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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88节

    第68章
    段汁桃洗完澡,并没有直接熄灯入睡,而是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一个多小时,像个最顶尖的窃密者那样,拿耳朵贴着房间的大门,专心致志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单琮容看着她全神贯注偷听的滑稽样子,放下手里的书,调暗床头柜的台灯,喊她歇歇:“你要真想看看他俩怎么样了,还不如假装下楼去喝水。”
    段汁桃给他飞了一记白眼,手指抵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姿势,“嘘,我在听呢,你闭死自己的嘴。”
    单琮容拉过被子往自己的身上搭,:“你不睡,我先睡了啊?”
    段汁桃不耐烦地冲他连连摆手,让他赶紧睡,别打扰她听楼下孩子们的动静。
    这人就是猪队友,关键时刻老来捣乱。
    刚刚小进对单星回这逆子说了句什么来着?真是被单琮容气死,让他别说话,非得来插嘴,最关键的一句话落下没听见。
    听到单星回咚咚咚上楼梯的声音,段汁桃赶紧飞速钻进被窝,心虚的就差拿被子蒙住整个头。
    单琮容笑话她:“你不是给房门上了锁吗?用不着假装睡着了。”
    段汁桃从被子里露出两只凶恶的大眼睛,狠狠瞪着他,压低声音说:“你一点儿不关心孩子们啊?你儿子这是捅天大篓子了!这篓子不是别人,是沈海森他家。单琮容,你真是能耐了,你儿子谈恋爱,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呢!”
    真怀疑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
    单琮容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岁进这姑娘不是挺好的吗?”
    段汁桃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那也得你儿子配得上人家呀!我都快臊死了,沈海森和徐慧兰要是知道俩孩子在处对象,他们该笑话我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段汁桃做出的苦脸不是假谦虚,她是真的愁到不行。
    之前单姥姥在时,就在她耳边吹过风,说单星回这逆子似乎对沈岁进特别殷勤。段汁桃那时候还跟单姥姥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呢,特别自信地说:“小进和星回他俩从小就那样,天天一块儿吃一块儿玩。”
    她好像忽略了,孩子们是会长大的,他们也有男女之间的七情六欲。
    在段汁桃眼里,两个孩子一直以来就像特别好的玩伴一样,两小无猜。这种情愫是模糊了性别的,并不会让段汁桃把两个孩子之间的相处,往男女之事上多想。
    单琮容听她这么自贬,还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地说:“沈海森也就那样吧,这么多年连个徐慧兰都没整明白,糊涂蛋儿!桃儿,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咱孩子不差,不说人中龙凤,至少智商情商也在第一梯队的中层。”
    段汁桃就那么慢悠悠地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单琮容。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是瞧不起自己的儿子吗?她是臊自己和单琮容没本事,夫妻俩的家业,够不上沈家的门楣。瞧单琮容一点儿自觉没有,还在那把孩子给想歪了,真是自我感觉太良好。
    他们男的当爹,可真够盲目自信的。
    段汁桃:“他爸,你是不是这两年挣了点钱,有点儿飘啊?我话里什么意思,你还闹不明白呢!”
    单琮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段汁桃:“沈家什么家世,你老单家什么家世?人家祖上五六代都是名人,你老单家不说往上数五六代,就百八十年前,你太爷爷那辈,在黄土地里,连种地的家伙式儿都没整明白呢。”
    单琮容绝倒:“什么年代了,谁谈恋爱还讲究这个!”
    段汁桃忧心忡忡:“婚配嫁娶,老祖宗留下的老话是门当户对。咱们家实在差他们沈家太远了,我怕委屈了小进这孩子。”
    她在床上盘腿坐了起来,拉着单琮容一起坐着,悄悄凑在他耳边说:“梅姐说了,小进一套衣服普通的都得一二千,贵的上万。你想想,咱们这家庭,光靠你的纯工资,不算那些项目分红,一个月收入才多少?还不够小进的一套衣服钱呢!这孩子以后要是跟着单星回,我想想都替她寒碜。”
    单琮容确实没想到这些具化后的差距,忖了忖,有点为难地问:“你确定不是梅姐夸张了?岁进一套衣服,真要上万?”
