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北思犹不敢确认。
    “他顿悟了。”红芙的语气很平静，心头却泛出一些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滋味。
    “那……四弟和慈儿也不能白死！”陆北思咬牙道。
    “尊者。”两人身后忽然传来淡淡声音。
    红芙何等修为，竟没有发现此人何时来至身后，再观周围众人，皆是一样反应。
    只见此人白衣飘飘，说不出的仙气渺渺，如星辰般俊美，却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
    慕瑶华。
    红芙年纪比慕瑶华不知大了多少岁，却比不过这年纪轻轻的小子，但谁人敢小觑慕瑶华？
    况且慕瑶华出现，就代表仙盟学院的长老会已经插手此事，故而红芙只回了句“瑶华尊者”便不再言语。
    慕瑶华不以为意，和善一笑：“张子山既已身死，此间恩怨也就了了，尊者以为如何？”
    红芙冷哼一声。
    慕瑶华招手道：“你二人把当日问心塔内情形说与尊者。”
    陆北思等人此时才瞧见慕瑶华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俱是少年修士，正是沙小鸥与苏芮。
    沙小鸥上前一步将陆北辰当日狂性大发、屠戮进塔弟子一一言说，他并不敢夸大事实，却将每一处都讲得极为细致。
    偶有疏漏，皆有苏芮补充。
    待讲完后，慕瑶华又道：“这两位弟子相隔二十年从问心塔出来，我曾分别询问他们，所言并无不同之处。”
    言外之意自然是这两名弟子所言属实。
    红芙何等通透之人，张子山虽害了陆北辰和云慈两人，但中间亦有陆北辰自作孽，此时慕瑶华现身，陆家也讨不了便宜，不如见好就收。
    陆家人很快离开。
    东方家的人手足无措，东方明玉恢复神智的消息刚传回去，这又死了，如何通报家族？
    慕瑶华不忍这些人为难，道：“你等先行回去，我自当知会你家家主。”
    一切完毕，傅青山那边仍是在不断吸收灵气。
    慕瑶华遣散一切不相关人等，便在江岸上择处大石打坐，兀自等候傅青山进阶。
    沙小鸥与苏芮陪同等候不提。
    三日后，天空乌云密布，元婴劫雷如期而至。
    慕瑶华带着两人躲避，不过半日光景，雷收云开，傅青山元婴大成。
    苏芮道他要修复一下容貌，孰料他仍是那白发苍苍的模样，不过气色明显好多了。
    陆北辰和云慈虽不是傅青山所害，却难辞其咎，苏芮默默听着傅青山将事情原委告知慕瑶华。末了，慕瑶华也未多说，只问傅青山有何打算。
    苏芮暗自吃惊，这慕瑶华果然七窍玲珑，都能揣测到傅青山不欲留在学院。
    “在学院呆的时间长了，想四处看看，走到哪里，随缘吧。”傅青山笑道，眼底却有一抹寂寥。
    沙小鸥跟着慕瑶华返回学院，临行冲着苏芮挤眼，苏芮无奈叹气，跟着傅青山上了小舟。
    “师傅。”
    傅青山伫立船头，苏芮恭敬在后。
    “你可愿随为师游历四方？”傅青山问道。
    苏芮眼珠转了转，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傅青山回身，仔细打量这个只见了几面的徒弟，却由衷道：“你做的很好，比你师兄要好。”
    苏芮垂着头眼珠在转，忽见江水从自己脚下滑过，顷刻间，她已被傅青山送上了岸。
    只是面前多了一把钥匙。
    远远的，从那渐行渐远的小舟上传来傅青山的声音：“宗门的秘籍都在我的书房里……”
    第91章 拒师
    苏芮收了钥匙，看一江水东流。
    许凌与傅青山青梅竹马，却为东方明玉吸引。当年在沧澜山秘境，他们这队人遇到兽潮，傅青山和许凌突出重围，而东方明玉却被困在一处山谷之中。许凌执意折返去救东方明玉，傅青山并非憎恶东方明玉，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可许凌却偷偷地溜走了，到这里也还算正常，但当许凌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东方明玉时，发现东方明玉正和一块落难的师妹行那啥双修功法。
