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垃圾桶,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连坐都坐不住。
“你怎么了,你吃什么了?”方警官紧张不已,哗啦啦地抽着桌上纸巾,给江耀擦拭满头的冷汗还有嘴角乱七八糟的液体。
秦无味也眉头紧锁,忽然间想到什么。
“你吃过……”秦无味恍然大悟,“他给你也吃过?!”
“……”江耀不住呕吐,抓着垃圾桶边缘的手指苍白痉挛。
——他想起来了。
身体的记忆,渐渐从大脑深处苏醒。
当他在自以为安全的家中安睡时,当他高烧昏迷躺在医疗部的病房里时,还有最近的那次,当他暴走失控,被那个人带回来时……
他嘴角那些透明粘液,不是被涂抹上去的。
是……太多了,从嘴里满溢出来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被投喂了大量粘液。
——来自【蜗牛】的,粘液。
他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味道,但他愈发清晰地回想起了粘稠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
“呕——”
江耀吐得几乎把整个胃袋倒翻过来。
却已经没有办法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吐出来。
已经吸收了……
已经被身体吸收了……
好恶心……好恶心!
江耀恨不得把自己的胃袋肠子全都挖出来,全部扔掉!烧掉!
方警官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什么,表情复杂,望向江耀的眼神在忧虑之中又增添了许多同情。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恨你……”方警官忍不住说。
“……”江耀吐得眼前发黑。
要不是秦无味和方警官一人一边抓着他的手臂,他几乎要整个人栽进垃圾桶里了。
“我不知道……”剧烈呕吐的胃液灼伤了喉咙,江耀的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他真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也彻底证实那些恶心的东西已经融合进他的身体,再也弄不出来。
江耀喘息着,脱力地靠在沙发上。
闭上眼,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他回到这个世界的场景。
他记得……裸露的皮肤被阳光照射的感觉。
他听到蝉鸣,是夏天。热烘烘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热烘烘的血……
……谁的血?
【dna比对的结果,是徐医生。】
心里的人低声。
江耀却又皱起眉头。
“不对……不对……”
干哑的嗓音艰难地吐出话语。
不是他。不应该是他。
但是……是谁……
“你在说什么?”方警官担忧地凑过来。
秦无味则是对他摇摇头,作了个制止的动作。
江耀在跟心里那个人对话。
很明显地,江耀在努力弄清楚某些东西。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江耀闭着眼睛,大口喘息着。
喉咙嘴巴里满是胃液浓酸的刺激感。让他很想吐,却又没有力气再吐了。
他努力地把脑子里的画面往回拨。想象有一个时钟,想象把时针分针往回拨……
他出现在家门口。
他带着一身的血,赤身裸体地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夏天,蝉鸣。热烘烘的风和热烘烘的血。
……他为什么没有穿衣服?
“……我受了伤……”
脑海深处,仿佛深渊中亮起一点光。
江耀皱着眉头闭着眼,不愿意放弃这点亮光。他努力抓着这一点思绪,继续想,拼命地想。
【你受了伤。】
心里的人也尽可能地帮助他。
【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或许身体整个被破坏了,所以衣服也都毁损了。】
但是,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
是谁的?
不是徐医生。不是那个可怕的人。不是那个人。
是谁呢?
“陆……执……?”
不知道为什么,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泪又流下来了。
“陆执?”方警官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又是一跳。
“陆执……是陆执!”江耀宛若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方警官被他吓了一跳,秦无味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
“什么陆执?”秦无味问。
“是陆执……陆执的血!”江耀眼神恍惚着,很显然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他的视线有些飘忽,目光从秦无味转移到方警官身上。
江耀一下子伸出手,抓住方警官的手臂,急切而慌乱。
“我身上的血,是陆执!”江耀抓到他的手臂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整个人一下子冷静下来,组织出来的语句也没有那么凌乱,“——不是徐医生!”
“不是徐医生?”现在换到方警官陷入迷茫了,“可是dna比对的结果……”
“不是他,绝对不是!”江耀的语气非常肯定,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
“可……”方警官挠头,“dna……”
秦无味的脸色微妙地一变。
方警官眼力绝佳,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个微表情。连忙问:“怎么,你想到什么?”
“……没什么。”出乎意料地,秦无味回避了这个话题,也同时回避了方警官的眼神,“我们先继续整理线索。”
方警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秦无味都这么说了……
“好吧,那我来说我这边查到的东西。”
方警官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又看了江耀一眼。
江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刚才脸上吐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擦干净了,只是眼睛还有些红,有点充血。
“你说吧。”江耀看着他。
方警官定了定神,也拔掉黑色油性笔的笔头,走到白板前面去。
“我查了这三个案子的所有材料,发现几个问题。”
方警官在白板上写下徐静娴、温岭西、江一焕三个名字。
江耀缓慢地眨着眼,盯着那三个名字。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种深沉的情绪。
方警官有意忽略了那令人心痛的眼神,冷静而清晰地陈述道:
“在江一焕死亡之前,监控拍到徐医生出现在宜江大学校园里。但查遍所有录像,徐医生只出现了短短一帧。他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而且他好像知道摄像机会拍到他一样,甚至还朝镜头看了一眼。”
“温岭西死亡前后的监控我也查过了。这一次是在江耀进入诊所以后……正好就是你推门进去、温岭西的头掉下来的那一秒。”
方警官此时回想起那个画面仍然觉得不寒而栗,“……那时候,徐医生其实就在诊室外面。隔着玻璃,看着你。”
秦无味:“……”
江耀:“……”
简单的描述,令秦无味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耀却意外地平静。仿佛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舞蹈房呢?”秦无味问。
这三起案子里,只有舞蹈房检测出了【蜗牛的粘液】。
如果连舞蹈房徐医生都有出现,那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徐医生就是【蜗牛】。
然而这一次,方警官却摇了头。
“不。舞蹈房的监控我翻来覆去比对了十几遍,没有。一帧都没有。”
秦无味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