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这么大个人了,韦氏怎么还觉得能左右她的行动?
焕娘“腾”地一声站起来,咬着嘴唇看着韦氏,却不说话。
金晖按了按额角,才刚歇了一会儿,这是又要吵起来了,于是连忙拉了一下焕娘,接着又对韦氏说:“姐姐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是该出去透透气,娘若是担心姐姐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后日就由我陪着姐姐去,这下娘总该放心了吧。”
金晖这圆场倒是打得不错,韦氏张了张嘴,瞪了焕娘一眼不说话了。
焕娘对这个上辈子她没怎么注意过的弟弟多了几分好感,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感激,又想到这么晚了三人都没吃过饭,这会儿“战火”也算是平息了,于是道:“我去做饭。”
韦氏还在生着气,见焕娘要出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道:“不要你做这些活,坐下,饭菜我早就做好了,我去端来。”说着就自顾自走了。
金晖看着韦氏去厨房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过去了,并且他对焕娘几乎不下厨房的厨艺不抱信心。
焕娘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了,韦氏养了她那么久,虽说在焕娘的终身大事上犯了大糊涂,坑了焕娘一辈子,但平心而论也没亏待过她什么,金晖有的她也有,一家人之间的事实在剪不断理还乱。
到了后日,焕娘依旧是那日接待宋之镜时素衣素服的打扮,只在耳垂上多坠了一对米粒大的珍珠,很小,但是她觉得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何必与那些贵胄夫人去争奇斗艳,她独丑就好。
金晖送了她到宋府门口,说:“姐姐,我这会儿先回家去了,一会儿过了中午我再来接你。”
焕娘点点头,金晖是不可能在宋府全程陪着她的,到时她周围估计都是女眷,无亲无故地和那些男的一处也不合适,只不过就这么回去难免要被韦氏念几句了。
她破天荒地对金晖说了句:“回家好好看书去,有什么缺的和姐姐说,姐姐有钱给你买。”
金晖应了,他先前瞧着这母女俩做出来的事不像样,也不怎么管她们,最近倒是觉得这个姐姐有些清醒过来了。
焕娘整了整衣裙,就被早在一旁等候的丫鬟引进去了,金晖站在马车边目送她进去,直到不见她人了,这才转身自己回家去。
刚走了没几步,又一宝马雕车驶来,金晖侧身让了让,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金晖的记性不算差,但他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
他连忙躲到墙侧,探出了点脑袋看向宋府门口。
果然他没记错,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裴宜乐。
裴宜乐大病了一场,今日才是病好后第一次出门,曹氏见他还有些咳嗽,本想让他好好在家中养病,裴宜乐却不肯。
宋之镜是他的朋友,两人私交也算是甚密,好友的孩子满月他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问问宋之镜,那个金焕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等着金焕娘的死讯好几天,等来的却是让他一头雾水的消息。
金焕娘什么时候神机妙算了?
宋之镜夫妇倒没有告诉双方两人都在满月宴上的事情,宋三奶奶那儿都是女眷,他们两个见不了面。
焕娘见过宋三奶奶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一群人后面,仿佛不存在。
酒过三巡,孩子被抱了上来。焕娘被家里的小畜生刺激过,也不太爱看小孩子了,这时更不会往前面去凑,却听宋三奶奶喊她:“这回我们母子多亏了金姑娘,若不是金姑娘提醒,我们母子......姑娘可否再与我说说这孩子将来的事?”
她哪知道还有什么将来的事,上辈子宋三奶奶母子都死了。
焕娘却不慌乱,上前去看了看孩子,装出一副喜爱孩子的样子,沉吟片刻后才道:“这孩子躲过这一劫之后必有后福,更何况是长在这样的人家。只是......我有一话不知宋三奶奶爱不爱听?”
