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尘心中暗忖,他自问并不愚笨,这几日相处中能隐隐感到萧紫玉对他的敌意,只是这敌意从何而来,他却不懂,难道真是因为那日打败了这位风头正盛的萧师姐,使得她怀恨在心?
这可能吗?
谢留尘想不通,干脆不愿再想,推开门,进了船舱休息。
第五章
巨舟在海上漂泊十日后,终于到达凤临川。
巨舟稳当停在凤临川一处渡口,众弟子欢天喜地下了船,踏在凤临川结实的土地上,云相长老将巨舟重新收起,放回空间扳指中。
跟随人潮下了船后,谢留尘也紧随着踏上凤临川,极目远眺,只见小岛四面环水,一眼望尽。岛上风光旖旎,景致优美,有如桃源幻境,只是不见飞禽走兽,亦不见行人踪迹。离渡口数十丈许处摆着几块焦黑石块,形状诡异,零零散散,似阵非阵。
经由云相长老指教,谢留尘才知道,原来这个乱石摆成的阵法,正是此行目的地紫渊秘境的出入口。
见岛上仍是空无一人,无明峰峰主赵逸感到奇怪,低声对云相长老道:我们乘坐巨舟出行,日行万里,来得这么早也正常,怎么离凤临川最近的天一阁,竟然也还没到?
云相长老一捋长须:或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他们能有什么事?赵逸不解,曲阁主不是一向最守信的吗?
云相长老虽不苟言笑,但最是好脾气:不急,先耐心等等,总不会比秋水门更晚。
赵逸道:想想也是,曲阁主今年不便前来,让其亲子带队,可能真是年轻人第一次来紫渊秘境,不识路吧唉,江山代有才人出,想想我们当年大战魔族,那是何等壮烈,若是当年天衍宗没有投降,我们早就
云相长老适时出声:赵峰主,慎言。
赵逸点头:我晓得我晓得,一时牢骚之话,长老不要当真,我这便不再说了。于是命令众弟子就地休息,等待其他门派聚齐后再一起进入秘境。
众弟子很快三三两两分成几队,或打坐或聊天,却只在法阵入口徘徊,俱不敢走得过远。
谢留尘自舟上那一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因而也不急着打坐,而是到处走走停停,观赏景物,试图缓解心中不安。
岛上风光秀美,有如仙境,虽听向晚宁几次说到此岛景致优美,但等到亲身体会,又是一番新的感受。
漫步岛岸,亲耳聆听风浪扑打石岸之声,谢留尘顿感心旷神怡。
正是阳春三月,岛上桃花灼灼,娇美绝艳,如少女红妆,桃腮粉脸,又有如粉蝶蹁跹,纷纷洒洒,却见其中最大那株桃树下水光潋滟,粼粼生光,谢留尘定睛一看,原来是树下流淌着一条蜿蜒小河,桃花落在水上,随河水随波逐流,隐约可听水流之声。
被河水围着的是一处六角亭台,亭台中间石碑上镌刻几行飘逸字迹,风骨神秀,飘逸如仙,谢留尘走近细看,见是八/九个不同的人名,看字迹,似乎全为一人所写。
他将字迹细细辨认一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此处就是当年凤临九子的结拜之地。
凤临九子俱为惊才绝艳的散修,当年聚在此处意气相投,结为金兰,后来天下大乱,各族纷争不休,这九子又聚集了天下数万散修之力成立秋水门,助人族对抗魔族,求来苍元世界三百年的和平他忆及向晚宁舟上所言,微微出神:巨舟上曾听向师姐讲过凤临九子结拜的故事,却不知这九人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这些云山弟子神往不已。单单一个商离行,就能惹得他们这般激动,若是九人聚齐,岂不是风云际会,强悍到足以颠覆整个苍元世界?
