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当权者为了皇位争权夺利,导致北赤国一直处于动乱不安的局势,到了上一任北王,他有心想扭转这个局面,于是单聘了皇后一人,心心念念生下一名能够堪当大任的继承人便可,谁知大皇子生下来带了诅咒,身带异火,眼看身体孱弱,大祭师断言,绝活不过成年。老北王失望了,转头便纳了美人进宫,当时的狼族皇后生性刚烈,毅然带了大皇子离开皇宫。
后来北赤国陷入内乱,老北王身体羸弱,无法支撑局面,无奈听从国师之言接回大皇子,本意是先稳住局势,待二皇子成年后接手王位,不想大皇子生性狠戾,以一已之力打退攻到国都的反贼,而那时,正正是大祭师预言的刚成年年纪。
大皇子北延烈强势回归了,不止打脸大祭师,更是以势如破竹之势横扫国内动乱,将虚假的王位坐得严实,收获一群忠实拥护者之际,最后将蠢蠢欲动的二皇子软禁,北赤国实现了暂时的和平。
衍烈闭了闭眼,眼前又恍惚出现刚成年时涌现的赤焰,那深至骨髓的痛楚告诉他:若是撑不下去,便是连尸首都不留一具,整个人灰飞湮灭。
拥有幻兽力的狼族在月圆夜会出现力量波动,然后在潮引之日达到巅峰,这一夜,狼族一定要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渡过,若是带人,那必定是可将后背托负的心腹之人。
衍烈以前从没有带人,他没有心腹,他谁也不信,但是今日,他有了。
没有低头,也能感觉到背后一双殷切的眼眸凝视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将全副心神放在头顶上的偌大银月。
比以往都要澎湃的兽力在他身体各处沸腾,化为一阵阵烈焰,灼烧着他的身与心,令人难以忍受的热度烧得他双眼通红,额心上的火焰图案几欲滴血,就在他感觉到牵引力达到巅峰时,他的双手飞快动作,一道道密印从他指间虚化为实,化为片片复杂的红色火印拢在周身。
“去!”
他厉喝一声,一股能量巨大的火焰从他身上抽出,化为一只火狼尖啸向上扑,火狼在半空中迸发出一阵强烈光芒,晃花人眼,待曳罗的视觉重新恢复正常,便见又一只火狼从他身上扑出,重复着刚刚的举动,在他的身前,由火狼凝聚而成的能量球越聚越大,越来越亮。
“会爆炸的吧……”曳罗喃喃着,心跳加速,她感觉到全身血液沸腾,心知衍烈到了关键处,眼睛半下也不肯眨。
“砰!”
就在她凝神屏气之时,身后不远处传来撞击声,曳罗惊讶地转头,便见半空中突兀地停着一只红色的狐狸,撞击着拢在城主府之上的光罩。
衍烈施在城主府的光罩有两重,一是覆盖整个府邸的大光罩,这是以防他力量外泄的保护罩;另一重便是拢在回沁阁小院外,以曳罗为中心罩着两人的光圈。是以红狐不止无法向下突破光罩进入府邸,也无法靠近小院。
它撞击了两轮之后,鼻子一动,似乎闻到什么味道,目光准确地向曳罗投来,还未有动作,扬泰已经追至,他擦去嘴边的血丝,神色有些凝重,目光睨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见戈飞冀远远追来,心神一敛,手掌一翻,一柄尖刺状的武器出现在他手上,他腾跃至兀惜之前,不发一言,直接攻击,一动作便将红狐扫退数丈。
“扬泰你敢!”红狐重新化为人身,一袭红衣的兀惜尖叫起来,“你想阻止我去救王,你是北温野的人!”
扬泰握紧手中的尖刺,挡在光罩之前,没有理她,目光掠过她落在其身后的戈飞冀身上,面无表情地道:“是你动的手?”
