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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266节

    想起赵枢,她面色愈差,切齿道:“老匹夫,竟然怀疑赵翕之死与哀家有关。哀家若想弄死他儿子,用得着等到现在?”其实她心里明白,闫旭川死后,她失去了对卫尉所的控制权,如今云州又保不住了,赵枢对她态度变化也在意料之中。但他也不想想,如今他除了有个身为皇后的女儿之外,还有什么?朝中的势力?能在宦海沉浮中幸存下来的哪个不是见微知著见风使舵的人精?如今他丞相之位稳固,大家自是巴结他,哪日他地位不稳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不是什么稀罕戏码。
    若不是为着赵合,她管他死活!
    寇蓉在一旁轻声劝道:“太后切勿动怒,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一时头脑发昏也是有的,您若真与他起了龃龉,岂不正遂了陛下的意?”
    慕容瑛知道寇蓉说得在理,只是她素来是个骄傲的,以前在东秦的后宫忍气吞声二十余年,如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又哪愿再受别人的闲气?
    但对手日渐强大,她也必须拉拢盟友严守阵地才行,遂缓下一口气,问:“那锅肉汤最后他喝了么?”
    寇蓉道:“没有,赏给陶美人了。哦,对了,上午下朝后陛下曾来过长信宫,奴婢以太后身子不适为由没让他来打搅您。”
    “他来长信宫所为何事?”慕容瑛微微蹙眉。
    “陛下说,要晋陶美人为婕妤。”寇蓉道。
    慕容瑛冷笑,道:“有个能打仗的兄长果然讨巧,都不用侍寝便能晋位分。传哀家懿旨,美人周信芳纯孝至善,侍奉哀家甚是尽心,就与陶行妹一起晋为婕妤吧。”
    寇蓉领命。
    慕容瑛准备躺下去再歇会儿,目光一转,发现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套枕席,她问:“那是什么东西?”
    寇蓉道:“是韩京韩大人送来的玉枕和玉簟,据说整套枕席都是由同一块温泉雪玉打磨而成,夏天用凉而不冰触体生温,奴婢叫白露看过了,她也说此乃上好的温泉雪玉,是消暑佳物。”
    “韩京?”慕容瑛注视着那套枕席,脑海中浮现出那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新任卫尉卿,若说心中一点涟漪不生,那是自欺欺人。但韩京是郑家那边的人,又是慕容怀瑾举荐上来的,这样的身份,又怎能让她放心将他收为入幕之宾?是以她只让寇蓉将枕席收了,旁的就没有交代了。
    兖州府署,钟羡处理完部分公务,便按着计划前去拜访为了参加一个月后赵王寿宴而提前从兖州南部赶回来的镇南将耿梁俊,与此同时,一名头上梳着灵蛇髻,戴着面纱的女子从府衙后门走了出去,潜伏在府衙后门不远处巷道中的刘光裕的眼线立马跟了上去。
    待人走远后,长安才一身男装神清气爽地出了府衙后门,独自一人往城北的方向行去。她得了冯士齐那边的消息,要她今日去城北的某处宅院与他会面。
    长安途径一座酒楼时,去里头买了两只活鹅,一手一只拎着到了城北弄春巷冯士齐的私宅,敲开前门,门仆前去通禀后,冯士齐亲自出来迎她。
    见长安手中提着两只鹅,冯士齐道:“安公子来便来了,怎还带礼?”