宋三奶奶是个很温柔和善的女子,年岁不大,看着还是一团稚气,她听了焕娘的话后心里有些担忧,连忙道:“还请金姑娘直言。”
周围的女眷这时也停了说话走动,等着焕娘说话。
“虽说躲过一劫,可到底命里有缺,这却是他出生前的事,大多算命先生也是算不出来的。”焕娘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捏了捏孩子小手,“只是这缺或也无碍,三奶奶给这孩子去刻一只白玉麒麟罢。”
她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谁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怎么样,若是她断言平安顺遂,万一出了点意外夭折了,那她可就砸了自己的招牌了。如此一说,能平安长大是孩子有福分和她提前提醒的功劳,不能成人她也早就有提过一嘴。
无论怎样,她都很灵。
宋三奶奶又叫下人拿了厚礼出来要谢焕娘,焕娘这回却怎么也不肯要,于是这么一来,看在那些夫人眼里,她便又可信了几分。
焕娘看着宴席也差不多了,高门贵妇们自有自己的话要聊,她又掺和不上,再加上刚刚露了一手,此行目的也已达到,于是略坐了坐,就和宋三奶奶告辞,准备打道回府了。
宋府的礼节自然是周到的,怎么来的照旧怎么将焕娘送回去。
这时早已过了中午,金晖说好的中午就来接她,却还没见他人影,焕娘打算坐在宋府外的马车上等他,免得她回去了金晖又往这里赶,两头跑空反而麻烦。
她刚一只脚踏上车凳,就听见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叫她:“金焕娘。”
第6章
焕娘立刻就听出是裴宜乐的声音,她倒也不奇怪能在这里碰见他,裴宜乐与宋之镜好到能让宋之镜枉顾律法杀了她,宋之镜爱子的满月宴上有裴宜乐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巧,她差一点就进马车了。
焕娘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却很快就恢复以往的笑容,回过头去看他。裴宜乐既然要下狠手杀她,她才不会轻易饶过他。
裴宜乐看着面前的女子姣好的面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但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她,过去的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姝丽娇柔,素色的衣裳向来看都不看一眼,隔三差五就向他撒娇撒痴要买首饰戴。
裴宜乐瞥见她米粒大的珍珠耳坠,差点笑出来,幸好这会儿没多少人知道他与金焕娘的关系,不然这个大小的珍珠戴出来,她金焕娘是想埋汰谁?
焕娘见裴宜乐打量她,心里很是恼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掩在宽袖下的拳头却紧紧握住了,如果可以,她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狠狠抡裴宜乐的头了。
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打别人她是没信心的,但是打裴宜乐,她有。
裴宜乐又咳了几声,焕娘温顺地站在一旁等他咳完,才听他说道:“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这样吧,这几日有空我过来看看。”
焕娘在心里“哼”了一声,两人这可不是什么没事聚一聚,她是才生了孩子的,上辈子裴宜乐还装一装常来看他们母子,这辈子借着生病这个借口,她重生回来就没见过他的人影,也没听说病得要死。她倒希望他病得要死了。
焕娘当然不希望他来,可是孩子总要分一分,他来正好抱给他,省得她自己跑一趟,平时韦氏看孩子看得紧,也不会让她抱远。
焕娘在韦氏的悉心培养之下精通御男之道,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对裴宜乐太冷淡,只是咬了咬唇,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人,又很快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以往裴宜乐是很吃她这幅样子的,特别是她今日一声素服,和往日完全不一样,做出这个样子来更平添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清丽动人。他的心软了软,但是很快又将这种情绪压了下来,这个女人惯会在他面前装样子的,他不信。
他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李赤鸾是再善良不过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遵从他的遗愿把焕娘的儿子处理掉。
他实在也是不太愿意再与焕娘有来往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一个了断的。
焕娘不知道裴宜乐的心思,她在这人面前努力压制怒火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那个心情再去揣测他在想什么。远远地,焕娘看见那边金晖来了,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向裴宜乐略一欠身福了一福,道:“妾的弟弟来接妾了,来日再叙。”一边说着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裴宜乐,欲语还休。
裴宜乐其实也很不想看见她,比她还快了一步,上了马车走了。
焕娘撇撇嘴,眼神若能射刀子,那裴宜乐远去的马车已经四分五裂了。
金晖看见姐姐已经等在了马车旁,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他才跑到面前,焕娘就看出他脸上的神情不对,先还以为他是看见了自己与裴宜乐在一起说话,于是随口问了句:“金晖,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随手拿了块帕子出来扔给金晖擦汗,金晖接了帕子只捏在手上,像是有什么很开不了口的话,焕娘这下疑惑了,继续问:“你想说什么?”
“姐,快回家看看吧,娘快顶不住了!”
