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无妨,他逃不掉的。商离行道,小心看着点便是。
    曲空青站在一处洞门前等候他们,等把人迎进来后,才道:我们方才被魔气误导方位,慌不择路走进这处洞穴中,纪清被魔气击中腰部下肋,一直昏迷不醒。
    商离行看向倚靠石壁、陷入昏迷的纪清,指尖一点,将一股夹杂着精纯元力的真气灌入纪清灵台,过了片刻,纪清开始转醒。
    曲空青在一旁看着,赞叹道:好厉害的功法。
    祁欢得意道:这是我大哥独创的诛魔符法,一般人可学不来。
    曲空青油然而生敬仰之情:商门主不愧是符阵双修,竟然连驱散魔气这种刁钻的功夫都会,怪不得我家老头总称赞商门主为年轻一代修士中的第一。
    商离行收起手势,看着自己的手心,茫茫道:唉,可惜只能驱散侵扰修士的魔气,却无法救治修习魔功的修士。
    竟还有自己跑去修行魔功的修士?曲空青咂舌道,究竟是谁,这么不怕死?
    商离行低着头,似是笑了一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隐在修士群中的黑袍人冷言冷语哼了一声,这时候,正悠悠醒来的纪清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他,失声惊呼道:啊有魔人!曲空青急忙将他哄住:别怕!只是一个俘虏。
    纪清这才看清眼前场面,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住,是我大惊小怪,吓到大家了。祁欢斜眼乜他一眼:老这么一惊一乍,真是没用。纪清遭他数落惯了,虽是又羞又怒,却不敢反驳些什么,曲空青挑起眉道:哟,那你就很有用了?他挑衅般大剌剌看着祁欢,祁欢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纪清见状,不顾未见痊愈的身躯,小心翼翼劝开针锋相对的二人。
    那一边,商离行径自走到黑袍人身前,将他带出众人屈身之洞穴,来到路口分岔处,真气倾泻,广袖扬起,手腕一抬,一拍,封住他周身七处大窍,又悠悠然将他瘫软的肩骨接上。他手上用力极深,黑袍人顿时发出极为痛楚的闷叫声,身子一阵晃荡,险些就要站不住,商离行似笑非笑道:疼不疼?
    周遭修士尽被黑袍人这一声惨叫惊住,齐齐望向这边,连祁欢几人也暂停争强好斗之举动,望了过来。黑袍人蜷缩在地,垂头抱臂,全身不住发抖,商离行也低**,看着他,问:你们自北陆渡海而来,是经由哪个方位?
    黑袍人五官悉数被遮掩在宽大黑袍中,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是紧紧抱住自己,不言不语,商离行低声道:真是倔。手下力道再度加重,黑袍人剧烈挣扎,喉中发出嗬嗬急喘声,声音嘶哑可怜得紧,怕是再施加几分真气,黑袍人便要神魂迸碎了。
    再也遭受不住这撕裂神魂般的痛楚,黑袍人颤颤伸出手,指向右前侧一处洞口,低喘道:那边,那边进去他声音发抖,嘶哑尖怪,似不知被什么物件扼住喉咙般。
    商离行放开他,站起身来:你可知道,欺骗我们可有什么后果?
    黑袍人抬起头,似乎看了他一眼,半晌,慢慢点了点头,商离行道:那好,你在前面带路。说着,便将黑袍人自石板上扶起,将人往前推去,黑袍人晃了几下,才站稳身子,向洞穴深处走去,众散修再度跟上,曲空青也扶起受伤在地的纪清,紧随在后。
    随着众人走远,原本窄矮的洞穴顿时一片空旷,商离行落在三四步之外,饶有趣味看着黑袍人瘦弱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第三十章
    黑袍人被卸下的肩骨虽已接上,走路身形却仍是摇摇摆摆,几度欲倒。岩洞中遍布不少漆黑如墨的岩柱石壁,将原来低矮的岩洞逼得更加仄狭窄小,黑袍人矮**,慢吞吞挪着身子,行尸走肉一般蹒跚而行。
    祁欢在身后跟得不耐烦,愤愤往他身上猛踢几脚,骂道:拖拉甚么?还不快点!