谢留尘越想越觉激动,不自觉走到其中一株桃花树下,轻拈桃花,低头细嗅,闻得花上透骨清香,沁人心脾,萦绕心头多日的烦闷如潮水般退去。
他在岛上越逛越远,渐渐地为这美丽的岛景所折服。
等到巳时三刻,方有其他门派陆续来到。
最先抵达凤临川的是步蟾宫。步蟾宫门人以灵修为主,而且皆是身形窈窕、形色姝丽的女修,众女下了巨辇,在岸边站成一排,亭亭玉立,可谓一道极艳丽的风景,霎时吸引了不少男弟子的眼光。
步蟾宫宫主因少宫主突发重疾并未前来,取而代之而是宫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谢留尘听人尊称她为灵萱长老。
赵逸与云相长老迎上前去,与灵萱长老亲切交谈,说话间,又有一个门派到达凤临川。
当是时,晴空万里中突现几点黑影,飘飘渺渺,小若青蝇,疾空飞来,待黑影越来越近,岛上众人这才依稀可辨其身形,原来是一群御剑者。
这群人便是天一阁门人了。天一阁地处东岛之上,与其他四陆互不相通,门内之人自入门起便练了一身好身法,无需乘坐船具,皆是御剑而来。
只是不知为何,这行御剑之人却是个个如喝醉般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当先一个身影庞大者摇晃得最为夸张,连脚下之剑都在摇摇摆摆,怕是下一瞬就要掉入苍茫大海中。
岛上众人亦是看得紧张不已,好在有惊无险,天一阁弟子一路磕磕碰碰,最终还是成功登陆凤临川。岛上诸人等其靠近,才发现那看似身形庞大者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青年男修紧紧叠在一起,其中一个趴在另一个背上,手足并用,攀得死紧,场面看着十分滑稽。
背着他的人已是身疲力竭,刚一踏上实土,便猛地弯下腰身,长喝一声,把肩上背着的人砰一声摔在地上,而后双腿无力瘫软,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背上那人蓦然被平地一摔,摔得动弹不得,分明是清醒的,却只是口中低呼哎呀一声,眼睛睁都不睁一下,兀自呼呼大睡,摊在地上。
人群中一些修士已然猜到此人身份,在场有些女修嗤嗤发笑:这就是天一阁曲老头那不成器不肖子,果然轻浮放浪,仪态不修。
听说这不肖子前些日子喝醉酒说要直驱十万大海持剑端了魔窟,结果差点回不来。一名女修掩嘴偷笑。
何止啊,听说回来后不仅断了半条胳膊,还被他老子赶出天一阁
我要是生了这么个异端,早被气死了,哪还能静心修炼啊,要说他老子还真是好脾气。
那可不是
众人交头接耳之声陆续传到天一阁弟子耳边,其他弟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作无视状,唯有那一路将他背来的程辛然见自家师兄仍在装死,不由得怒火中烧,顾不得原地喘息,站起来上前踢了醉汉曲空青一脚,力道大到发出沉闷响声,见曲空青还是不醒,又气得啪啪地扇了他两巴掌。
其他门派之人皆是看得呆了,谢留尘心想:这又是什么情况?
程辛然一脸痛心疾首:师兄,师兄,你快醒醒!师尊说要你来秘境可是要你将功折错的,你可不能错上加错啊!我们被你灌了酒,耽误了时辰,回去师尊知道了我们也要一起受罚呀!你自己领罚就够了,可别连累我们呐
师弟啊烂醉如泥的曲空青终于勉强睁开眼缝,斜乜了师弟们一眼,缓缓撑起身体。他身形颇为高大,相貌出众,就是站得实在不成体统,站起来后打了个饱嗝,一个踉跄,眼见又要倒下,生性伶俐的其他师弟吓得急忙退开,最后又是那倒霉鬼程辛然接住了他,一脸欲哭无泪。
曲空青环视一周,忽而高声大笑,笑声震落岛上桃花无数,众人一时怔愣,以为他将作出何等意外之举,却听得他放声长吟,满口尽说些颠三倒四的胡话:人生百年如寄,且开怀,一饮尽千钟。几回魂梦,一抔黄土,大梦浮生我独行,哈哈哈哈语罢,他拍了拍程辛然的肩膀,似醉似醒,哼哼几声,半晌之后,又靠在师弟身上睡死过去。
其他门派弟子皆是一脸憋笑,连一向沉稳的云相长老也难得沉下脸,反观天一阁弟子却一脸见怪不怪,淡然以对,心中皆想:反正自家师兄丢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三个门派的弟子都已赶来,眼见秘境开启时辰就要到了,众人却都停在原地,迟迟不见行动,谢留尘感到好奇,却害怕再度问出什么丢人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问起。