一路紧赶慢赶,焕娘才进了家门,就看见家里乱糟糟的。她本来今日见着了裴宜乐那个混蛋就一肚子怒火,回家还有这么些破事等着她,焕娘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金晖在路上都把事情与她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他那亲生母亲岑氏和妹妹又来家里打秋风了。
这事也是常有,上辈子他们也常常过来,但是焕娘的主要仇人是裴宜乐父子和李赤鸾,一时还真没想起她们娘俩来。
谁知这娘俩还非要主动来她面前晃悠,大概是看她连人带孩子被始乱终弃了,虽然到了焕娘家没当着面嘲讽,但做出来的样子非常不好看。
韦氏又是个外强中干的,对着儿女是挺硬气,对外却好拿捏得很,被人蹬鼻子上脸了也找不出话回怼。
焕娘努力回忆了一下岑氏母女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有些微微恶心。
上辈子这个时候这母女俩倒不敢这么嚣张,毕竟眼色还是有的,焕娘才生了个儿子,裴宜乐对焕娘也还很不错,焕娘进了康国公府对她们来说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岑氏母女之前很是捧着韦氏和焕娘的,打秋风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通过焕娘给岑氏的女儿金琴娘说一门好婚事。
焕娘自己哪有什么合适的人能说给琴娘,最后当然还是她托了裴宜乐的。这对焕娘和裴宜乐来说其实也是小事一桩,两人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琴娘家穷得要砸锅卖铁,不然也不至于把弟弟过继给不知道堂了几堂的远房堂婶韦氏,这样一来两家亲戚反而有了来往,“借”点钱更方便了。
然而秋风打得再多,琴娘家也不过是从入不敷出堪堪到了收支齐平,穷还是依旧穷。后来是裴宜乐随手把琴娘说给了手下铺子里的一个小掌柜,虽不很富,但对于琴娘来说却一跃到了衣食不愁还有富余,就像老鼠掉到了米缸。
焕娘那个时候不知道岑氏母女后来的嘴脸,为了不给裴宜乐丢脸,还特意给琴娘陪了很多压箱底的嫁妆,琴娘家没钱置那么多物件,都是焕娘从自己的私房里出的。
如今想起这事来,焕娘就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打肿脸充什么胖子,就她是个冤大头。
琴娘嫁了小掌柜没多久,焕娘和裴宜乐之间就不好了,后来彻底老死不相往来。琴娘却与小掌柜过得好好地,两相对比之下,竟是琴娘的日子比焕娘要好得多。
焕娘是无所谓别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的,她担心自己的日子还来不及呢,奈何这母女俩不来家里打秋风了,也要来焕娘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一番。话里话外都是琴娘能干福气好,嫁了人不仅自己吃穿不愁还能帮扶娘家,不像焕娘不知好歹惹得男人厌弃,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说起来那会儿也是苦了韦氏,焕娘没心思对付她们,嘴上骂几句就关了房门不理人,韦氏不好直接将人往外面赶,毕竟是金晖的亲生母亲,还要顾忌着金晖的想法,于是只能硬生生忍着气听她们话里话外的羞辱,这母女俩要等说够了才肯走,韦氏每每刚送走人关上门就忍不住哭起来。
焕娘掐指一算,这会儿小掌柜已经和琴娘家下了聘礼了,母女俩觉得事情已经稳了,焕娘又被人始乱终弃了,提前就飘了起来。
屋子里吵得连焕娘进来了都没人注意,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韦氏手上的孩子不知怎么的在哭,她一边要哄一边又腾不出手去阻止。
这间是焕娘的屋子。
焕娘两步上前就冲到了韦氏身前,对着看见突然出现的她愣了一愣的岑氏和琴娘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母女俩看见她来了到底还是有几分顾忌的,毕竟焕娘和裴宜乐的事还不好说,岑氏拉了一拉身旁的女儿,答道:“焕娘你回来了,我们这不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就想着来看看你,亲戚之间就是要多走动的。听说你生了个大胖儿子,你娘抱着孩子给我们看呐!”
焕娘难得看了眼韦氏手上哇哇大哭的儿子,要知道韦氏抱他时他是很少哭的,只有她被韦氏逼着抱一抱孩子时,这小子才会因为她抱得不舒服而嘤嘤嘤。
见她不说话,一旁的琴娘又道:“姐姐,你回来了,一路上累着了吧,赶紧歇歇。”
琴娘的个子不高,身材却玲珑有致,脸圆团团的,很是讨喜,她说话又软又糯,平日里对着焕娘也总是笑得和气。焕娘自问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被这个堂妹骗过,不仅为了她的婚事托了裴宜乐,还白给了她那么多钱。
焕娘扫了一眼四周,她的东西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她这屋里是放着不少好东西的,至少首饰几乎都价值不菲,那都是她还和裴宜乐好时他送给她的。
“看孩子怎么还看得乱哄哄的,”焕娘不去理会琴娘,却对着岑氏说,“我养的猫是很乖的,今日不知怎么的把我屋子都弄乱了。”
这下岑氏脸上挂不住了,可到底还巴着焕娘,只得干笑着道:“你妹妹马上就要出嫁了,我们乡下人也不知道时兴什么首饰,就来你这儿看看,也好长长见识。”
韦氏拦了她们没拦住,这才让她们跑了进来,方才岑氏进了屋就拉着女儿直奔焕娘的妆奁,打开来好一番挑拣。
若不是焕娘回来得及时,等她们挑完了再拿着东西找焕娘,焕娘肯定不好意思回绝。
从前琴娘也拿过焕娘不少东西,不过是岑氏替她开口说少了什么,让焕娘拿出来给她开开眼界。
金晖是她们的血亲,这母女俩这才有恃无恐,焕娘母女也只得对她们以礼相待。
焕娘刚要说话,却听见喵喵的叫声,她连忙循着声音去寻,果然看见喵喵从床底下探了半只脑袋,焕娘顺手一捞,正要摸一把,结果当场愣住。
她的猫,秃了。
第7章
焕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她才出去没多久,怎么走前还好好的喵猫,怎么回家一看就秃了。
焕娘搂过喵喵,爱猫在她怀里一脸绝望。她仔细看了看,背上的毛缺了一块,连脑袋上的毛都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