    黑袍人呵呵冷笑几声,脚下步伐竟然迈得更加慢了些。祁欢勃然大怒,骂道:你找死吗?说着便要运掌蓄势,将黑袍人毙命于掌下。商离行只跟在他身后左侧一步之遥,始终与祁欢成掎角之势牵制黑袍人行动,见势立时将他掌力格下,冷言训道:做甚么?别胡闹!
    祁欢反握住他的手掌,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带着讨好声音道:大哥!这人太讨厌了!我们杀了他,自己找入口好不好?
    商离行抽出自己手掌,抿住嘴,不悦道:不要耍性子,大事为重!又向着黑袍人冷声道:好好带路!如还想再痛一次,你尽可以走慢些。
    祁欢哀怨叫道:大哥!你就这么信任他?
    商离行道:有我在,他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黑袍人怪笑一声,收起散漫模样,开始有意无意迈大步伐,绕过一处石柱后,地势略微空旷了些,只见他忽然运起诡谲身法,飞也似的朝前奔去,一时忽左,一时忽右,脚步杂乱无章,身影飘忽不定。
    商离行亦步亦趋紧跟不放,一众散修在后面险些跟不上,累得叫苦不迭。纪清跑得将要断气般,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曲空青二话不说,将他背起,纪清惊呼:你的脚伤!
    曲空青反手伸臂,将他牢牢锁在背脊上:没事,早就好了,背你一个绰绰有余。纪清又羞又惊:这样不好,你放我下来!
    曲空青抱稳他,将他抖了抖,乐了一下:你怎么这么轻?纪清臊得不敢说话,只将脸埋住,任由他一路背着。
    众人低着头,忙不迭赶着路,走了一阵,忽而感到周身一冷,抬头一看,见进了一处十丈见方的寒洞。洞中死气沉沉,幽暗凄冷,渗骨寒气扑面袭来,除来路外,身前身后皆无其他出口。众散修见状,哗然色变,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见黑袍人足步似乎缓不下来,转眼就要撞上石壁,商离行暗笑一声,手疾眼快将他拦住:这是什么地方?
    黑袍人遭他阻拦,也似松了口气般,低低呼了一声,不着痕迹错开几步,倚在石壁上,径自喘着气,理都不理他。
    商离行哼笑道:脾气还挺大。
    纪清被曲空青背着,那家伙始终不愿将他放下,纪清只好探出头,靠在他背上扫了一圈寒洞左右,疑道:这是,走错路了?
    黑袍人声音从重重魔气下传来,再度变得怪了些:我没带错,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
    什么?眼前寒洞只有一个来时入口,再无其他,分明就是一处有进无出的死境,哪里还见什么魔族入口?祁欢气急败坏:你在戏弄我们?
    黑袍人干脆贴地而下,双腿盘起,满不在乎道:不信自己找!
    商离行问:这里何处有入口?
    黑袍人呵呵几声,闭口不答。
    商离行又问:魔族共有一十九宫、三十三洞,你是哪位魔君麾下?
    黑袍人又不说话了。
    商离行算是看清楚了,这黑袍人也不知是否因记恨他先前伤过自己,对其他人的问题大多有问必答,对于商离行的话却是置若罔闻,不理不睬。商离行心中暗自好笑,又问:是障眼法?
    黑袍人沉默片刻,讥诮道:商门主不是号称符阵双修吗,怎么连这点雕虫小技也看不透?
    商离行笑了一下:那你觉得我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呢?
    黑袍人哼了一声,彻底闭口不说话了。
    商离行看了他几下,转头对其余众人道:大家累了,先歇一会儿吧。语罢争先一步坐在黑袍人对面,抱臂席坐,与他相隔三尺,不远不近地对视着。
    众散修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纪清被曲空青放下来坐在一侧,两人相倚在一处说着悄悄话。祁欢瞪了那黑袍人一眼,也凑上来坐在商离行身边。
    黑袍人方才经商离行卸了肩骨,虽已接好,却也受了些许内伤,半死不活靠在一边,发出阵阵低吟声。商离行瞧他瞧了一会儿,起身上前,自怀中玉瓶倒出几颗舒元丹,半矮**,递给黑袍人。
    祁欢立即叫了一声:大哥!站立在旁的何所悟也面露不满。商离行对二人摆了摆手,又将手掌往前递了点,直接伸到黑袍人眼下。
    黑袍人怪异的声音自魔气下冷冷传来,吹动黑袍扑扑颤动:惺惺作态!
