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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消帝王恩 第59节

    “不必。”慕容檐说的平静,他抽出精钢锻造、修长笔直的刀,屈指在刃上轻轻一击。
    刀刃振动,发出清越的金属声。慕容檐手指变幻力度,刀刃也振动出高低不同的音阶。
    虞清嘉合着清越的击剑声,继续将方才那首歌唱下去。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乖违。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雨后风来,沾着露珠的草哗啦啦晃动,萤火虫被惊起一片。少女清丽的嗓音在夜风中缓缓飘荡,刀剑本是金戈之声,可是此刻击剑声悠扬清越,竟然合上了虞清嘉的调子,契合无比。
    虞文竣听到暗枭的叫声,急匆匆赶到信中所说地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虞清嘉站在草丛中唱歌,慕容檐击剑以和。虞文竣往来过许多宴会,听过不少大型演奏,然而此刻竟然不由停下,等这只乐唱完了,他才敢上前打扰。
    用夜枭的声音传递信息是慕容檐想出来的办法,框架也由慕容檐一手建立。书信容易被拦截篡改,信号弹太容易暴露,靠声音传递反而是最有效又最安全的。他们模仿夜枭的声音,信号中不同长短的声音、不同高低的音阶,都隐含着独特的意思。声音传播距离远,一般人听到夜枭的叫声也不会注意,他们就靠这一套信息系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三年。
    虞文竣最开始看到这套夜枭暗号系统的时候就惊叹慕容檐音律天赋惊人,而现在虞文竣对这一点的认识更上一层。虞文竣脑中划过许多想法,最后收敛起神色,上前说道:“嘉嘉,我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没事吧?”
    虞清嘉回头,只来得及和虞文竣打了个招呼,就被吓怕了的白芷等人团团围住。白芷摸到虞清嘉身上的衣服心疼不已,连忙取过披风,抖开了罩在虞清嘉身上。
    白芷不住抹眼泪,她心疼给虞清嘉系紧带子,她看到下面的衣服,迟疑了一下:“这是谁的衣服?怎么看着像是男子服制?”
    虞清嘉飞快往旁边看了一眼,慕容檐也早换上了全新的披风,火把光线明明灭灭,他又被许多人簇拥着,越发看不清了。白芷刚才眼里只有虞清嘉,并没有注意旁边的人,现在看到虞清嘉身上套着一件布料极好的黑色外衣,她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虞清嘉低头假装咳了两声,白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慕容檐听到声音,隔着众多人影,精准地朝虞清嘉这里看来。虞清嘉对他笑了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慕容檐点头,脸上的神情又恢复冷淡。不得不说慕容檐这一出真把众人吓到了,手下本来是按例禀报每日朝野大事,谁知道再一回头,公子就不见人影了。他们被吓了个半死,明暗许多人都被惊动,然而等终于找到人,看到正主冷冷清清、完全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大事的神情,他们喉头梗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虞文竣站在一边,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想到慕容檐突如其来的消失,虞清嘉在峡谷时不管不顾往回跑的背影,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
    邺都,皇城。
    一丈高的地基拔地而起,汉白玉石阶层层推叠,铜雀、冰井、金虎三台高耸入云,彼此有廊桥相连,宛如天宫。红衣内侍飞快地穿过廊庑,停在殿前,伸手叩了叩门扉:“殿下。”
    “进。”慕容栩负手欣赏面前的花鸟图,听到声音,凑空朝后扫了一眼,“何事?”
    “颍川王,兖州高平郡地动了。”
    “地动?”慕容栩去年才刚从兖州回来,听到高平地动,无疑他也很惊讶。出于皇族之人的本能,慕容栩问:“何处地动?伤亡如何?”