    或许东方明玉从未想过许凌会回来，或许也不会有人像许凌这么傻，不管东方明玉是为了提升修为冲出兽潮，还是在死之前不留遗憾，许凌都决然而去。
    结局却非常惨，她死在了兽潮中，当傅青山找到她时，只得到她一段残念。
    许凌说她的死不能怪谁，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傅青山不找东方明玉报仇，却费尽心血想留住许凌。他是炼器师，开始只是沉醉，后来是痴迷，他翻阅古籍、寻遍炼器之法，终于创造一种可以让许凌永生的方法，那就是用许凌炼器，他就是造物主。
    春去冬来，年复一年，傅青山修为不但没有精进，反而为了维持许凌这段残念耗尽了灵力。张子山眼睁睁地看着师傅憔悴、衰老却仍锲而不舍，他不恨许凌，却恨透了东方明玉。而东方明玉分明有很多凝婴丹，却从未提过给师傅一颗。
    当年，许凌死后，为了完成许凌的遗愿，是傅青山发出讯息搬来救兵，将东方明玉救了出来。
    张子山想来想去，唯有弄到一颗凝婴丹，但东方明玉肯定不会给他，他便想了个法子，不惜叛出师门，投靠东方明玉。
    东方明玉当然也不好糊弄，张子山不知废了多少工夫，东方明玉只拿凝婴丹来勾着他。而苏芮的出现是意外，张子山没有想过师傅会又收了一个徒弟，本来师傅的世界就只有许凌了，如今又多了一个苏芮，张子山心里古怪的不舒服，况且他偶然发现，东方明玉对苏芮似乎很关注。潜意识里，张子山便把苏芮当做了敌人。他取长生剑是奉命行事，讨好东方明玉，跟着去紫金峰却是想了结苏芮，谁叫他怎么都不肯离开学院，结果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苏芮不是人。
    其实张子山的炼器天赋比傅青山更甚，那把长随就是他自己炼制的，五阶法宝。也没有人知道，张子山甚至早傅青山一步结成元婴了。这样的人，心思当然极为缜密，他立即想到苏芮的来历和背景并不简单，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引火烧身。所以当云家那狂妄的小子狮子大张嘴要他向东方明玉讨凝婴丹时，张子山动了杀机。
    保住了凝婴丹，把苏芮留给陆北辰，一箭双雕。
    张子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凝婴丹，而苏芮成功地吸引了陆北辰和东方明玉。
    先前九幽幻境中的实力强悍的怪人寻无踪迹，被老祖忽然感知的鸿蒙之火，一连串事情穿起来，如果苏芮是妖兽，那一切都好解释了。
    东方明玉向陆北辰隐瞒了这点，他做的只是帮陆北辰确定苏芮是一只不为学院那些妖修所知的高灵智妖兽，这样一头妖兽，无论是收服它还是取它内丹都极富诱惑力，更何况还有云慈这笔账。
    后面便是问心塔的杀戮，其实一切不过都是陷阱，引诱苏芮进入放置有血脉压制的灭绝阵。
    可惜苏芮对张子山早有怀疑，也早做了安排，甚至利用心魔让张子山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不过苏芮没想到的是，张子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夺舍了陆北辰。
    这个人，若不是为了执念走火入魔，论智慧论天赋当真可以傲视群雄。
    包括后面二十年的继续忍耐……是什么支撑着他？爱还是执念。
    听到苏芮的叹息，苏白忽然出声：“怎么，得了那老东西的秘籍还唉声叹气？”
    苏芮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张子山知道当初师傅收我为徒只是为了保护他，他还会不会如此不爱惜自己。”
    苏白哼了一声：“你想的还真是多，不如好好想想你该从这里面得到些什么教训。”
    那许凌若非执意去救东方明玉便不会死，苏芮若非执意去救沙小欧也不会被困二十余年，这蠢物到底知不知道。
    苏芮抬手，忽然想起为了去请慕瑶华，这道士头梳得可端正了，故而只在额头上挠了挠，哈哈一笑：“依我之见，无论男人女人，最好不要沾上一个情字，一个人潇潇洒洒最好，省得被关在地底几万年也见不着阳光……”
    苏白：……