    “行至半路,想起一句‘出笼鹅白轻红掌,藉藻鱼鲜淡墨鳞’,我想着眼下时逢初夏,带两只鹅岂不正是应景?于是顺手买了。”长安将鹅扔给一旁的仆人,又从怀里摸出个水囊一同丢给他,道:“杀了之后,将血装在这个囊中。”
    冯士齐觉着她行为怪异,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不必较真,于是他吩咐仆人照长安说的去做,自己引了长安去内院正堂喝茶。
    自进了内院,长安便一副神不思属的模样,左顾右盼。
    冯士齐知道他在看什么,便道:“安公子,不急,该来的总归会来,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话说今日看到安公子独自一人前来赴约,在下还是颇有些惊讶的。”
    “我安一隅这条命不值钱,所以不计是你还是刘光裕,我都无所畏惧。”长安说完,看着冯士齐别有用意道“看来,冯公子在赵王府有眼线。”
    冯士齐眼神微微一闪,也没打算隐瞒,道:“在这建宁,谁家里没几双别人的眼睛呢?想必盛京更是如此吧。”
    长安点头道:“这倒是。”说完这句,她便开始慢悠悠地打量周围的环境,比之上次见面她的滔滔不绝,此番她真是惜字如金得很。
    冯士齐心知这是个人精,遂也不与她绕弯子了,直接问道:“上次我以为安公子是丞相的人,安公子也未否认,不想安公子却又与新任兖州知州钟羡关系匪浅。据我所知,这丞相与太尉可是水火不容,所以,在合作之前,请允许我再次向安公子确认一下,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340章 长安自尽
    长安见问,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道:“冯公子,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也不得不说,你这样的试探,完全是多余的。你已经知道我来兖州的目的了,在此等情况之下,你觉着是我的身上会带有我主人的印信,还是你能派人在盛京打听到我的情况呢?都不可能的。所以,即便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你要如何验证?”
    “听安公子此言,安公子是不打算直言相告了。那我又怎能得知你是否是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冯士齐道。
    “你会有此一问,那是因为你对钟羡不了解,你若对他稍有了解,你就会知道,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是不可能与他有交情的。若冯公子果真对安某的身份耿耿于怀,没关系,此事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我还是希望冯公子能忍痛割爱,将纪姑娘送与安某,如此,我方能做到对冯家之事守口如瓶。”长安道。
    “安公子对纪姑娘如此执着,难不成你就这般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长安悠悠道:“这种事,不成功便成仁,正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啊。”
    冯士齐冷冷地看着她,道:“将纪晴桐送与安公子不难,但谁又知道,安公子会否与我合作不成,一转身就将纪晴桐交予刘光裕以换取他的信任?我保护了纪氏姐弟这么久,断不允许他们最后还是落到不得善终的地步。”
    长安嗤笑一声,问:“冯公子,你可知那日刘光裕为何突袭你的拾花馆?你可知我为何能从他手里救下纪氏姐弟?你之前能保住纪氏姐弟,那是因为兖州没有我安一隅,如今我来了,别说保住纪氏姐弟,你连自保,都稍嫌困难。”
    冯士齐闻言,眉头一皱。以他的身份,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说此等狂妄之言,但面对长安,他却不能发作,因为他还没探出他的深浅。
    见他皱眉不语,长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好了冯公子,看来光是用嘴,我们是谈不出合作的诚意的,我呢,也不愿在事情未成功之前多树你这样一个敌人徒生枝节,不如这样吧,我准备造访一下赵王的书房,你给我一份赵王府详尽的地图,再让你在赵王府的眼线配合我一下。如果此举能有所获,咱们也无需后续合作了,你只需要保护好你的眼线,便能证明你在此事中也是出力配合的,不用担心我过河拆桥。而万一失败,你可能会暴露,我可能会死,风险均担,谁也不吃亏,你意下如何?”
    “且不说赵王府防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这般计划你也对我直言相告,难道真的就不担心我将你卖了?”冯士齐看向长安的眼神愈发审慎。
    长安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了,我安一隅这条命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用这条命所做的事。你方才执意要问我的主人是谁,我想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你可以出卖我,但我敢担保,继我之后,下一个来找你之人,绝不会如我一般好说话易相处。”
    片刻之后,两人出了正堂,长安一抬眼,便看到纪晴桐袅袅婷婷地站在不远处厢房前的一株石榴树旁,见两人出来,一副又想过来,又有些犹豫的模样。
    长安侧过身对一旁的冯士齐道:“冯公子,可否容我去跟纪姑娘打声招呼?”
