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一踏進家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那穿著白痴舊衣褲的男子抱著膝,半靠著落地窗,一頭及肩的紅髮亂翹著,頭顱歪向一邊,沈沈地睡著……鬆開的眉峰,微張的櫻唇……像是一隻收起利爪的大型野獸,露出一派毫無防備的模樣……可惜,這樣寧馨的畫面只維持了幾秒鐘—
在他反手關上門之後—即使他已用了極輕的力道,細微的碰撞聲響還是讓紅髮男子警覺地顫了顫眼簾,緩緩上掀……
甫睡醒的混沌籠罩著腦子,玦連眨了好幾次眼才終於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也再次在心中嘀咕著自己近來的嗜睡—昨晚一覺到中午還可以說是因為『操勞過度』,那現在是怎樣,曬太陽曬到暈過去?!實在太扯了!
他皺了皺眉,動了動因為姿勢不正確睡到痠麻的頸脖,然後~他看見了他……
靜靜地,站在門口玄關處,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的男人……一身西裝筆挺像是剛下班的模樣,可那凝望著他的表情卻沒有下班時該有的放鬆,而是專注、深思……彷彿想要就這樣透視他的靈魂般。
一開始,他戰意滿滿地回視,卻在感受到那透過視線傳達過來的,越來越強烈的壓抑、痛苦、渴望……種種複雜的情緒之後,自己也覺得十分不恥地調開了視線。心臟不知為何跳得飛快,挾帶著一種彷彿要窒息的擰痛感……果然只要有這傢伙在,他就渾身不舒服。他再次似是而非地下了這個結論。
黑眸因那刻意轉開的金眸而隱隱地閃過一抹微光,但流川沒說什麼,只同樣靜靜地調開目光,望向餐桌上那數道明顯乏人問津的菜餚—是他特意派人準備好的午餐。
以前老是叨唸著他不要睡在落地窗前,不要三餐不正常的人現在倒是自己把原則都給違背光了啊……啊啊~錯了,這人……並不是他的白痴呢~他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把白痴的一言一行,強套到對方的身上去了,真是……無可救藥……
幾不可聞地嗤笑了聲,他放下公事包,脫去西裝外套,鬆開領帶,捲起襯衫袖子,然後,在那雙調轉回來的金色眼眸戒備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踱進廚房中。
紅髮男子的表情由原本的緊繃,慢慢地轉化為疑惑—他愣愣地望著男人高大的背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廚房的入口,然後~自那方向傳來了規律的切菜聲,油花輕柔的嗶啵聲……再然後,屬於熱騰騰菜餚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屋子……紮實的,溫暖的,令人心安的香氣。
他……是在…做菜?!!!
在他察覺之前,他已經搖搖晃晃(抱膝坐太久雙腿還在發麻)地站起身,無意識地朝廚房走去……他在廚房入口停住腳步,愣愣地望著那男人在裡頭動作俐落地忙碌著……心跳得越來越快,開始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腦子裡迅速地掠過一些像光影似的畫面,可速度太快了,他壓根兒分辨不清~
他這是怎麼了?!他抓著自己胸前的衣物,疑惑地問著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男人下廚做菜罷了,他為什麼會覺得~心口這麼痛,眼眶這麼燙,這麼這麼的……心慌……甚至想……哭???
不不不~玦你聽好了,你要是真的為這種事哭出來的話,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封神也不會,全冥門都會因此看不起你~聽清楚了沒!
不可能的……他這兩年來不管受再艱苦的訓練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就連瑕都還曾經調侃地問他是不是有乾眼症,怎麼可能為了這傢伙就……?!!!他一面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面半仰起下巴,瞪大了眼,努力地風乾眼眶裡的澀意。
流川端著瓷盤轉過身時,看到的就是對方這副古怪的表情。劍眉揚了揚,他對於自己總是輕易地會被對方過於人性化的表情所觸動感到些許不悅,但他依舊維持著平然的一零一號表情,端著盤子與那不斷做著怪表情的傢伙錯身而過。
「吃飯了。」
玦停下了眨眼的動作,半轉過頭,望著那走向餐桌的男人,還有他手中那盤冒著熱氣的菜餚,忽然發覺自己那雙原本足以堅定地握著劍的手,隱隱抖顫了起來……
相對兩無語的一頓晚餐,一個慢條斯理,細嚼慢嚥;一個則是像餓了好幾輩子一樣,風捲殘雲,狼吞虎嚥,甚至好幾次,黑髮男子伸出的筷子所要瞄準的菜全都被他快手快腳地挾了去。
流川靜靜地,將對方粗率的吃相看在眼底,腦中重疊的卻是另一個,同樣粗莽不文,大剌剌的男人。
填飽肚子之後,玦再度愣愣地望著對方『居家』地收拾了所有碗碟,拿到廚房的洗碗機去清洗,而後~踏進了浴室—
就是現在!