    段汁桃重重地点头:“沈丫头那些衣服,据说每一套都有专门的防尘袋,定期还会送去店里保养。就半岛那块儿的店,全是一水儿的奢侈品,小进在那消费的金额,能让那些店逢年过节给她送礼物,还时不时邀请她去参加各种活动,你就想想那一年得花多少钱吧!”
    那肯定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单琮容在肚子里算了算这笔账,觉得单星回这逆子眼光真他娘的不是一般好,不声不响,直接看上了人间富贵花。
    想到这,单琮容也不禁为儿子犯起了愁:以后这逆子拿什么养活沈家姑娘啊?靠他的赤手空拳,在物理界跌跌撞撞?做学术的,可指望不上挣什么大钱。
    段汁桃成功把单琮容也带到了坑里,夫妻俩在幽黄的台灯边上,俱是愁的睡不着。
    夫妻两个默默无语相看了很久,段汁桃才说:“要不这样吧?”
    单琮容耳朵一竖:“嗯?你说。”
    觉得妻子向来脑子灵活变通,单琮容以为她想出了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段汁桃一点儿不心慈手软地说:“只能委屈你了。”
    单琮容:“???”
    有种不好的预感,桃儿的表情好恐怖……
    段汁桃面色凝重地说:“你还能不能再多搞几个项目?像之前在香港那样,最多的时候一个月领回来好几万美金,如果那样的话,咱们就能抬起头,好好和沈家他们处。”
    单琮容惊了:“???”
    段汁桃拍了一下他弓着的背,“你去挣钱吧,往死里挣,挣了给儿媳妇花。你儿子不差,差在你这儿了,你努力点,赶上沈海森,把短的那一截补上。”
    单琮容:我他妈补个球!沈海森投胎好,我努力回我妈肚子里重新投胎啊?
    单琮容被气笑了,觉得段汁桃的脑回路简直可以用天马行空来形容。
    段汁桃一点儿不开玩笑地跟他说:“我想好了,我得赶紧去买一套房子。”
    说风就是雨,买房子又是哪出?
    单琮容的嘴角抽了抽:“我们刚搬了新家,都没住热乎,你买什么房子啊?”
    段汁桃横了他一眼,觉得他们男的真是一到买房子的事上,就迈不过去这道坎儿。
    就跟当初老张反对吾大姐卖了北京的房子,给强子在上海买婚房一样,别提多自私了。他们男的总是想自己享受了先,孩子结不结婚,有没有婚房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段汁桃最讨厌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像生了孩子,父母就什么都不用管,孩子喝着西北风就能自己长大一样,别提多恶心孩子了。
    段汁桃十分明确地通知单琮容:“你儿子今年大二,搁我们当初一样的年纪,咱俩都已经订完婚,再过二年就该结婚了。吾大姐给张强在上海买了婚房,虽然国家现在提倡晚婚晚育,但我也想先给儿子买一套房,总不能到时候事情出来了,咱们再着急忙慌地到处看房子吧?我听吾大姐说了,张强那房子,舒北北舅舅帮着找的装修公司特别用心,光是硬装就花了整十个月,后面又除甲醛通风晾了半年多,等住进去已经要一年半了。”
    这么一合计,段汁桃吓了一跳。儿子今年大二,如果买房子、装修房子、晾房子,哪一项进程要是拖了一阵,没准儿这房子还真得到儿子大学毕业那年,才能彻底收拾妥当。
    原来她是打这个主意,单琮容听了她的谋算,也觉得言之有理。可是下午刚去付了车的定金,手头现在也没剩多少闲钱了,要么就是存在定期里,要么就是放在股票和基金里。
    股票和基金的钱,单琮容暂时没打算取出来,况且这里头好几笔账是段汁桃不知道的,算是他个人资助学生的小金库。
    两人为了儿子找了沈岁进这么个优质的对象,欣慰之余第一次感到在经济上捉襟见肘。
    互相看了对方的愁容一眼,突然被对方的倭瓜脸逗乐了。
    “咱们会不会想太多呀?两个孩子没准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段汁桃说。
    “你说的这事好像板上钉钉一样,万一是咱俩看走眼,孩子们其实没这意思呢?”单琮容也这么说。
    确实,万一这事儿全是他们两个老的,在这儿脑补出来的一出大戏呢?那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那要不……我去探探儿子的口风?”段汁桃提议。
    单琮容打了个哈欠,做出了请的手势,“天王老子都碍不着我现在要睡觉。苦哦,以后得多挣钱,我先睡了哈,明天去实验室,我加把劲儿争取早日找到新材料的突破口。”
    段汁桃摸下床的时候,踹了一脚他的屁股,“猪,就知道睡!我去找儿子了啊?”
