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饭就在焕娘的离场缺席中吃完。
焕娘吃了点韦氏饭后另做给她的红豆糕之后就躺去了床上。
回想这一天,比昨天更心烦的金焕娘是今天的金焕娘。
白日里没那个功夫去想裴宜乐也重生了这个问题,静下来想一想还真是越想越烦。
裴宜乐凭什么和她一样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他上辈子也像她一样惨吗?
反正无论裴宜乐怎样她都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和目标的,早日送走小白眼狼,赚钱搬家远离不堪回首的过去。
睡觉睡觉,人生而已。
你娘的,为什么?
韦氏的手脚向来轻,她知道焕娘心情不好大概是先睡了,就抱着孩子悄悄进来,连醒着的焕娘都差点不知她回房了。
今日的小白眼狼倒是安静得很,大概是吃饱喝足了,这会儿已经乖乖地睡熟在了韦氏的臂弯里。
如果他再像昨天一样闹,焕娘觉得自己大概会跳起来打爆他的白眼狼头。
韦氏吹熄了灯就躺到了她的身边,一室寂静。
焕娘向韦氏靠了靠,就像小时候一样,韦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怕吵醒了她的睡意,所以什么话都没有说。
焕娘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久之后就入睡了。
孩子半夜是要喝米汤的,这活从他出生开始就是韦氏干的,焕娘年纪小睡性重,韦氏不放心。
焕娘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畜生又哼唧了起来要饭吃,身边的韦氏连忙起来给他去拿米汤。
米汤一直是温在茶桶里的,倒出来就能喝。
焕娘闭着眼睛保留睡意,却觉得今日韦氏倒米汤倒得慢,孩子的哼哼声渐大,还不见韦氏拿米汤过来。
她刚想出口询问,就听见那边韦氏慌乱的声音:“焕娘,你快过来看看,娘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米汤变成了水?”
焕娘一翻身就下了床,几步走到桌边,只见韦氏正瞪着眼睛盯着手中的碗。
焕娘拿过来一瞧,韦氏倒没有老到看不清米汤的地步,这确实是一碗清水,还是一碗冰冷的清水。
“米汤哪里去了?这是水!”焕娘也震惊了。
韦氏急得差点把碗摔了,焕娘连忙扶住她,她失声道:“大半夜哪儿再去变碗米汤出来,孩子这就要喝了,如何饿得?米汤一直是我一手准备的,一晚上几次都备得足够,怎么会突然变成凉水?”
被这动静一吵,小畜生也彻底惊醒,放声大哭起来。
韦氏没有办法,三更半夜总不能去敲隔壁邻居的门把人从床上拖起来喂奶,只能道:“我去烧米汤,孩子你先哄哄。”说着就开门去了厨房。
焕娘这回不是不想哄孩子,或者故意捉弄他,而是真的没有办法。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饿了自然是要哭的。
米汤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得出来的,任凭焕娘使尽浑身解数,手上的孩子依然不动如山地哭着,而且一边哭一边抽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焕娘毕竟是亲娘,到底有些不忍心,生怕他真的哭得背过气去,只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倒了点热水喂他。
孩子先时以为是奶,还使劲喝了几口,后来尝出来不像,瘪着嘴又哭起来,声音倒是比方才要轻些了。
今晚的动静闹得大,岑氏母女和金晖也被吵了起来。
金晖一看这架势就赶紧去了厨房给韦氏打下手。
岑氏她们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打着哈欠就来了焕娘的房里。
第16章
焕娘方才哄孩子哄得焦头烂额,倒没这个闲心去想米汤怎么就变清水了,这会儿她抬头一见到岑氏母女就立刻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好好的米汤放在那儿,她没有动,金晖不可能动,剩下来不就这两个了吗?
琴娘上午刚吃了瘪,且她也没这个胆子,这事儿多半还是岑氏主使。
焕娘深吸一口气,岑氏真的狠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冲着他们大的来,竟然去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虽然她平时也恨不得小畜生原地消失并且一直要甩掉这个包袱,可她也是吃了这小子的亏才会这样。
小畜生可从没对岑氏母女怎么样!
岑氏这边看还不够,她不把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出来怕是今晚都睡不安生,焕娘站着抱孩子,她带着女儿一屁股就坐到了凳子上,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才说:“我说什么来着,自己不喂奶,现在好了,大家大半夜的都陪着不用睡!”