戈飞冀脸上现出犹豫之色,半晌望向城主府邸中的明炽之处,点头承认。
扬泰感觉到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间,他勉强咽了下去,一股厚实的兽力自他身上迸出,他的头上长出了两枚长长的尖角,脸上延出一道黑色的纹路,“所以呼延山的叛徒就是你?!”
“不!不是我!”戈飞冀大大方方站着,并未如扬泰一样如临大敌,他试着说服对方:“扬泰,我这么做有我的苦衷,我们谁都不要插手,这是王自己要渡过的难关。”
“放你他妈的狗屁!我几时要插手!要插手的是这个!”他愤怒地指着兀惜,又怒瞪着他道:“你故意绕远路,明明感应到王的气息又偏偏要拖到月圆夜!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我告诉你,我站在这里一刻就不会让你靠近王一分!我扬泰以生命起誓!”
几人一时陷入胶着中,在这短暂的寂静里,扬泰聚精会神不敢放松;戈飞冀似乎有些出神,眼神恍惚不知在想着什么;兀惜一直处于急躁中,她从两人的争执中读出一丝不妙,她迫切想进入光圈,想像曾经的月圆夜一般,用她的祝祷巫力给王缓解力量暴动……
曳罗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对她来说,现在没什么事比衍烈更重要。
衍烈此时身上的火焰已经全部被抽出,他身前的能量球从巨大慢慢压缩,像心脏跳动一般,一脉一脉地变小,终于,凝成了一颗掌心般大然而亮度有如太阳的小光球,光圈里的亮度达到最盛,曳罗几乎无法睁眼。
光罩外的数人也感觉到动静,纷纷停下了对峙,然而他们望去,也只能看到炽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片璀璨之中,衍烈托着小光球,回头望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只见光将她一身肌肤照得有些透明,恍惚不像真人,他紧了紧手,嘴唇一抿,毅然回头,将锤煅过的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光球纳入掌心。
护罩里的光瞬间消失,寂静两息,突地又爆发出一阵剧烈曝光,整个洪城以城主府为中心,瞬间爆发出辉如白日的炽光,澎湃的兽力倾斜而出,无数人以为是神迹,纷纷跑出户外,对着半空中的明亮跪下,诚心伏拜。
曳罗只感觉到自己好像处于狂风暴雨之中,而自己就是风浪眼中的那一叶小舟,不能随心控制方向,只能被动地随风而动,将下一刻便交由命运。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破坏声,四面八方的声嚣随处压至,让她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不知站了多久,她感觉到外界的亮度有所缓和,正想试着睁开眼睛,一道炙热的人影忽地扑到她身上,密不透气地紧紧抱住。
同身上的热度不同,他的声音冰冷又低沉,“怕我吗?”
曳罗怔了怔,随后感觉到抱着他的人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愈加密不可分,她暗叹了声,抬手回抱住少年不太厚实的身躯,道:“不怕。”
衍烈浅浅勾起唇角,满足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嗯。”
这一声轻哼之后,衍烈像是力竭一般软瘫在她怀里。
“衍烈?!”
曳罗忙抱住人,将他身体托住,赶紧睁开眼,便见衍烈像是沉睡一般闭着眼睛,四周一片狼籍,原本建得精巧美丽的建筑物全部化为粉碎,整个城主府邸被夷为平地,唯有她站着的这一小方土地,得以幸免。
头顶上的光罩有些黯淡,但仍固执地发着光撑在头顶,牢牢地保护着他们。
她不敢再耽误,将他抱到怀里,手按在他额上,试着将异能输送给他,希望他好受一些,然而片刻后她便惊讶地移开手——根本不需要她出手,衍烈身上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除了额心一抹跳动的火焰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古怪,其它看起来就跟寻常一样。
天空中的月亮已经偏西,不知是不是出于主观意识,她竟然觉得月亮黯淡了,失去了一开始的明亮。
这种激烈的场景,难道他们狼族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曳罗心中掠过淡淡的疑惑,心想,她捡到狼崽子至今,两人相处了大半年,也只见这一次力量暴走,可见这并不是狼族都会有的经历,不知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如此?