他自椅上一躍而起,三步併做兩步地衝進昨晚就寢的那間房,跳上床,拉起棉被把自己裹了個密密實實,閉上眼假寐。
我睡著了我睡著了……他在心中唸著:到時不管對方想要做什麼齷齪下流的事,他可是一概不奉陪!!
閉著眼的他耳朵不可避免地變得異常靈敏,他聽到男人的腳步聲踏出了浴室,而後~有那麼一瞬間的停頓—也許是因為發現他突然不見蹤影—接著,腳步聲直直地往客房走來,似乎完全沒有思考。
玦緊緊閉著眼,蜷在棉被裡,大有裝死的意味存在,可惜,下一秒,一隻大掌猛地抓住他衣領,他整個人就像米袋般被人扛上了肩。
搞什……?!!他像隻毛蟲一般扭動、掙扎,男人依舊死死地箍著他,邁著穩健的腳步朝浴室前進。
「雖然你迫不及待地想上我的床,但我可不跟不洗澡的髒鬼一起睡。」男人用淡然的語調,還有一口比他還要標準的中文這麼說—玦差點沒氣到吐血。
誰會想迫不及待地上你的床啊?!!你這傢伙不要碰我是再好不過,我寧願全身臭得要死也好過像昨晚一樣被你玩弄!你懂不懂啊你!!
『嘩啦』一聲,全身劇烈扭動的紅色毛蟲被人粗魯地丟進了放滿水的浴缸中,瞬間水花四濺。
玦狼狽地嗆了好幾口熱水,不敢相信對方竟敢這樣對他!他用力地甩了甩頭,七手八腳地抹去臉上的水珠,沒有抑揚頓挫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
「給你十分鐘。換洗衣物在置物架上。」男人這麼說著,然後轉身出了浴室,在浴室門口又頓住了腳步,撂下一句:「你要是讓我抓到沒洗,下次我就自己來了。」
自己來?!來你個頭啊!你以為你誰啊!!!混帳!!!
在滿頭滿臉的水珠中狼狽睜開的金眸,恨恨地瞪著男人消失的方向,然後~快手快腳地剝除自己身上的衣物,像跟自己的皮膚有仇那般地大力搓洗了起來。
十分鐘後,當男人準時地出現在浴室門口,他也正好綁上了浴袍的繫帶,抱著胸,臉色不善地瞪著對方。
男人像是沒看見他的臭臉,依舊故我地朝他伸出手臂—
還來啊!!他會再被他這樣扛來扛去的才有鬼咧!
劍眉擰起,他反應迅速地就要往旁邊躲,男人卻像是一眼洞悉了他的意圖般跨前一步,成功地勾住他精實的腰身。
金眸瞪大,天旋地轉,他再次被男人摔上了肩,顛顛簸跛地前進,再七葷八素地被摔在……床上?!
背脊接觸到的一片柔軟讓他暗叫一聲不妙,下一秒,帶著沐浴後香氣與熱度的精實身軀便壓了上來。昨夜的恥辱與劇痛閃過腦海,他像是瘋了一樣地掙扎,卻被男人死死地壓制著,動彈不得。
欲推抵對方的雙手被一掌抓住,強迫地環繞至對方頸後,軟熱的唇貼在他耳畔,呼出的氣息讓他全身一震。
「別動。」低低的嗓音這麼說。「就這樣,別動。」
男人的臉埋在他肩頸處,男人的手佔有性地攬著他的腰,而他,則是雙手環繞著男人的頸子,金眸瞪得大大的,望著挑高的天花板。
他們就這樣,維持著這姿勢,良久良久……直到男人規律的鼻息自他肩頸處傳來,直到男人身上與他相同的沐浴乳香氣將他徹底地包圍,直到他眼中的天花板逐漸模糊……直到~他就這麼和男人相擁著,靜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