透明玻璃板上,他声音低沉:“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占有欲如此之强,那为什么非要在学年舞会那夜拉我下水。”
“因为你是除我以外最优秀的占星术师。”卡尔缪斯眯着眼笑,金发灿烂至极,“如果不找点什么蒙蔽你的双眼,我将无法守护我所见之未来。”
安格斯笑了一下,眼底的光非常阴郁:“你成功了,现在我在乎她,看不见她的过去与未来。这同时也解开了我长久以来的另一个疑惑,卡尔缪斯,你说你在做出末日预言那天看见了夏莉?”
卡尔缪斯也跟着他笑起来,内心第无数次地感慨他的敏锐。夏莉也许让他迟钝了一点,但还不到影响他判断力的程度。
“是啊。”卡尔缪斯挑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是不是反了?”安格斯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在看见夏莉那天,做出了末日预言。”
这两者区别很大,前一种情况下,夏莉与末日是两个独立事件。但后一种情况中,卡尔缪斯从一开始瞄准的就不是末日预言,他只是在夏莉的未来中看见了人类文明的末日。
卡尔缪斯在水晶球前大笑道:“你说得都对,然后呢?”
他的投影闪烁几次,眨眼就穿过玻璃壁障到了安格斯面前。他一步步走来,那身华丽繁复的宫廷法师袍拖曳在地上,沉重珍贵的饰物发出清脆声响,就像葬礼上的伴奏。
“然后你能怎么样?”卡尔缪斯的乖戾毫无遮掩,傲慢淋漓尽致,“末日发源地在隔离区内,已经被宫廷法师完全保护起来。不久后内阁将下台,议会也将解散,保皇党至此已被我一网打尽。那个老家伙靠魔药续命多年,一旦停药就会化作飞灰。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你翻盘,除非你愿意亲手杀掉夏莉。”
安格斯抬手虚握,水晶球忽然熄灭。
卡尔缪斯的身影消失不见,但声音还回荡不休。
“你大可以试试。”他笑声讥诮又狂气,“权当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