    单琮容迷瞪瞪地哼哼两声,还真沾着枕头就犯困了。
    段汁桃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在单星回的房门外听了一阵墙角,听到里头浴室水龙头关停的声音,敲了敲他的房门。
    “儿子,睡了吗,博士怎么样了?”挂羊头卖狗肉地问。
    单星回拿浴巾凌乱地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开了门。
    段汁桃鬼鬼祟祟地往房间里面瞟了一眼。
    单星回笑了下,还特地侧了个身,让她的视线更宽敞,更容易扫视屋内。
    段汁桃顾左右而言他,“博士呢?”
    单星回看出来了,段女士明明想问的是:小进呢?
    “回家了啊,把博士也带回去了。明天上午我们请了假,把博士带去宠物诊所接着打针。”
    段汁桃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就定定地那么看着他。
    单星回:“有事儿?”
    段汁桃在肠子里把预备好的话又过了一遍,才提心吊胆地问出口:“儿子,你这是有交往的对象了?”
    单星回吊儿郎当地“嗯”了一声。
    段汁桃觉得自己快犯心肌梗塞了,“那对象……是我们隔壁那户吗?”
    呼吸都停滞了。
    单星回帮她纠正了一下:“以前是隔壁,现在隔了好几栋。”
    段汁桃已经快两眼发黑晕厥过去了,捂着心口,心跳频率实在像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佯装镇定地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单星回把湿了一半的浴巾丢进书桌旁边的衣篓里,有点不耐烦,“你知道这么详细干嘛?你和我爸当初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段汁桃一下叉了腰,“你这死孩子,又来扯你妈的臊!我和你说正经呢,不许你欺负小进啊!毛糙孩子,知道疼人吗?别学你死样儿的爹,一天到晚待在实验室里头不着家。下午博士吐白沫那阵儿小进哭的呀,都急的直接跑去教学楼找你了,但是又不知道你在哪个实验室。”
    单星回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沈岁进下午还去找他了?
    “我下午才分配的实验室,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栋楼,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段汁桃:“你没瞧见小进晚上回来的时候,那嘴巴翘得有多高?这种时候你不在,还指望你什么时候在啊?去诊所给博士治毛病,护士给博士扎针打吊瓶,小进一直抱着博士不肯松手。我和你爸在边上都不敢吭大气儿,从来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单星回:“知道了。”
    段汁桃捶了他一下:“不许你犯浑对不起人家,记着啊!”
    单星回迟缓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听进去了:“嗯。”
    眼见着他要关门送客,段汁桃这边还有好多话没交待呢,一边被他推出门,一边见缝插针地嘱咐:“现在时代不同了,谈恋爱不一定以结婚为目的。但妈那个年代,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皮紧实点儿,自己看着办啊!”
    越说越像是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他,不能对人家始乱终弃。
    单星回“啪”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还在为段女士说的那句沈岁进下午跑去找他没找着而揪心。
    他心疼了,前所未有的心疼。
    她去找他,一定是特别着急特别伤心特别茫然不知所措,但是他在实验室却什么都不知道。该死的,为什么晚上那会儿她不说她去找过他?
    如果她说了,他一定会当面好好跟她道歉。单星回知道的,沈岁进什么都不缺,唯独最缺一直有人陪着。
    她和他说过,小时候她妈妈一直待在实验室,虽然生活上她从来没缺过什么,但每次生病的时候,就算只是一个小感冒,她都特别希望妈妈能放下工作陪在她身边。这不是她的矫情,而是她在无助的时候,特别希望亲近的人能陪着她,给她一份安慰与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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