    内侍将最新传来的消息转述给慕容栩,他说:“这是今天早上工部刚刚得到的消息,估计现在,工部尚书已经去面见圣上了。”
    内侍点到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慕容栩也对此心知肚明。听说今日皇帝在仙都苑游玩,恐怕,不会有心思听工部尚书禀报朝事。
    慕容栩可不敢对自己的父亲说什么,他停顿了一下,说:“只是高平郊外的一座山坍塌,城内伤亡不算大,到时候户部自会安排赈灾。伤亡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地动倒是有点麻烦。”
    慕容栩若有所思,地动、日食乃至干旱洪涝,兜兜转转最后无一不回到天子身上。民间百姓惶恐,饿殍遍地,朝中臣子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让皇帝出面祭天,写罪己诏向上天承认自己失德,乞求上天收回惩罚。皇帝发罪己诏的例子历朝历代都有,屡见不鲜,只不过摊在北齐慕容氏身上,有点微妙。
    慕容栩虽然是皇子,但是他好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嫡母是什么德行。皇帝整日杀人放火,纵情声色,而皇后,堂堂一国国母,被皇帝冷落后也不甘示弱,自己召宠臣找乐子。尤其最近耿老将军被下狱,若是这场地动最后真发展成写罪己诏平息众怒的程度,那恐怕北赵、南朝会借机做文章,边境耿家军也很危险。
    慕容栩眼睛看着画上的花鸟,可是心思已经飞走。他站在画前不动,侍奉的人也不敢催促。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容栩回过神来,对眼前这幅刚高价收来的画再无兴趣,挥手让人将画收走:“那边怎么说?”
    慕容栩问得模糊,可是内侍一下子就听懂了。慕容栩口中的那边,显然是皇后嫡出,已经入朝为官,大权在握的皇长子慕容枕。
    内侍老老实实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听说今日皇后随圣上去仙都苑游玩,大皇子妃也陪同在列。”
    “大皇子妃?她?”慕容栩非常讶异地挑了挑眉,“稀罕了,就她那个病恹恹的模样,去年连年宴也没有出席,今日竟然陪着皇后一起去仙都苑?”
    大皇子妃宋氏体弱多病,常年抱病不出。宋氏是这一代第一位的王妃,还是皇后的嫡儿媳妇,理应风光无限,可是事实上,因为她一过门就动辄生病,许多重要场合她都撑不下来,所以宫闱内外对她并不熟识。何况,宋氏因为病弱,至今都没有生下儿女,皇后已经好几次当着外臣的面表达过不满。
    涉及皇家女眷,内侍不敢多说,半耷拉着眼睛道:“可能是近日,王妃身体好转了许多吧。”
    慕容栩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如今皇帝不理朝政,国家大事都落入尹轶琨手中,慕容枕作为风头最劲的太子人选,私底下党羽自然也遍布朝野。所以很有可能,慕容枕提前几天就得知了兖州地动的消息,并且今日安排自己的王妃随行在侧,其居心昭然若揭。
    慕容栩冷笑,慕容枕为了名利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那个王妃多走两步都咳,他竟然能强逼着宋氏去仙都苑,只为了第一时间掌握消息。现在皇帝宠幸尹轶琨,慕容枕即便是皇长子都被打压,邺城尹轶琨一家独大,去兖州赈灾倒是一个很好的接触权力的名头。
    慕容栩想了一会,长长叹气。两边的宫人不敢打扰慕容栩想事情,听到慕容栩叹气,一个受宠的美丽宫娥问:“郡王何故叹气?”
    “触景生情,突有所感罢了。”慕容栩踱步坐回桌案前,意有所指地笑道,“有家室的人果然不一样,非但有母亲帮忙说话,连病病弱弱的王妃也能在旁帮腔。可惜我孤身一人,既没有生母替我筹谋,也没有王妃能为我在宫中打探消息。”
    跟在慕容栩身后的太监听到此话,顺口接道:“郡王现在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若是喜欢,何妨娶一门王妃回来?”