    但我这个可不是“情”。苏芮心道，白衫沿着江岸树影向前走去，从后面看，就像一幅画卷。
    回到学院，先去收傅青山那些秘籍。这次所得玉简记录的都是器宗的炼器精髓，其中还有傅青山锻造许凌的所有记录，苏芮不禁又感慨了一番。
    然后去二级学院报到，学院常设院管，但除了每月发放灵石的那日，平日门可罗雀。忽然见到苏芮，听苏芮讲完来意，那管事先揉了揉眼，然后取出名录对着苏芮反复又看。
    “林管事，当初我刚通过考核便进了问心塔，这可怪不得我……”
    “这个自然，那你先择位师傅吧。”管事经历最初的惊讶，恢复了平静。
    再拜一位师傅？傅青山走了，留下那么多炼器秘籍，苏芮此时并无再拜师的打算。
    “可有不拜师自己修炼的？”苏芮问道。
    那管事再度吃惊，重新又将苏芮看了一遍，这位不是在问心塔里呆傻了吧？正待回答，忽然进来几个人。
    那管事又吃了一惊，也不管苏芮了，直接奔了过去，颤抖叫道：“见过七长老！”
    竟是慕瑶华。
    这人连走路都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可他还未答话，从后面忽然探出一张美丽的脸庞，软语笑道：“快快起来，我师傅可不喜欢这些虚礼！”
    那一张脸，别说管事失神了，暗想“慕瑶华收徒了？慕瑶华什么时候有了徒弟？”就连后面的苏芮眼睛也睁大了。
    东方雨，或者赵宇。
    不过她眼睛很快垂了下来，就像是为东方雨的美丽惊讶了一下。
    东方明玉死了，东方雨知道多少，苏芮也不知道，但东方明玉一死，东方家在学院的力量削弱不少，东方雨显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动用学院的力量对付自己。
    不过，她竟成了慕瑶华的徒弟，慕瑶华是学院的长老，并不是二级学院的老师……
    “苏芮，我来是问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苏芮被口水呛了一下，这一瞬间她瞅见了东方雨眼底滑过的怒意。
    慕瑶华并未察觉周围管事的震惊，只静静望着苏芮，他神情里写的都是郑重其事，他本身也不容人怀疑这是个玩笑。
    苏芮揪了揪耳朵，其实她很想对着东方雨说“我非常愿意”，但她唇角一扬，却是道：“回禀七长老，弟子答应过师傅，此生入了器宗，便只尊一位师傅。”
    反正傅青山不在，背背黑锅啥的会更健康。
    “哦？”慕瑶华显然没有想到会被拒绝，不过仅是一息间，他便放下了。
    “你被关问心塔中二十余年，虽无自由，却也是一番磨砺。你师傅虽然不在，但你修行之中若有不解，可随时来我瑶居求解。”
    以慕瑶华的修为，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反而让旁边的管事看红了眼。
    苏芮恭敬执礼：“是。”
    至于东方雨眼底情绪的变化，苏芮懒得看，懒得想。
    旁人觉得她丢了个大好机会，可她并不遗憾。她不信慕瑶华会突然想收个徒弟，即使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慕瑶华没什么恶意。
    可否自行修炼得到圆满解决，苏芮并不需要再搬家什么的，傅青山走了，那座小院就归她了，只是更换了身份玉牌，领取了这二十多年来应有的灵石丹药，一个小小的储物袋，拎着也不沉，回去一倒哗啦啦一床。
    二十多年第一次沾到床板，苏芮一跃而起，走到院中在小院上空一连布下数重防御阵法，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趁空隙购买的棉被铺好，最后呈大字型躺在上面。
    她冲出去时苏白还道她要开始炼器，哪知她是要……睡觉。
    苏存和苏二极为配合，苏二像是天生就会享受这些，选了靠近枕头柔软地方，轻轻蹭着苏芮的耳鬓，不过刚蹭了两下，蛋壳上就一阵寒凉，苏存从枕头上扑了下来。
    苏芮只笑，二十年被关在那方空间里，日日吃那八条腿的噬灵虫，还要担心东方明玉和陆北辰还活着，苏存和苏二也是受够了。况且，她近日总有感觉要突破结丹，但怎么也得等进了空蒙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