云相长老见诸人皆在翘首以盼,便道:诸位道兄不必等了。我与赵峰主在途中接到商门主传讯,他嘱我带句话给众道兄,说是门内有要事耽搁,无法及时前来,要我们不必相等,以免耽误时辰,他若处理好门内之事便会即刻赶来。诸位,我们先入内吧。
灵萱长老亦开口:商门主日理万机,稍晚几步也是正常,我们就先不管他了。
话说到这里,眼见秘境开放时间也快到了,众门派只好不再耽搁,以门派为主,依次分批站立,在带队人安排下静静等待时刻到来。
秘境终于开放,平淡无奇的石阵乍起七彩灵光,交错成绚烂夺目的法阵,随着法阵越来越大,凭空现出一个高约一丈的八方阵门,门内波动流转,难以直视。
云山剑宗作为第一个到场的门派,自然最先进入,待云相真人与赵逸做好护持结界的准备,云山剑宗众弟子开始有序进入秘境。
向晚宁与谢留尘站在一起,她趁机抓住谢留尘的手,并柔声嘱咐:师弟要当心,入口处虽然看似安全,但其实往往藏着极大风险,叫人防不胜防。
谢留尘感念师姐一番好心,也回之温柔语调:多谢师姐关心。
迎着刺眼白光,谢留尘跟随身前的云山弟子缓缓走进秘境入口,眼前一阵晕眩,六感迷失之际,只听到身后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抱歉,我来晚了。
而后便被一股不明引力吸入秘境。
第六章
甫一进入秘境,云山剑宗弟子众人便接连遭遇多番困境。
紫渊秘境入口处阵法繁复,各门派之人一经进入,便会被随机传送至不同地方,或是在秘境中相逢,或是探秘之旅结束后才能再见。
云山剑宗众人一进入秘境即被传送至一处密林中,天色已晚,树影憧憧,遮天蔽日的密林中,众弟子在向晚宁带领之下走走停停,却始终走不出重重树荫,向晚宁奇道:这密林竟似走不完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方景林本是兴致盎然,听了向晚宁此言,朗声笑道:师姐也太心急了些,这还走不到三个时辰呢。师姐若是怕指挥失当,遭到长老与峰主责罚,不如留在队伍中间,由我来带队,如何?
向晚宁只当他说笑,嗔怪几句:师弟正经点,小心护持身后,莫要让妖兽有机会靠近突袭。
师姐真当我开玩笑啊方景林抓抓脑袋,神色忽而有些落寞,唉,也罢,谁让我一向听师姐的话呢?
见向晚宁一心只在探路,丝毫未将他的一席话放在心上,方景林又有些委屈:我也是心疼师姐啊,她为整个门派付出了这么多,可偏偏还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身为师弟,为她分担责任也很正常啊。
谢师弟,他说着便勾上谢留尘肩头,转头又变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说的对吗?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谢留尘已渐渐习惯他孩童般阴晴不定的脾气,便也温声道:师姐估计在想着只要你不捣乱她就满足了。
方景林挑眉:好哇,你才下山几天?也开始跟着他们学坏了。
谢留尘有些不解:我只是讲出实情,怎么就算学坏了?
树枝一阵颤动,却见树上跳下一人,正是那身材瘦小的贺七。贺七跳下树头,落在队伍前头,听了方景林这话,亦回头笑道:我当只有无明峰才养得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人,却不想师兄原来也同那姓赵的差不离。
方景林与贺七性情相似,交情甚深,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当下便佯怒道:你竟将我与赵轩那三脚猫相提并论?我与他哪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贺七干脆倒着身子走路,与他面对面聊天:嘿,难道不是?明明心里就很想要,非要藏着掖着,跟那个不自量力的赵轩有什么区别?哦,我说得确实不对,他低头沉思一番,又抬头笑道:说起来,那姓赵的可能还比你光明磊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