“伯母可有看见我娘一早就准备好的米汤?”焕娘走到岑氏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一旁睡眼惺忪的琴娘去拉岑氏示意回房睡觉,岑氏反倒来劲儿了,也回瞪了焕娘一眼,道:“你这话说得像是伯母故意害你儿子一样,罢了,下回可不敢再来你家住了,知道你家如今比不得从前,你这儿子也是宝贝蛋似得,咱们小门小户的可惹不起。”
岑氏的声音嘶哑又尖刻,才刚小声一些的小畜生又放声大哭,一直往焕娘的耳朵里钻,惹得焕娘愈发心烦。
“米汤是怎么没的?”焕娘又问了一遍。
岑氏“哼”了一声,一点都没有显现出心虚来,又道:“米汤没了就没了,你这儿子既然如此金尊玉贵,怎么裴家也没找个奶娘过来,反倒让你自己养?”
焕娘一边焦头烂额一边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岑氏怕是等着这一出,反正也没有当场抓到是她倒的米汤,她咬死不认便是,她乐得看他们手忙脚乱顺便还可以借题来嘲讽几句。
大半夜的她还真是不嫌累。
若不是焕娘手中抱着儿子,她早就上去给岑氏一巴掌了。
焕娘到底怕孩子被她们的说话声音一激哭得更厉害,于是只得先忍下这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哄孩子。
岑氏又岂是见好就收的人。
“要我说啊,人就得认命。”岑氏见焕娘不驳她,还以为是戳着焕娘的痛处了,于是越说越来劲儿,“伯母旁观者清,你和你娘都还没闹明白呐,没进人家门倒先学起人大户人家那点习性来了,连孩子都不自己奶。瞧瞧,最后可怜的还是孩子,饿了连奶都没得吃。”
这话说得厉害,一旁的琴娘听了瞌睡都醒了大半,她娘这是大半夜的脑子不清楚了,平时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就算了,即使焕娘看着再是不中用了,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直白难听。
“伯母若不去动那米汤,他自然不会没东西吃。”焕娘冷冷道。
岑氏见她说话无凭无据又毫不留情面,立刻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还未说话就先干嚎了几声,才喊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虽然穷些但也不像你们这家子不要脸面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下贱的小娼妇来冤枉我!”
她有心要闹事,一边嚎着一边就扑到了焕娘身上去撕扯,琴娘拉都拉不住。
这下可糟了,岑氏又嚎又喊本来就吓得小畜生哭得撕心裂肺,焕娘抱着孩子,再被岑氏一拉扯免不了动到孩子,这岑氏大概是在乡间吵架吵惯了,鼻涕眼泪得全糊在脸上还非要往焕娘的怀里撞。
焕娘冷不防被她往胸口这么一撞,自己差点跌倒在地,想起抱着的小畜生,还没等站稳就连忙背过岑氏去看他,额头大概是被岑氏碰到红了一大片,已然是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这时焕娘背对着岑氏,岑氏又撞她的背又扯她的衣服头发,焕娘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
一瞬间,焕娘回忆起上辈子将死之时受到的棍棒与撕咬之痛,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带着腥臭气息的略有些温热的狗牙啃咬进肌肤,鲜血涌出。
直到浑身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焕娘脑中一片空白,她看不清眼前任何事物,身子直直地往下倒去。
第17章
焕娘是被韦氏的哭声吵醒的,醒来时屋内已阳光大作。
她一睁眼就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顿时气血上涌,愈发头昏脑涨。
韦氏见她醒来,连忙擦了擦哭得红肿的眼睛,说:“可算醒来了,娘给你熬了粥,起来喝一点吧。”
焕娘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韦氏要了一杯水喝尽,刚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仿佛重病过后:“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韦氏眼眶又明显一红,硬生生忍住了,道:“你们闹起来的时候我就让你弟弟过来看,他到的时候你就已经倒在了地上。你知不知道,你倒下去的时候撒了手,要不是琴娘拉了你一把又扶住孩子,他差点被你摔在地上。”
焕娘晕倒前想起的是前世死去时的场景,这会儿听韦氏说起那个孩子,只觉得摔死倒好了。
“那岑氏呢?”