    方才那位曼丽的宫女恼怒地瞪了太监一眼,太监低着头,假装自己没看到对方的眼色。慕容栩这个当事人倒对这些漩涡一无所知,他低着头沉吟一会,似有所悟。
    娶妃,他还真有些想法。
    慕容栩虽然纵情女色,夜夜笙歌,可是他自己主动是一回事,被人在香料里下料算计又是另一回事。他纵横风月场所数年,自认为是老手,但是在虞家却莫名其妙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当场宠幸了一个婢女。宠幸一个婢女并不是大事,慕容栩的女人可不少,但是他失控这件事,却让他如鲠在喉,良久都无法释怀。
    慕容栩怎么受得了这种大辱,在兖州时人手不方便,再加上要给虞家颜面,所以他并没有追究,可是等一回到邺城,他就立刻让人去查从虞家带回来的香料。结果这样一查,竟然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兖州虞家可真是卧虎藏龙。
    慕容栩想到虞清雅,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乖违。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取自乐府 子夜歌
    第104章 娶妃
    慕容栩被女人算计后极为恼怒,一个婢女收了就收了,可是他被人下药这一点却不能轻易揭过。慕容栩虽然流连花丛,在女色上来者不拒,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那日在虞府宴会上,慕容栩只是回后面休息更衣,外面还等着众多宾客,慕容栩无论于情于理,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
    可是他进入更衣室,看到前来伺候他的婢女后,竟然莫名躁动,以至于理智都控制不住。那个婢女并不是什么绝色,放在平日就是一个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普通姿色,他那日也并没有服用特殊食物,显而易见,他被那个婢女,或者说虞家算计了。
    尤其是这件事后来闹开了,这就更加印证了慕容栩的猜测。虞文竣亲自前来道歉,那日的女子、相关人手也全权由慕容栩处置,可以说诚意十足。慕容栩当时什么也没说,回邺城后却立刻让人刨根究底地查。至于虞家那个婢女,谁在意她的死活?
    慕容栩恼怒归恼怒,一开始也没有把它当回事。他只以为这是普通的□□物,可是没想到手下人接到他从虞家带回来的香料余烬后,比对了邺城所有秦楼楚馆的药物,都没有找到相似之物,更了不得的是,其他人闻到这种香料并不会有异样,唯独慕容家的男子,会经受不住刺激当场发作。
    慕容栩开始感到事情有趣了,他悄悄用堂兄弟做了试验,发现各人症状有轻有重,可是无一例外神志会受到影响。这竟然是一味专门为慕容氏量身定做的香料。
    事情查到这里,慕容栩立刻派人回兖州,隐在暗地里打探消息。后来探子传回来消息,虞家那日前厅也闹得极大,虞家老君都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在众人面前指责虞家六娘,偏心之情展露无余。后面虞家赶紧将事态压下,但是虞家四小姐的风评在众世家夫人口中一落千丈,连虞老君也没落着好。
    探子在年关前将将赶回邺城,他们禀报,虞家宴会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虞家悄悄地、十分低调地,将虞家四娘子送到郊外庵堂去了。后来虞老君突然病倒,直到年前四五天,虞家四小姐才被接回来。
    其他人只看到虞老君偏心,虞清雅对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怀好心,可是慕容栩却陷入沉默。
    慕容栩知道的,要更多些。
    他想到最开始见到虞清雅时,她那一丝不苟,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的走路姿势,王府设宴时虞清雅完美复原的琴声音律,还有现在,这不同寻常的香料。
    慕容栩意识到,他似乎一直都小瞧了虞家的这位四小姐。慕容栩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有心算计可惜脑子不足的内宅小姐,然而等得知了香料的事情,再往回倒推,他猛然发现虞清雅身上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某些关键时候,她的前后行为根本不像出自一人之手。非要说的话,仿佛背后有一个高人给她无限提供帮助,还为她安排了全套计划,但是每次在执行的时候,虞清雅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不符合她手里的东西。就比如这一次,如果慕容栩有这种神秘香料,就绝不会把事情办成这个鬼样子。
    慕容栩陷入沉思,跟随他许多年的太监见势,悄悄挥手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等闲人都退去后,太监低声问:“郡王,您还在想广平王的事?”
    皇帝的成年儿子都已封王,大皇子慕容枕便是广平王。
    慕容栩回过神,说:“也不是。他毕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占了嫡又占了长,我无生母外家帮衬,争不过他是在所难免。不过我倒也佩服他,尹轶琨时常逗留中宫,前朝后宫关于皇后和尹轶琨的闲话都传遍了,他竟然还能忍得住,照样和尹轶琨亲亲热热。他都不在意给自己找个小爹,我介意什么?”
