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开始画图,几个人就围着茶几听凯文讲今天在办公室里的看到的情形。盛夏听到凯文说起泰莉办公室里铺着的地毯,心里忽然一动。
霍东晖正看着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盛夏看看他,再看看霍白和凯文,神色凝重,“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凯文也反应过来,“你是说泰莉的办公室?”
盛夏点点头,“我白天的时候总觉得我妈的办公室里有哪里不对劲。现在刚想起来是地毯不对。她的办公室里铺着一张土耳其手工地毯,是她跟我爸爸出去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刚铺上的时候,我还说过,地毯边缘的图案看上去像一条鱼咬着前面一条鱼的尾巴。但是今天我看到的那张地毯,颜色和图案都跟原来的那张很相似,但是……细节不一样。”
凯文的脸色微微一变,“地毯被换过……”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在座的几个人都不是不涉世事之人,脑子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先别胡思乱想,”霍白打断了客厅里诡异的沉默,“你,赶紧找人处理这个创可贴。阿晖,咱们俩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摸进去合适。”
盛夏捏着还没画完的地图,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
或许是因为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的缘故,他心里反而紧张的不行。
第48章 美人瓶(三)
电脑屏幕上,一团极微弱的光团谨慎的向前移动着,模模糊糊能够分辨出地面、墙壁、窗口和另外一个偶尔闪入镜头的身影,除此之外就是一团昏黑。
盛夏指了一下屏幕左上角,“是楼梯间。这里有个通风口。”
霍东晖和另外一个凯文带来的名叫邦尼的助手一起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邦尼面前的另外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着一副暗色的图,两个淡绿色的身影正朝着标注了红色三角的目的地快速前进。
“这里是顶层的楼梯间,”盛夏努力分辨屏幕上微微晃动的画面,“进走廊了。”
“已经干扰了顶层的监控系统。”邦尼的双手在屏幕上飞快的跳动,头也不抬的解释说:“值班室的人看到的是之前十五分钟的监控录像。”
霍东晖一会儿看一眼左边的电脑屏幕,一会儿又被邦尼的解说吸引了注意力,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快到了……”盛夏微微屏住呼吸,“他们进去了。”
凯文和霍白已经摸进了泰莉的办公室,这里的光线要比走廊里稍微亮一点儿,盛夏等人能够通过凯文身上的微型设备看到办公室里的大致轮廓和霍白快速晃动的模糊的身影。盛夏看不清两个人在做什么样的检查,略焦虑。
片刻之后,黑暗的办公室里泛起了斑斑点点的青白色的荧光。
盛夏一颗心高高吊起,说话都岔了音,“什么……意思?”
邦尼小心的扫了他一眼,“就是那些地方以前溅上了……呃,血迹。”
盛夏眼前一黑。
霍东晖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同时隐含威胁的扫了一眼新来的技术人员兼专职黑客。
邦尼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真心冤枉,明明是盛夏主动问他的。
霍东晖伸手捂住了盛夏的眼睛,屏幕上亮起的光斑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鲁米诺效应的试验。霍东晖设想了一下办公室曾经发生过凶案的可能性……他一个自诩胆大的老爷们儿,竟然觉得一阵心悸。
盛夏的手抓住了霍东晖的手指,却没有挥开他的手。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屏幕上亮起的那一片片鬼火似的亮斑,他也不敢深想。他只希望心里隐隐浮现的那些恐怖的猜想永远都只是他的猜想。
邦尼在旁边说了句,“他们出来了。”
盛夏拨开霍东晖的手,果然屏幕上又变成了之前那种晃动着的昏黑的图像。
盛夏靠在霍东晖的胸前,指尖微微发抖,心里也慌的厉害。
凯文和霍白带回来几份血迹样本,霍白亲自带着凯文去了自己的实验室做检验。而这个凯文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助手邦尼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废寝忘食的守着几台电脑修复从泰莉办公室里偷出来的监控设备,争取早一天还原芯片里的资料。
第三天的傍晚,凯文和霍白一起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几份鉴定单。他们取回来的几份血迹样本当中,有两份与凯文有亲缘关系,应该是泰莉的,其余几份则不知是什么人留下的。这样一个检验结果,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泰莉的办公室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斗,由很多人都受了伤。
凯文还是头一次见到盛夏露出这样惶恐的神色,他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了。或许他不该旁观这一切的发生,而把主导权交给盛夏,只等着他去做些什么。早几年的时间里,在他各处旅游的时候,就应该回来亲自来做这些事。
他习惯了听泰莉的安排,却忽略了在他们面前,盛夏除了是“盛世”的决策人,还是一个需要他们关心的晚辈。
凯文拍了拍盛夏的肩膀,安慰他说:“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能顺利把芯片里记录的影像复原,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一些直指盛河川的证据……”
话音未落,就听邦尼在书房里喊,“凯文,来一下!”