    冯士齐道:“安公子请便,我在前头等你。”
    目送冯士齐离开后,长安来到纪晴桐面前,含笑问道:“纪姑娘,数日不见,一向可好?”
    纪晴桐看了眼长安微笑的眼便匆匆垂下小脸,低声道:“一切都好,多谢安公子垂问。”顿了顿,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递给长安道:“上次事发突然,未来得及谢过安公子救命之恩,将来若有机缘,定然报答安公子。”
    “不知纪姑娘口中的机缘,与在下所想的机缘,是否指的是同一种机缘?”长安别有深意道。
    纪晴桐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长安又将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叹道:“诗中有云‘水殿风来暗香满’,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不知这暗香到底来自何处?原是来自此处。果然于女子而言,有国色者,必有天香。”
    纪晴桐闻言,一张俏脸霎时红透,欲待斥他一句轻浮浪荡,又恐自己羞赧之下斥他定如娇嗔一般,还不知会诱出他何等轻佻之语,遂紧捏袖口暗咬银牙,一转身向房中行去。
    “纪姑娘,方才还说要报我救命之恩,这一转身便拂袖而去,前后态度迥异,却是为何?”长安在她身后曼声问道。
    纪晴桐脚步一顿,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方转过身来略行一礼,也不看长安,只低垂着小脸礼数周全道:“安公子贵人事忙,我就不多耽搁您的时间了,您一路走好。”
    长安:“……”
    “这话说得,倒似要送我上西天一般。”她略显无奈道。
    纪晴桐禁不住弯着脖颈低着眉眼微微一笑,道:“安公子说笑了,我绝无此意。”
    看她这模样,长安不禁想起徐志摩的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真是写实得很。然而思及自己居然让一个女孩子对着自己娇羞了,她又顿觉自己比徐志摩更渣,于是便不欲多留,向纪晴桐告辞后转身就走。
    她回身走了没几步,忽又听纪晴桐在身后唤她:“安公子。”
    长安转过身来。
    纪晴桐双颊红晕未褪艳色惊人,看着长安期期艾艾道:“安公子,我那金簪上,是否是你……”
    话还没说完,长安却突然竖起一指抵唇。
    纪晴桐讷讷地闭上嘴。
    长安认真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纪晴桐以为他生了气,有些后悔地点了点头。不意长安却又一笑,那笑容既文雅又俏皮,既俊朗又神秘,实是纪晴桐凭着她乏善可陈的人生经历所能想象到的一个男子最好看的笑容,不免一时看入了神,待她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早已走了。
    她用双手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道:一定是他,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他那次造访时碰过我的金簪,若不是他在金簪上做了手脚,那日刘光裕那恶贼又岂会被我扎了一下就动弹不得?他虽嘴上不承认,但那一笑分明是承认了的。
    他为何要初次到访就在我金簪上做手脚呢,莫不是算准了后面刘光裕会来?不管如何,那日确实是他救了我与行龙,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曾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帮我带弟弟离开兖州,不知这话今时今日还作数否?
    别过了纪晴桐,长安去厨下拿了装满鹅血的水囊,又去了趟茅厕,这才来到大门前。
    “冯公子,那我就静候佳音了。”临出门,长安向冯士齐拱手作别。
    冯士齐回礼,颔首道:“慢走。”
    长安大摇大摆地走到离府衙不远的繁盛大街鸿运楼前,头顶上一阵衣袂轻响,去路瞬间被挡。
    她抬眸一瞧,原是刘光裕从酒楼的二楼跳了下来,此时酒楼的大门内又窜出五六名侍卫,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路上行人一见如此阵仗,纷纷避闪。
    刘光裕上下打量着长安,目光兴味,道:“嘿,还真是雌雄莫辩,有趣,有趣!看你孤身一人,想来是对自己早上那招金蝉脱壳甚有信心了,如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当如何?”