    商离行道:不想日后留下顽疾,尽管逞强无妨。
    黑袍人偏过头哼了一声,犹豫半晌,才自衣袍下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他那双手倒是白得过份,腕骨突出,手指又直又白,让商离行有瞬间的怔神,恍然想起方才紧握于手的滑腻温软手感。
    黑袍人接了那几颗丹药,也不知是如何服用,手掌一收,手腕一动,顷刻间丹药已然消失在手心。
    商离行这才微笑着退了几步,往原处坐下,与又贴上来的祁欢低头说着话。祁欢半靠在他身上,笑得眉飞眼笑,欢声笑语不时在洞中响起。正倚在对面休养生息的黑袍人似乎被吵得紧了,猛然起身,噌蹭几步,往更远的角落钻去。
    众人坐了半盏茶功夫,又见商离行站起身,不停在寒洞中穿梭走动,或抬手或低头触摸嶙峋石壁,一时运化真气,一时掐算法决,过半晌复又驻足静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探查半天之后,又自言自语道:不是障眼法,而是时辰不对。
    黑袍人隐在重重衣袍下的身躯不自觉颤抖一下。
    商离行凝神细听,仿佛听到石壁之外隐隐还有海水暗流、妖兽嘶叫之声。原来他们一路往地穴深处走来,不觉已入地千尺,靠近海底了。北陆与南岭之间相隔十万里茫茫大海,海中栖息无数千奇百怪的妖兽,人族对其所知甚少,秋水门也不敢在海中派遣守卫,这也是商离行一心认定魔族会由千重影壁渡海登岸的缘故。
    有修士纳闷道:怎么妖兽叫嚷的声音这么大?
    又有修士道:是啊,声音近在耳畔,感觉就像随时会冲进来一般。
    商离行静静站着,听众人七嘴八舌谈论不休,想了片刻,忽而回头朝众人道:千重影壁之下不见天日,不辨时辰,现在该是酉时三刻了。大家既休息够了,就该重新出发了。
    商离行一步当先,率先退出寒洞,回到原有路途,余下众人虽深感奇怪,却个个不敢多问,鱼贯而出,紧随着跟了出去。
    这次商离行没有让黑袍人带路,而是自发在前,继续往千重影壁深处迈步而去。众散修跟着他,在绵长的洞穴中又走了一阵子,眼前景色再度一变,商离行站在入口处停下,身后几名散修眼前一晃,看清异状,皆不禁咦了一声,祁欢被商离行身影挡住,只看到忽忽闪闪的夺目光亮,皱起眉道:怎么,这就到出口了?缀在最后的修士看不见身前异象,探头探脑道:怎么回事?看见什么了?
    商离行负手立着,神色幽幽:千重影壁果然不愧起名千重影壁原来随着商离行步伐,众人竟尔走近一处十分怪异的景象,自洞口望去,只见眼前黝黑石壁悉数被遮挡住,壁前林立着无数光滑的水镜,从身前半尺处一路延伸至目力再难企及之处。镜与镜之间天衣无缝衔接无暇,镜面光华波动,光可鉴人,照出无数个或大或小的人影,端的是一派光怪陆离的场景。
    顶板,地板,四面八方,除众人所处窄小来路外,再也见不到其他东西,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些诡异阴森的镜子。
    商离行伫立片刻,走进水镜范围十来步,身影立即被倒映到镜面上,镜面互相照射,转眼分化出无数个商离行,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作出与本人一模一样的神色。
    商离行眉梢动了一下,水镜中无数个商离行随之作出相应动作;商离行拄起手中长杖,水境中的商离行也将手中长木杖挥出,动作分毫不差。众散修跟在身后,一经进入,瞬感一阵晕眩,霎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哪个是镜中形成的幻象。站在人群中间的何所悟随之步入水镜中,忽然叫了一声:小心陷阱!黑袍人突而桀桀怪叫,声音凄厉如枭,嘶哑如鸦:真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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