盛夏觉得心脏仿佛停跳了一霎,紧接着被凯文用力一拽,身不由己就随着他一起朝着书房的方向跑了过去。客厅的另一边,霍东晖也听见了邦尼的喊声,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书房里,邦尼将电脑屏幕转了一个方向,让大家都看见屏幕上已经放大的画面。布鲁斯家的技术确实有保证,时间过去这么久,画质依然很清晰。
盛夏一看见屏幕中央坐在办公桌后面埋头工作的泰莉,眼泪就刷的流了下来。
邦尼背对着他们轻声解释,“这个监控器被贴在了正对着办公桌的地方,高度差不多与桌面平齐。”
凯文补充说:“嗯,那里有一排文件柜,泰莉把它贴在了两个文件柜之间的缝隙里。”
邦尼等了一会儿,“要不我把这一段快进跳过去吧,很长,有六个多小时。”
屏幕上,有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夹走进去,几分钟之后又走了出去。然后泰莉接电话,侧过头望着镜头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略显憔悴。
“你出事的第二天,”凯文说:“她应该已经掌握了大概的情况。”
画面开始快进,画面上人影闪动,不时有人走进来又出去。期间停顿了几次,都是泰莉在打电话。办公室里的光线也慢慢由明转暗,然后又有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伸手打开了办公室里的顶灯。
盛夏忙说:“停一下。”
邦尼连忙停止了快进。
屏幕上,走进来的女人正是陈婉芳,她把茶杯放在泰莉的办公桌上,说了句,“盛太,已经下班了,霍家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泰莉疲惫的点点头,“我知道。”
陈婉芳欲言又止。
泰莉却自顾自的想心事,过了一会儿,对她说:“小陈,这一次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能连这间办公室都守不住了。”
陈婉芳忙说不会的。
泰莉叹气说:“还好我有几个私房钱都交给了娘家人存着。要是有一天小夏能出来,我的娘家弟弟也还记着我的托付,你一定要替我给小夏传个信儿……别让他手里连点儿零花钱都没有。拜托了。”
凯文指了指屏幕对盛夏说:“泰莉应该已经对这个助理产生怀疑了。”
盛夏点点头,泰莉对证据只字不提,只提私房钱,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些钱财,就算不给盛夏也不会落在陈婉芳手里,陈婉芳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不过即便是这样,陈婉芳也到底没有主动打听盛夏的消息,盛夏不去找她,她也不会管这些闲事。
两个女人商量怎么才能联系上霍东云。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拦在前面的小助理被推到在地,一群人呼啦一下涌了进来。
泰莉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
进来的人都背对着镜头的方向,但盛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丁浩成。片刻之后,一个瘦高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陈婉芳站在桌前试图挡住泰莉,她问,“你们干什么?”