    长安气定神闲地侧过脸看一眼酒楼的招牌,对刘光裕道:“刘公子若是想请我吃饭,实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刘光裕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忍不住欺近一步,伸手去捏她尖秀的下颌,口中道:“刘公子?怎不像上次一样叫我将军?你知不知道,这‘将军’两个字从你这张小嘴里说出来,让人听着格外舒服。”他着意咬重了‘舒服’二字,目露淫邪。
    在他说话时长安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她的下颌时她才将脸微微一偏,刘光裕捏了个空。
    “看来刘公子不是想请我吃饭,只是眼下已到饭点,若是刘公子不让我先吃饭,我什么事都不想做。”长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样儿。
    “先吃饭?可以啊,赵王府有的是好酒好菜,走,我请你吃饭。”刘光裕大喇喇地来搂她的肩。
    长安一把推开他的胳膊,道:“我不想去赵王府吃饭。”
    “去不去,岂由得你做主?既然你不想我搂着你走,也行,来人,将她架走。”刘光裕想着待会儿回去收拾她的一百零八种方法,浑身上下都开始兴奋地战栗了。
    一旁的侍卫答应着正要上来拿人,长安忽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世子小心!”侍卫大叫着抽出腰间佩刀。
    刘光裕眼睛一瞄看到长安握着匕首的素白小手,愈发觉得有趣起来,对众侍卫道:“都退下!”
    他目如鹰隼紧盯着长安,兴致盎然道:“喜欢对爷动刀子?来,爷就站在这里给你做靶子。过来呀,不要怕。”
    长安冷冷一笑,道:“刘公子想多了,我拿出匕首,不过是想向你证明,我的事,就由我自己做主!”言讫,她以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双手握住匕首突然往自己小腹上一刺。
    刘光裕笑容僵在脸上。
    “呀!出人命啦,快跑啊!”
    “快去报官,杀人啦!”
    方才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们见此一幕,胆小的惊叫着四散逃逸,胆大的也是心中一颤,但还硬撑着围观。
    长安拔出匕首,创口处血如泉涌,瞬间便湿透了她的衣摆。
    “我死了,看你还怎么带我回赵王府吃饭?”她深蹙着眉头,目光痛苦而得意地死死盯着刘光裕,又往自己腹部扎了几刀,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睁着眼在那儿抽搐,抽搐了几下,呼出一口长气,闭上眼彻底不动了。唯有那殷红的鲜血还在她身下缓缓蔓延渗透,渐渐地凝聚成泊。
    “啊——啊——我干你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刘光裕抓狂了,抽出刀来就欲去将长安砍成十八段。
    原以为这丫头会是他有生以来最狡猾最有趣的一个猎物,想不到她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在了他面前,与疯子无异。刘光裕此刻的感觉,就似饿着肚子满怀期待地等着一道美味佳肴,可等到最后,旁人却给他端来了一盘屎一般,那种诧异、愤怒、憋屈和失望简直无法言述。
    旁边侍卫见状,忙上来拦住他道:“世子请息怒,此人目前乃是自杀,与您无关,可若您再去补上几刀,只怕到时候说不清。钟羡固然不足为虑,就怕王爷那里不好交代,您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自找麻烦呢?”
    刘光裕双目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着倒在地上的长安,僵了半晌,才将刀往刀鞘中一插,怒气冲天地转身走了。
    第341章 动了心
    钟羡从镇南将军府回来,半路恰好遇见从府衙出来的仵作与衙役等人。众人见了钟羡,上来行礼。
    “发生何事?”钟羡问。
    捕头上前禀道:“回大人,小人接到百姓举报,说是繁盛大街上发生命案,正要过去查看。”
    钟羡想着这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发生的命案,怕是不寻常,正好也不远,便与他们同行,想亲自去现场查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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