    慕容栩说道这里露出暧昧又讥讽的笑,摇头道:“他在尹轶琨面前比乌龟还能忍,对自己的女人倒是心狠手辣。我那大嫂身体病弱成那个模样,走两步都咳嗽,竟然被他硬逼着去仙都苑。也不知道他和大嫂许诺了什么,大嫂竟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慕容皇族美貌过人,身体素质极好,但是私生活也是出了名的不检点。慕容栩嘲讽皇后和广平王可以,但是太监却不敢接。贴身太监顿了顿,巧妙地绕过这件事,接着说道:“郡王不必妄自菲薄,您可不比广平王差什么。宫中虽然没有人帮衬郡王,可是您尚未娶妻,若娶一门得力的王妃,您以后有强力的妻族协助,完全不比广平王差。而且,广平王妃现在都没有嫡子呢。”
    慕容栩听到这里快意地笑了,慕容枕现在再得势又如何,在外得对亲娘的情郎低头哈腰,在内王妃病病殃殃,成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也生不下来。慕容栩不无恶意地想,是不是他那大兄自己有什么问题啊?
    慕容栩笑归笑,笑完之后,当真思索起太监提出来的建议。他以前嫌弃家室累赘,不想给自己安置一门王妃,妨碍他流连花丛,不过现在形势渐渐紧张起来,他不能再不务正业了。
    太监见慕容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便知道颍川王已经将话听进去了。贴身太监十分意外,试探地问:“邺都满城闺秀,百花争艳,不知郡王可有中意的?”
    这是跟了慕容栩许多年的亲近内侍,慕容栩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我倒确实有意娶妃,只不过人选并未圈定。”
    太监简直大喜过望,连忙问:“那郡王方才在想哪家娘子?若是门第差太多,带回来暂且当侧妃也是无妨的。”
    慕容栩一听就知道太监误会了,他这些年玩的太开,至今膝下一儿半女而没有,身边人简直为他的子嗣操碎了心。慕容栩说:“我对她并非是男女之情,只不过觉得这个人很奇怪,甚至说威胁极大。若她是个男子,直接杀了就是,可惜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太监心里啧了一声,慕容一家简直是祖传,瞧瞧这毫不掩饰的双重标准,是个男人就杀了,但若是女人,就开始怜香惜玉。太监追问虞清雅的事情,慕容栩三言两语,将虞清雅身上似乎有专门克制慕容氏药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他们一族的男子有遗传缺陷的事情在内部并不是秘密,太监在深宫中混的久了,他也知道慕容氏天生偏激,尤其要命的是,越是情感缺陷严重的人,智力、武力反而越高。太监不敢妄加评论皇族的事情,可是如果有人利用这一点,找到专门刺激慕容氏男子的药,那能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太监终于明白慕容栩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停顿了一会,低声说:“郡王,堵不如疏,将人杀了诚然一了百了,可是现在正值关键时期,您何不妨将这个女子掌握着手心,利用她操控其他人?”
    太监说着,悄悄用食指指了指天。慕容栩了然,如果虞清雅真的能拿出这种药,那用药控制皇帝,可比慕容枕靠皇后和王妃快多了。而天底下彻底掌握一个女子的手段,无疑只有一种。
    慕容栩犹豫,他理智已经做出决定,可是总觉得不甘心。虞清雅长相不好看,性格也不够活泼动人,风情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娶这么一个女子当王妃,慕容栩真的不太愿意。尤其是有虞清嘉在旁对比着,慕容栩其实更喜欢虞美人。
    许是看出了慕容栩的犹豫,太监劝道:“为了大计,郡王不妨暂时娶了此女。日后等郡王成就大业,尽可另娶中意的人。”
    女人在宏图霸业面前实在不足一提,慕容栩短暂的犹豫很快就被压过,他点头,道:“有理。”
    .
