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黑衣男子俊美面容间缭绕的萧索和郁郁,她幽幽地垂下欣长黑羽般的眼睫,掩住了凤眸,轻叹了一口气。
而且,她必须要复仇啊。
她必须,告慰那些不休不眠,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哭号的冤魂啊。
因为她没有于那一夜葬身火海,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人,所以,她必须让所有有关的人,都为之付出代价,都一起下地狱。
下一瞬,她捋了捋那一头黑丝绦般笔直的长发,手上的折扇一打,突地笑了。
她凤眸睥睨的目光凛然而嗜血,精巧的下颚微扬,沉沉霭霭阴云低垂的夜幕下,百鬼的行伍依然在向前进行,磷磷的幽兰火光跃动间,泼洒的鲜血四溢,翻滚的怨毒煞气弥漫,于群魔乱舞的瞳瞳诡异和混乱间,她盈盈持伞摇扇,这一霎笑得目带怨毒,却是傲然而高贵的不可方物。
她是地府间走出的绝色不似人类的艳鬼画皮,她是为复仇和杀戮从黄泉比良返魂归来的怨毒恶灵。
她已经,离目的地很近很近了,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够为这荒唐,黑暗的一切做个了结了。
所以,这个时候,即使是他,也不能够让她心软。
猫又回来的时候,已是晨曦的迎霞初绽。
天光逐渐从夜的混沌中明晰起来,仿佛橘香般温暖的橙色光线,为这花木尽是半死不活的庭院落上了一片暖色。
保宪依旧倚靠在中庭廊下饮酒,暖和的霞光为他轻薄的单衣镀上了一层轻红色的浮边,连胸口的玉白色都多了几分温和。
黑猫从屋檐上轻巧地一跃而下,化作个面容清秀,长手长脚的瘦高黑衣少年,行走间悄然无息,见了主人这般茶饭不思的模样,有点恨其不争道:
quot;主人,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能不能振作点啊。quot;
保宪那双深邃如夜星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道:
quot;要怎么振作,拿着鬼煞刀去砍了那个男人吗?quot;
猫又:………………
quot;主人,您换个别的女人不成吗。quot;
黑衣少年无奈道。
保宪轻笑一声,举杯就唇,沉静的墨瞳望着他萧索的庭院间,有片落叶随着风,飘落到庭前净手的青竹水钵里,悠悠地浮在水面上,像是只安逸满足的精魅。
他饮尽了杯中的清酒。
他说。
quot;猫又,如果曾经有一个人牵着你的手,带着你走出了无尽的黑暗,走到了阳光里。那从此以后,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可能再能够放开她了啊。quot;
猫又依旧不懂。
他也不需要懂,因为保宪唤他去热酒去了。
冷的清酒,喝多了,凉心。
朱雀大道上,有牛车车行辘辘。
牛车里,有位面容白皙,风度翩翩的一席白色狩衣男子,手握一柄紫藤花汁染就花案的娟面团扇,于车厢内半倚半靠,阖目似是闭目养神,面容秀美而阴柔非常,唇红齿白,正是平安京无比崇尚的长相。
额,也算不上是风度翩翩,因为人虽然是贵公子的样子,却是衣斜帽歪的一副懒散样,这便是阴阳寮的头子,日本历史上最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了。
当然,晴明在的话,身边也就缺不了他的万年搭档,博雅三位,有“雅乐之神”之称的源博雅中将。
着黑色直衣的男子跪坐得很是周正,他是蜜色的肌肤,脸庞五官线条较硬,比之保宪……没得比,保宪的容貌虽然不符合是时的审美,却依旧能当上一句丰神俊朗美男子,博雅君的面容么,就只能当一句忠厚老实。
所以么,博雅君从来不受仕女们的欢迎,他的存在基本上是拿来陪衬安倍君的盛世美颜的。
quot;晴明君,我们这是去拜访谁啊。quot;
天色晴好,牛车行得不急不徐,只听见辘轳一路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和风熙熙,吹动布帘的边缘翻起落下,很有几分缱绻的温和。
中将的心情也颇是不错,开口问晴明。
quot;我的师兄,贺茂保宪。quot;
晴明依旧半瞑着长目,以团扇挡着半边脸,言简意赅答道。
quot;诶?就是那位传说中,和晴明你斗法失败,所以没能继承其父的阴阳寮之主的位置的那位,你的老师贺茂忠行的长子,贺茂保宪吗?quot;
quot;你从哪里听来的奇怪传闻。quot;
晴明移开那把团扇,睁开那双狭长总是似笑非笑的眼睛,有些好笑地扫了他一眼。
quot;不是的,保宪师兄是自己放弃了这个位置。quot;
quot;保宪大人可是很强的哦,他既是个强大的武士,又是个强大的阴阳师。
不过呢,他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了阴阳寮之主的位置,因为他喜欢的姑娘被迫入宫了。quot;
一边晴明的式神,着粉色浮绘蝴蝶的十二重单衣的美人,蜜虫插了话,言笑晏晏地补充笑道。
quot;用保宪大人当时的话说啊,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天天看着那个男人的脸,而忍住不砍死他,他做不到,所以,这个破位置他不要。
所以啊,保宪大人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子,尤其是长得还好看,真是蜜虫喜欢的类型呢。quot;
博雅:………………
真不愧是晴明的师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果然是一家人。
贺茂保宪的宅邸,在坊城小路尽头,只要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到尽头快到罗成门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
晴明让蜜虫去通报,不多久,杂草丛生的土墙头窜下来一只尾巴分叉的黑猫,变做个正值叛逆年纪的黑衣少年,一脸倨傲:
quot;我家主人说了,如果是给阴阳寮实习生上课的事情,他不去,两位请回吧。
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quot;
……
博雅似乎看见,晴明的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白皙秀丽的脸,有些……铁青地发绿,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缓和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心情不好这么任性的理由都有啊,晴明不去阴阳寮至少还用的是去什么什么地方除秽了一类的掩饰,这位真是够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