韦氏满心以为她会问问孩子的情况,不想竟是岑氏,于是听到此话只端起粥吹凉后喂了她一口,这才道:“你说你们好好的打什么,你也不懂事,还抱着孩子呢怎么就能跟她杠上?金晖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喊胸口疼,后来又一直说自己喘不上气儿。这会儿也正在屋子里养着,琴娘陪着。”
焕娘想起岑氏撞她胸口的那一下,心想她才是要喊胸口疼的那个人才对,冷笑一声,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穿了衣裳随手理了理头发就要往外面去。
韦氏被她吓了一跳,跟着她走了几步,赶紧手上的碗去拦她:“你出去做什么?大夫说你忧思过重气血两虚,你赶紧去床上躺着,娘给你好好补补。”
“我去把岑氏母女赶出去!”
韦氏不是傻子,她也知道昨夜的事多半是岑氏挑起来的,且那米汤估摸着也是岑氏倒的,焕娘大半夜被这一折腾,生气才是应该的。
但是韦氏却不想焕娘把事情做得太绝,金晖毕竟是岑氏的亲生儿子。
“算了算了,”韦氏拉住焕娘,“幸好也没出什么大事,咱们再忍一忍,她们总要回去的。”
“我忍不了。”焕娘说完韦又转头看着韦氏,继续道,“人家把咱们当什么?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要我们自己把屎擦干净吗?”
韦氏急了,道:“娘也知道是你伯母不好,可你总得给金晖留几分面子,你把她们赶出去是要让金晖怎么想?”
焕娘干笑了一声:“娘,金晖早就是你的儿子了,这么多年是我们与他生活在一起。错的是岑氏,金晖若是那般是非不分,到这时还想着将他早早过继出去的亲娘,那娘可以趁早准备再过继一个了。”
韦氏一心想着息事宁人,不愿焕娘再生事端,哀求道:“你总是要嫁人的,可你也得为娘想想今后,娘可只能靠着金晖,你这么一闹要娘老了怎么办?”
“金晖以后若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敢把他告上官府!”焕娘一甩手把韦氏的手甩开,“娘总在担心什么?且不说金晖不是那种人,便是他真的没了良心,难道我就丢下娘不管了吗?”
此时焕娘身体虚弱,韦氏再次将她拉住,她到底挣不脱韦氏,两人一时僵持住。
韦氏看着焕娘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她记忆中的女儿一直很听她的话,连犯倔的时候都少有,这段日子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哪里还有曾经那个明眸善睐言笑晏晏的小女儿模样。
她浑身都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芒,有时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害怕接近。
“你这是怎么了?”韦氏几乎恳求道,“你以前从来不是这么偏激又尖刻的,上回也是,娘不让你做你还非要做,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刚醒来连孩子怎么样都不在意,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裴公子看见怕是吓得掉头就要走,哪里还肯来接你?”
字字句句都仿佛尖锥刺入焕娘心上,焕娘眼睛一酸就要落泪,赶紧狠狠咬了下唇的肉,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冷冰冰道:“娘说我不在意孩子,那娘又何曾问我一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事事都听娘的,到头来又真的会有个好下场吗?”
这话仿若诛心之语,韦氏愣怔了片刻,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这是在怪娘......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没亏待过你,原来你心里竟觉得娘在害你吗?”
焕娘低头不语,韦氏掩着帕子哭了一会儿,又说:“怪不得人家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养不熟,早知如此我该改嫁才是。”
焕娘刚才一时气急什么都往外说,这下才慌了神,又不知道怎么和韦氏说:“娘......”
正当母女两人僵持之际,金晖敲门进来,他在门外就听见里面在争执着什么,怕又有什么事,加之他有些话要说,于是也顾不得和焕娘的男女大防,只能进去。
金晖的到来倒是缓和了些屋内的气氛,他等焕娘和韦氏坐下了,这才道:“娘和姐姐也该消消气多保重身子才是。昨夜的事......我问了琴娘她不肯说,可我也看出来是伯母先动的手。”
焕娘别过头不说话,金晖又道:“这事实在是伯母无礼,上咱们家兴风作浪来了,我已经和她们说过了,置办完琴娘的嫁妆就立刻回家去,若还是要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即刻就走吧。”
韦氏连连点头,她看见金晖进来就想着他总是要帮岑氏说几句话的,没想到他话里话外还是把这边当了家的,这让韦氏颇感欣慰。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焕娘倒不好再去赶人了,若金晖一味帮着亲生母亲,她倒要和他们辩上一辩,但金晖已然替那边退了一步,他又一直是懂道理的人,焕娘反倒真的不好打了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