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救我的會是你。」芷若沈靜地開口,她看向那睽違半年的身影──子爵,他臉上依舊邪魅的笑,一貫狂妄自大的模樣。
子爵欺近芷若臉龐,吹氣般輕聲地說:「我也沒想到,我會救妳。」
芷若頓時感受到一股哀戚的風拂過她臉上,當她企圖再度捕捉子爵的神情,他卻微微轉身,瘦高的身影便隱藏在黑暗。
她感到有點不對勁…
那晚被羅潔釋放後,這些日子以來,子爵活在南斯所設計的重重密道中,他並沒有逃,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沒想到,羅潔成了下一個犧牲者,如果她沒脫離他的「魔爪」,她也許反倒安全。他一直以為他的罪惡不至於導致死亡啊!活著雖時時被迫感受面對死亡的痛苦,可是一旦死亡,卻連絕望感也得不到,所以他一直半帶沈溺的活在痛苦的邊緣中,更毫不留情地將周遭人牽扯進來…
「總之,現在你應該也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吧?兇手就是愛夫人,甚至連你們家族千年前的罪惡都一併被揭開了!」芷若不禁心寒,這家族的層層面貌盡是如此不堪,高貴與卑賤只是一線之隔!但使他們墮入深淵的,難道只是他們自己造就得來的嗎?啊!太難歸咎的因素了,政治、歷史、旁人推波助瀾,以及偏執的信仰,這所有一切造就了現在的伊莉莎白家族,她的母親只是成為穿針引線點出問題的核心人物罷了!
「不,還沒,甚至有些問題是沒有解答的。」他瞬間淒然的神情,似乎在同情什麼?是羅潔嗎?他也為這女孩的死亡感到些許自責嗎?芷若猜測不出他臉上的情緒。
「哼,當然沒有解答。因為每個人都藏有秘密,彼此欺瞞、彼此懷疑、彼此憎恨,我不知道你們家族之中還有誰可以信任!」芷若覺得被采穎所背叛,他難道不明白,那一點隱瞞就會要了她的命嗎?
「我需要妳幫我作一件事情。」他聲音聽來是危險的蠱惑。
她對子爵願意出手相救,確實是感激不已,也明白他不作白費心力的事情,她直爽地道:「你說來聽聽!」
「去找南斯確認這十年來他佈局的目的是什麼,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妳,因為他將所有的變化跟高潮,都特地留到現在……」
「你…你說的太詭異了!」怎麼可能?
「我只是作一個假設,也許十年前開始,「復仇的天使」的出現根本就是幌子,更何況愛夫人她也沒瞎。一切都是羅潔的出現,愛夫人才相信預言畫真實存在,倘若這都是南斯精心設計的騙局呢?那幅潛在「復仇天使下」的畫作也許根本沒有意義,只是一幅單純的畫作,只是穿鑿附會的傳說,更或者是南斯有技巧性地暗示神話意義在裡頭,而整個世界、包括我們都被南斯給耍了!他操控傳說來控制人心,只是為了讓我們殘殺!」這也是子爵不輕易現身的緣故,他勢必會被監視,或者意外成為他人鬥爭裡另一名犧牲者,他啞著嗓音繼續說:「多拉體系的神話裡,一直以來深信「神譜」的傳承,如果按照它的說法,到我們這一代,神會再降臨,以相同的模式再度顯耀人間。」
「相同模式?神話裡大多暗藏血腥、背叛、亂倫、嫉妒、不可理喻,難道愛夫人信了這一套?」這…太不可思議了?
子爵狹長的黑眸,挑高輕蔑地說:「再聰明的人都逃離不了迷信,哼,妳又要說我是無神論者了?人都是無知的,因為無知,所以被不可預測的神秘給操弄著。就算是一個八十歲老人也都還會深信三歲小孩所編出來的故事!」
「南斯他為何要這麼作?」如果這都是設計的,那也包括她認識忒蜜兒那一夜?如果這都屬實,那麼他…他要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們都瘋了,都為愛而瘋,啊!逃離不了了,就算沒了愛夫人、沒了南斯、沒有任何阻撓,我們的人性依舊會墮落的,也依舊無法獲得真正的被寬恕。」語畢,子爵突然淚水洶湧哭了起來,這毫無預警的難過已承擔太多的哀傷。
芷若第一次看見這男人的淚,無助又脆弱,彷彿已失去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不值得再活下去…到底發生什麼了呢?她內心更受到他感染而悲涼了起來。
兩人身在這黑暗不見天日的密道,而被子爵所引燃的絕望氣氛正籠罩著他們。
她強烈感受到,這隱遁在黑夜中的男人,只有一顆赤裸裸的十歲心靈,他從經歷某個事件後,就再也沒有長大,只是慣性使用殘留在孩童時代的野蠻機靈,過著封閉空虛的日子。成長對他早就失去意義。
失去…美好的事物…芷若驚覺到,忒蜜兒似乎發生不幸了!她急促地開口:「是不是忒蜜兒出事了?」
子爵蕭然的抬起頭來,絕望眼眸裡已流露答案…
「怎麼會…愛夫人她對她下得了手?」
「不是愛夫人…就在剛剛…,剛剛我去看她時,她醒了過來,她哭著跟我說,她受不了了,她…她要先去地獄,她早就準備了一把刀,狠狠直戳心臟,才不到幾分,就走了。」子爵並不震撼,甚至他高興她對死亡的覺悟,因為她鼓起勇氣的來解決自身痛苦,只是他從來都不知道,感受他人死亡,竟是如此悲楚…就跟那年他設計父母車禍死亡時,情緒一樣地哀傷。十幾年他早已習慣犯罪,為何他還會為曾犯下的罪行而感到自責悲傷?啊,原來殺了折磨自己的人,其實並不快樂,反倒是再也跳脫不出被虐的陰影。
報仇從不暢快,可是唯有報仇,才能一洩沈積的怒氣!現在他多麼希望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因他而起,那麼理由就單純多了,不再彼此牽絆,不再隱瞞任何秘密。
一切就跟著他結束吧!
他腦海裡仍迴繞忒蜜兒死前對他說的話:「哥,我從來感受不到你在愛我,可是唯有在我陷入深睡時,你無須任何一句話,我就知道你愛我有多深…。」
芷若察覺子爵越來越沉默,她輕聲地問:「子爵…你是不是深愛著忒蜜兒,而且超越常人的愛…」
子爵沒有回應,可是他遠去的腳步聲響,似乎代替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