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若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长过脸上的那双眼睛,这样她就不必面对眼前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师父的灵柩周围到处都是尸体,有些躺在地上、有些趴在桌上、还有些掛在石阶上……而这每一个死状甚惨的逝去者她全都认识。
一瞬间,她的身体不能动了。
手、脚、头、脸,甚至连眼珠都动不了了。她就那么站在刚刚踏入的灵堂正门口,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整个人就这样傻掉了。
而站在夏丹若身后的顏慕淇则是不可思议的举目环视着眼前这片惨象,好一会儿后才举步维艰的缓慢上前,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亲自去确认每一位玉鴞门弟子是否真的都断了气。
当他在棺材左边把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大师姊轻轻翻转过来,极力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敢相信明明昨晚才跟自己说了那么多话的一个人,才不过分开几个时辰就这样香消玉殞了。
搬动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时候顏慕淇发现他们肋骨俱断,可见在死前曾经做过殊死的抵抗。
然后在移动到昨晚那个亲手将饭菜端到他面前的腼腆少年时,还能明显的摸到他的右手臂骨已被捏得粉碎。
全身无力的瘫坐在这群尸身中间,顏慕淇觉得自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平復此刻万箭穿心般的锥心之痛,他已无法再继续下去。
他还来不及将丹若对自己诉说过的那些个性和这些人一一对上,他甚至连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还叫不上来。
曾经以为将来会有很多个凉风习习的夜晚自己有大把机会与这群将行侠仗义视为人生最高理想的年轻人把酒言欢。
这一切却已经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从天亮到天黑,呆坐了半天之后始终都没有说话的两个人重新又动了起来。虽然仍是没有交流,但他们合作着把所有人都抬到了宽阔的院子里一排排放在一起,再为他们一个个盖上从灵堂现场撕下来的白布。
接着面无表情的夏丹若转身走出大门往后山的小树林里去砍树枝,顏慕淇也就默默跟在她身后做着相同的事情。
按照胡人的传统,他们死后都要用火葬的方式离开人世,再化为灰烬升往天界。
在点火之前,夏丹若将每个人脸上的白布一块一块的掀开,全都深深凝视过一遍之后才又依依不捨的重新盖回去。
然后她用自己那双在砍树枝时被割得伤痕累累的手,从怀中拿出那个装满玛瑙粒的小布袋,往每一位师姊师妹手中放上一小把,再帮她们把手心合起来攥紧成拳摆到胸前。
道别的时刻终将来临,她举起火把走向一个个铺满枯枝的火架,一边无声流泪一边亲手将这群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伙伴们送往天国。
衝天的大火不知燃烧了多久,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夏丹若又和顏慕淇一起将他们的骨骸收进同一口大棺材里,与师父的那口同时移往玉鴞门附近的大峡谷安葬。所有这些后事他们不休不眠做了三天三夜,也始终在这段时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站在险峻料峭的深谷旁,两手空空的夏丹若从衣领中翻出那串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瓔珞,微一使力便将其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低着头双眼好似饱含着无限的不捨那般看了又看,一看再看。
顏慕淇奇怪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突然感到眼前一花,前一刻还握在她手里的瓔珞便已被扔进深不见底的峡谷中去了。
「你干什么?」根本来不及出手制止的他大声惊呼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总算想到了答案。」三天了,她也终于愿意再开口说话。
「哪件事?什么答案?」顏慕淇觉得眼前的丹若陌生极了,不管从表情还是神态都一点不像那个熟悉的丹若了。
她憔悴无光的脸上微微动了一下,声音暗哑到几近失声的程度,「我曾在一个地方亲口说出过玉鴞门的所在,你还记得是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