她一边想着,一边四处顾盼,看着周遭一片狼籍,忍不住捏提他的脸道:“你可破坏得真彻底,我的背包肯定也遭殃了,唉。”
正说着,头顶上的光罩闪了两下,终于撑不住地消散在空气中,正停在光罩外的三人一见,身影一动,即刻朝曳罗扑来。
来得最快的是扬泰,他手持尖刺站在曳罗身前,警惕着来人,兀惜和戈飞冀落后半步,此时一落地,都不约而同想凑上前去。
扬泰不怕兀惜,但对戈飞冀很是忌惮,他手一扬挥出一道攻击,喝道:“不许再靠近,退后!”
戈飞冀双眼紧紧望着曳罗怀里的衍烈,似乎想要确定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手召出风旋回击,道:“你先闪开,我不想跟你打!我必须要确实一件事!”
“你这是以下犯上!戈飞冀,我看错你了!”扬泰再不顾忌,身子向前两人便纠缠在了一起,一时间谁也压不下谁,打了个难舍难分。
兀惜站在一旁,缓缓走近。
曳罗眼神平静地望着靠近的兀惜,淡淡道:“不许再靠近一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兀惜眼睛一眯,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像他们一样被你骗了?你身上的兽力是王的吧?根本不是你的!一个连兽力都没有的低等人,你不配站在他身边!”
她说着,身子瞬动,便想要上前,一只呼啸的利箭突然破空而至,准确朝她而来,刺穿她的衣袂钉在地上。
兀惜回头望一眼利箭,眼睛睁大,脸上突然现出受到耻辱的表情,“你还敢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羞辱我?”她说着,指甲瞬间长成,十指忽变成利爪,直接便朝曳罗的脸上抓去。
曳罗眼一沉,揪住衍烈的衣服将他人放在地上,手顺势在地上一撑翻了个跟斗,一脚横扫出去,直接踢中她的手腕,趁着对方身形不稳,她稳住下腰,手抓住对方手臂一扣一带,另一手呈爪形,狠狠击在穴位上,对方手间发麻失去行动力之间,又回身一握其手臂,狠狠向下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手臂脱臼了。
“啊——”兀惜尖叫着,却被她干脆俐落的一脚踢远,曳罗迅速回到衍烈身前,眼神睥睨地道:“没有兽力又如何,我照样吊打你!”
不远处,扬泰吐出一口血,冷不防被戈飞冀逃开,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衍烈身边,从身上拿出一物,就要往他身上贴。
曳罗迅速回身,眼见抵挡不住,飞身盖在其上,试图以身体挡住对方的攻击,她紧紧地抱着衍烈,只是数息之后,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她压住的身子一动,一双手臂抱住她,将她托起扶好,少年低低地笑了,“我还没死呢,你不用殉情。”
这!这!
曳罗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不是昏迷了?”
衍烈轻轻弯着唇角,耸了耸肩,“我说我昏迷了?”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刚刚被一掌震开的戈飞冀,半晌他反应过来,护着心口一脸苦涩地道:“你是装的。”
衍烈一手揽着曳罗,一手捏着泥片,闻言勾唇道:“不然你会把密印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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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衍烈拿在手上的泥片, 看起来灰扑扑半点不起眼, 他稍稍用力一拧, 薄薄的泥碎从上剥落, 露出了里面带有精致复杂纹路的薄片。
他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问:“大祭师让你来的吧?”
戈飞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王,你知道?”
衍烈缓缓勾唇,没回答他而是道:“那老东西快死了吧?”
戈飞冀觉得喉咙有些发涩, “……快了。”
闻言衍烈发出一声轻嗤,“若不是快死了会把密印给你?”