泰莉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镜头这一端的人却能够看得到。她的声音虽然紧张,但表情却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就对这样的场面有了心理准备。
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泰莉轻声说:“你带小林先出去。”
陈婉芳犹豫了一下,带着刚才给推倒的小助理一起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阖上,泰莉与盛河川对视了片刻,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下手。盛河川,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人来防范,看来是我错了……就算我死在你手里,你还是不配做我的对手。”
屏幕前的人看不见盛河川的脸,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平静,“先下手为强,什么手段不重要。我只看结果。”
泰莉抬头,“那我们先来谈谈我儿子。”
“正好,”盛河川说:“我也觉得应该先谈谈我的外甥,顺便谈谈‘盛世’的股份还有你背着我搜集的那些东西。”
“‘盛世’是家族企业。”泰莉意有所指,“盛河川,你伸手伸的不亏心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盛河川拿出手机晃了晃,“想要他回来很简单。”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这么简单的谎话?”泰莉挑眉,“你把小夏放回来,我召集股东开会,把手里的股份做一个合理分割,让你也参与到公司的日常管理中来——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方式,也是我能够退让的底限。”
“这怎么够?”盛河川笑了起来,声音忽然变得暧昧了起来,“泰莉,你看,你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和你的儿子还能过上和以前一样富足的日子。女人嘛,过日子何必那么拼?我大哥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这种程度的调戏对泰莉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她冷笑了一下,“盛河川,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拿什么跟你大哥比?智商人品肯定是比不了,情商也比不了……甚至连颜值都比不了,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看上你?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放着满汉全席不爱吃,反而爱吃臭豆腐的。”
盛河川却显得很平静,“泰莉,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撒泼。即便是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是吗?”泰莉忽然笑了一下。
屏幕前面的几个人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紧接着就见泰莉放在桌下的手抬了起来,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盛河川。
丁浩成一瞬间喊破了音,“二少小心……”
泰莉几乎没有停顿的扣动扳机。
盛河川似乎被丁浩成扑倒了,紧接着他们带进来的保镖一拥而上,屏幕上顿时乱成一团。书房里的几个人明知这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情,却仍然看的心惊肉跳。
又响过两下枪响,盛夏在纷乱的人影的缝隙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泰莉手里的枪打空了,被她随手扔了,她被几个保镖围在中间,正试图用自己的拳脚杀出一条路。
盛夏心如刀绞,抓着书桌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大概十五到十六个人,都是专业打手。”凯文叹了口气,“没有武器,她赢不了。”
这一段混乱的打斗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当挡住了屏幕的人散开时,盛夏看到泰莉摔倒在办公桌前面的那块土耳其地毯上,白色的套装已经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知是她的,还是旁人的。
盛河川在她面前蹲下,摇了摇头说:“何必呢?”
泰莉费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抬起头从容的看着盛河川,“我不会把‘盛世’交给你的。盛河川,永远都不会。因为你根本就不姓盛。你没有资格掌控盛家的产业。你不过就是我公公发发善心捡回来的一个杂种……是农夫捡回家的那条毒蛇!”
盛河川抬手扇了她一耳光。
泰莉的脸向旁边一歪,几点血滴飞了出去。
“没用的。”泰莉转过头,脸上浮起笑容,“我是不会签字的。”
“你的签字不重要,”盛河川抬起手小心的把垂在泰莉额前的发丝拂开,声音重新又柔和了下来,“泰莉,你知道的,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对盛夏好。以后‘盛世’还是会交给他的。你看,大哥已经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嗯?”
泰莉淡淡答道:“因为我不能跟一条毒蛇过日子。”
“你会同意的,”盛河川笃定的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再说,只要你在我手里,你儿子也会很听话的。”
泰莉却突然转过头,明媚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镜头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我儿子不是哈姆雷特,我也不是那个懦弱愚蠢的王后。盛河川,如果我儿子会因为这个借口被你要挟,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他。”
盛夏默默流泪,一面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我儿子会很好,”泰莉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这个劫难他一定会安然度过,会迅速成长,会变成一个像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的男子汉。”
“是吗?”盛河川没有意识到泰莉是在冲着监视器的方向留下遗言,他冷笑了两声说:“但是我觉得他会很听话的。我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他怎么会不顾虑自己的母亲?”
泰莉抿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盛河川的话。她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保镖,“把我的梳子拿过来,在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呐,既然谈判,咱们俩总要摆出一点儿谈判的姿态来。”
盛河川摆了摆手,很快保镖就把梳子取了过来。
银白色的梳子,大概是女人放在化妆包里随身带着的东西,尺寸并不大,远远看着,似乎上面还嵌着几颗彩色宝石,是泰莉一贯喜欢的华丽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