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乌鸦嘴。”萧问忙不迭摆手,压低声音,“我对女人最没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到时候哭起来,你让我怎么办?”
“我没办法……”
“不管有没有办法。”萧问收敛表情,肃然道,“活着回来。”
“嗯。”江城点了点头,转身时,又不舍地朝明霜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还是狠狠心,跳上另一驾马车。
“好自珍重。”
明霜尚在车里出神,萧问打起帘子把一套崭新的衣裳递给她,“姑娘先换上。”
她伸手接了,忽然问道:“……小江呢?”
后者扯了扯嘴角,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很快走开了。
衣衫是寻常的粗布麻衣,等明霜回头看时才发现这是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都是店里的布匹,想来赵良玉是想用这个掩人耳目,送她出城。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萧问才跳上车来,车夫跟随其后,坐在外面套车子。
“委屈姑娘了,咱们俩一会儿得扮做出城做生意的小贩,眼下官府肯定查得紧,你小心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有什么事我来应付。”
她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江城呢?他去哪儿了?”
“他……”萧问略一迟疑,“他不同我们一块儿,先出城了。”
明霜隐隐觉得不妙:“他是做什么去?”
萧问为难地与她对视,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你也知道的,劫下朝廷要犯非同小可,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有个人出去引开追兵,咱们人手不够,不是他就是我了……很显然我比较惜命。”
车夫扬鞭一甩,马车已然开动。
明霜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两手握住他胳膊恳求:“我想去见他,你带去我见他好不好?”
不用想也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她脑子一热,猛然摇头:“罢了罢了,我不用他救,我不必他救,横竖一条命,犯不着牵连他。你让我走,官兵见了我就不会再去追他了。”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哪怕你现在回去,这劫囚的罪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儿。”萧问冲她皱眉道,“他既这么做,是生是死肯定早就有数,他一心想救你,你这样会害了他的!”
“可是……”
“如今什么样还不知道,你也别就往坏里去想。”萧问宽慰道,“江城的身手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别人的人遇上禁军绝对逃不了,可他不同,常年在鬼门关外打滚的人,阎王爷都不敢留他。”他笑着打趣,“你莫着急,万一他到时候安然无恙出来了呢?咱们约好的在城外汇合,我可得好好的把人交给他才行啊。”
明霜被他摁回原处坐下,一时也没有办法。
“去什么地方?”
“一个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萧问将车帘撩开条缝,警惕地注意周围,嘴上还不忘叫她宽心:“你安安心心等着,不会有事的。”
明霜只得颔了颔首,抱着膝盖埋首在臂弯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距离城外两三里地的官道上,江城驱车疾驰,被官兵发现端倪是迟早的事,只盼着自己能多拖延一段时间。至少能让她有机会出城。
只要出了这座城,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别再回来了。
背后已听到沉沉的马蹄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仿佛一面不停敲击的鼓,令他不自觉加快了驾车的速度。
四周的小竹林修长而青翠,冷风呼啸,他正抬头,赫然看见停在面前的几匹骏马,飞快勒住缰绳。
官道上再无旁人经过,满地烟尘四起,马匹在寂静中不耐地扬起蹄子。很快,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逼近,在他不远处陆续停下。
江城平静地环顾周围,松开了手里的缰绳,缓慢摁上佩剑。
赶来的禁军几乎将所有生路堵住,人数上百,并且还在不断增加,他旧伤未愈,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逃脱,但撑个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成问题。
正翻身从车上下来,那禁军之中忽慢腾腾走出一个人,容貌略有几分眼熟,身着铠甲,满脸横肉,手拿了把古铜剑,神色鄙夷。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这么快又和指挥使见面了。”左听云把剑一提,冷笑道,“上回你我的恩怨还没了呢,您不是说要杀了我么?”
江城淡淡迎上他视线,抖出剑来,眼里丝毫没有惧色。
人活一口气,现在凭着人多势众杀了他,心里也不痛快,左听云扬手一挥,底下的禁军自行往后退了退,给他二人腾出空间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丧家之犬还有什么能耐!”
*
明霜的马车顺利出了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车子在附近兜了一个圈子,最后停在一家农户门前。
宅院很是简陋,姚嬷嬷和未晚一早便守在那儿等候,眼看明霜下来,两人赶紧上去接她。
“小姐……”
“诶,是你们。”明霜意外地瞧着她俩,伸手摸摸这个,又去摸摸那个,欣喜道,“你们没事?”
“我们没事。”未晚含泪点头,“抄家之后我和嬷嬷就被卖到安武坊里了,是赵掌柜赎我们出来的。”
姚嬷嬷抬手给她擦眼泪,酸楚道:“小姐,您受苦了。”
“我还好。”她艰难地笑笑,“索性还活着。”
屋里走出一个老妇人,乍一看去,似乎是上次在市集上见过的那位,明霜微微一怔,对方却风轻云淡地冲她点点头。
“外头风大,姑娘脚上不方便,进来歇着吧。”
她不胜感激,“多谢老人家。”
官道之上,寒风瑟瑟,沾满鲜血的竹叶在空中纷乱地打了个旋儿,翩然而落。江城右手握着剑,剑尖指地,勉强靠着这个才站稳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