    慕容栩低头肃目,慢慢走进园子。园林中奇花荟萃,百花争艳,路边随便找一株放在宫外都是无价之宝,然而在皇宫花园里,不过是路边再寻常不过的一束点缀罢了。
    慕容栩早看惯了这些奢侈排场,他淡然地收回眼睛,给身前之人行礼:“儿臣参见圣上。”
    皇帝一身绛红色常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虽然容貌已经不再年轻,可是眉眼中风采依旧,上挑的眼尾中满满都是骄矜暴虐,不经意中狠光流转,依然能看出年轻时那个心狠手辣的常山王的影子。
    他已经登基数年,自从登上皇位后纵情声色,为所欲为,即便现在当着儿子的面,皇帝也不改肆意作风。他眼睛盯着笼子,漫不经心地问:“你有何事?”
    这时候背后的笼子中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随即一声响亮的关门声传来。野兽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光听声音就让人汗毛直立,慕容栩顶着这样的背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说道:“儿臣想和圣上求个恩典。”
    “哦?”
    “儿臣去年在兖州偶遇一名女子,此女聪慧敦厚,堪为良配,儿臣想求圣上为臣赐婚。”
    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花园中心的笼子分出来些许,饶有兴味地投注在慕容栩身上:“你想娶妻?对方是何人,父亲是谁?”
    “她乃是兖州虞家第四女,名唤雅,父亲乃是兖州司马虞文竣。”
    “虞文竣……”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眯了眯,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慕容栩,毫不掩饰眼中的打量之意。慕容栩后背渐渐渗出冷汗,他依然强撑着拱手的姿势,等待皇帝的最终抉择。
    这时候笼子里的老虎终于耐心耗尽,呼地一声扑上前,将巨大铁笼撞得咣当直响。笼子里的人发出尖锐的喊声,闻者战栗,偏偏皇帝却十分有兴味般,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皇帝的注意力被笼中变故吸引走,慕容栩也悄悄松了口气。皇帝最开始满面笑意地看着,后来发现笼中人根本躲不开,没两步就被老虎咬住吃掉,他又大感失望。眼看笼子里的人已经失去了呼吸,皇帝从左右看了看,随手指了一个侍卫,说:“你进去。如果不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朕就将你全家都斩首。”
    被指到的侍卫吓得顿时面无人色,而周围人却全都露出一副“幸亏是他”的神色,得宠的宦官们更是见怪不怪,熟练地赶着侍卫往笼子里走。
    慕容栩虽然背着身,但是后面的动静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慕容栩并没有露出不忍、愤怒等神色,这样的行为放在别的王朝骇人听闻,可是对于齐朝皇室来说,实在是屡见不鲜,甚至平平无奇。他的祖父明武帝身为前朝大司马,先是权倾朝野,自己立了一个小皇帝,最后干脆自立为帝。齐朝刚成立时不少藩镇不服,明武帝南征北战,将所有不服的声音一直打到不能发出声音,北边称霸草原的羌族更是被刨了根挖了祖坟。然而这样一位铁腕强悍的开国君王,也热衷于酒色血腥,更甚至亲自下场给臣子们示范,如何砍死猛兽,乃至如何砍死人。
    常山王当年弄死父亲和兄长,虽然手段为主流所不齿,但也能看出来他阴狠毒辣。然而等他登基后,曾经夺位时的聪明阴险全部清空,轻信奸臣,沉迷女色,滥杀无辜,白日宣淫,所有能想到的昏君行为,他都干过。
    所以今日放活人进笼子和老虎搏斗,慕容栩早就已经看惯了。皇族中倒是有人看不惯,比如前面那位太子,可惜现在死绝了。
    哦,未必死绝,说不定慕容栩那位堂弟还活着。
    杀全家的威胁实在太大,侍卫抵死反抗,险险躲过了一炷香。皇帝看得津津有味,等侍卫像个死狗一样被人抬出来后,皇帝仿佛才想起来慕容栩的存在一样,对他说:“既然你想娶,那就娶了吧。去和你母亲说一声,之后让礼部拟旨即可。”
    慕容栩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感到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后背都浸透了。他行礼告退,退出时慕容栩朝花园里面扫了一眼,看到满地鲜血,里面还有某些看不出来源的断肢残渣。
    慕容栩内心毫无波动,见怪不怪地收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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