戈飞冀一时想到自己的使命,心中生出几分凄凄,把头低下抿唇不语,气氛刹时凝滞,这时,倒在不远处的兀惜又爬起了身,扶着手臂慢慢走近, 扬泰有些看不太明白场中的局势, 原本只是站在一旁观望,这会见兀惜靠近, 心神便是一敛,快步走到衍烈身后戒备。
衍烈不在乎身后的事,只是握住密印眼神犀利地看着坐倒在地上的男人,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心中都是咯噔一跳,戈飞冀更是瞪大眼睛替自己分辨,“不,只要您是王就不会死!”
这密印又叫净血密印,最大的作用便是:确定狼族正统血脉。
戈飞冀说得没错,只要他是王,是北氏皇室正统血脉延续,便不会有任何事,然而若他不是,密印会第一时间给他烙印,夺他性命。
“你不想我死他想,可惜呢,没法如他所愿。”衍烈抬眼看他,眼中不复戏谑神情,神情冰冷。
戈飞冀浑身一颤,忽然就想起来,那一年反贼兵临国都,他们仍在城墙上讨论着制敌方案时,刚接手王位的年轻北王离开皇城,带了亲兵毅然冲入战场,以一已之力斩杀对方将领头颅三十三首,那时候,站在落日夕阳下的北王浑身浴血,回头凝望国都时,就是这种眼神。
戈飞冀的心凉凉的,突然生出一阵恍惚……他,是不是做错了?
一阵凛冽的兽力倾出,浑厚的兽压将在场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见衍烈忽然一弹密印,手中弹出血珠,血珠迸裂变成血雾撒在密印之上。一道耀眼的金光闪出,原本暗褐色的密印瞬间染上金灿,变得光彩夺目,瞬间又落回他掌中。
眼睛睁得大大的,戈飞冀的心神不住荡漾,他……果然没看错人,一时间,心中又喜又悲,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大声道:“戈飞冀有负王信任,我愿退守北灵山,从此不再踏入国都一步。”
回答他的,是衍烈一掌重击,戈飞冀被击飞,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连吐几口鲜血。
刹那间,四周压力突增,阵阵风旋扬起,沙石乱走,衍烈身上戾气丛生!
眼看气氛紧张起来,兀惜站在后方不敢动弹,扬泰也是,焦灼地盯着场中变化,半分不敢移动。
每个人的神经都在高度紧崩,除了……曳罗。
曳罗此时,站在衍烈身侧,睁着一双懵然的眸子,完全不在状态,她知道场中局势紧张,然而她不知头不知尾的,他们的对话一句没听懂,导致有种好像在看戏的错觉。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她实在很想离开这个场合,走到另一边去,把主场留给他们。
只是……想想就罢了,她眨眨眼睛,吐槽归吐槽,如果表现出来就太不尊重人了,于是她努力崩紧脸色,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衍烈眼尾一扫,曳罗看似认真实质上懵乎的模样便映入眼底,他顿了顿,心中一阵柔软,胸中那股高昂的戾气随之消散。
罢了。
他敛下眉眼,沉声道:“扬泰。”
扬泰打了个激灵,上前肃身道:“属下在!”
“看着他。”
留下这句话,衍烈将曳罗一揽,脚下一动便瞬身离开,留下尚愣在原处来不及反应的几人。
衍烈一路飞离城主府邸,此时月已西沉,天边是乌鸦鸦的一片黑暗,他便带着人往黑暗飞去,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看到天边泛起了一点鱼白,他找了棵树冠巨大的古树,落在其上。
一路上,曳罗什么话都没说,衍烈从一开始的淡然到后来变得有些紧张,心想,他虽然不是故意隐瞒身份,但事实上,他也没有主动告诉她,她这么安静,可是生气了?
他抱着人坐在大树干上,僵着身子望着天边的泛白好一会,终于清咳一声,“……你可有问题问我?”
没有回应。
衍烈淡淡敛眉,缓缓低头,终于看见头搁在他肩上的曳罗努力地睁着一双迷瞪的眼睛,小脸一点一点的。
这是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