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孟长青站在街边,应该是站了很久了,清风朗月,明亮少年。孟长青在看他,李道玄发现,他以前好像没有注意过孟长青在背后望着自己的眼神,他知道孟长青每次跟他走一起都会特意慢两步以示恭敬,也知道孟长青会在背后望着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那眼神原来是这么炽热明亮的,仿佛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那双眼睛里的光,惊心动魄。
小妖怪不知道孟长青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了,于是更大声地喊道:“梦梦!梦梦!”夔的嗓门,再喊下去整条街都快听见了。
孟长青回过神立刻走了上来,示意小妖怪不要再喊了,这名字太可怕了。他对着李道玄道:“师父,您、您在这里啊?”
李道玄望着他道:“我带着她出来走走,她倒是很虚心好学,和你幼时一样。”
孟长青心脏就莫名漏了一拍,“虚心好学”四个字说得他脸上发热,问道:“师父,您是在教她吗?”
“我见她背了许多,什么都不懂,解释了两句。”李道玄道:“你既然要教她,那就好好地教,多些耐性。”
孟长青眼睛里好像有光,终于他道:“是。”
李道玄没有再说话,孟长青一直在看他,月光笼着长街,清风徐徐吹过檐下灯。
两日后,城南的医馆中。天刚蒙蒙亮,医馆里打杂的伙计还没有起,叶天清已经从外面的山上采了药回来了,他将草药拾捡整理了一番,晒在了院子里,自己洗净了手往前院走,打算去将医馆的门打开。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在青岩镇的人眼中,开医馆的叶天清是个好人。他是三年前来到此地的,听口音是个吴地人,来了之后就在镇子上开了家医馆,因为医术高明,街坊四邻都很尊敬他。叶天清生了一张书生的脸,说话温温吞吞的,从不与人起争执,平日里穿着身青色旧衣裳在医馆里坐着,样子儒雅又清俊。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叶天清从来不与人说起自己的过去。
镇子上的人想当然地觉得,像叶大夫这样的与世无争的人,自然也没什么过去。
然而叶天清知道,他确实是有一段过往,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那些往事。
叶天清出生在吴地,自幼跟着师父一起学习医术,师父死后,他继承了医馆。在镇上人的眼中,叶天清是一个怪人。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是很讨街坊四邻喜欢的,至少讨姑娘喜欢,可惜的是,叶天清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在镇子上的人还不知道叶天清是个怪人的时候,有媒人给他说亲,女方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女方,本是段美满姻缘,结果定亲那天,全镇的人看见女方鬼哭狼嚎地着从他家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对着他破口大骂。
打那之后,全镇人都知道了,叶天清在家里养东西。刚一开始众人还觉得养东西也没什么,可当得知叶天清在自家院子里养了几箩筐毒蛇的时候,街坊四邻的脸色变了。叶天清不只养蛇,还养了许多蜘蛛、蝎子之类的毒虫,家里的水缸养着他从河里捞上来的怪鱼,还会学小孩叫,院子里是他从山上救回来的各种鸟兽,什么长着人脸的鹰,会学人说话的鸟,天知道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要说他相亲的那个女方其实也算是个胆子大的,见到两箩筐的毒蛇还能站得稳,可当她看见叶天清在自己房间里养的三头蟒时,女方终于崩溃了。
变态!这就是个变态!无论叶天清怎么解释三头蟒并不是他养的而是他从山上救下的,女方始终觉得,叶天清不正常。她要叶天清把家里那些东西杀了,叶天清沉默了很久,淋着雨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她的家。谁也不愿意自己隔壁邻居养这么多毒蛇怪兽,街坊四邻因为害怕很快搬走了。如叶天清这样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怪人,注定要遭受许多非议,尤其叶天清还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很快,封闭的小镇上传起来了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说叶天清在家里养蛊,还有说叶天清在修炼妖术,到最后甚至有说叶天清之所以不和女方成亲,是因为他其实和家里养的兽类有不伦关系,所有人开始如同避瘟疫似的避着叶天清,觉得他变态、不正常、恶心。
在世人眼中,这些东西是怪物,是妖兽,是异类,应该被斩尽杀绝,叶天清不这么做,所以他有怪癖,他也是怪物,是异端。
叶天清一直默默忍受着,他依旧照顾着家里养的那些动物,直到有一日,他从山上采药回来,发现医馆烧起了大火,他冲了进去,所有的动物都死了,三头蟒蛇的尸体被砍成了数段扔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遍地都是被乱刀砍死的鸟兽。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那一夜镇上的人都沉默着,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开了三百多年的医馆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打那之后,镇子上的人就再也没见过叶天清,有人说他冲进火海和那些恐怖的怪物一起烧死了,也有人说他离开了,还有人说他在大火中变成了一条大蛇,总之,叶天清消失了。
一年后,叶天清来到了青岩镇。这里靠近蜀地,没有人认识他,他在镇子上开了个医馆,收养了两个孤儿教他们医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他再也没有养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几个月前,魔物之乱过后,镇子上很多百姓受了伤,医馆里的药不够用,伙计都劝他不要上山采药,说是外头妖魔作祟太过危险,可他担心没了草药,镇子上的人要受病痛折磨兴许还要丢了性命,医者父母心,他实在不忍心,于是仍是每日上山采药。
那一日,他在山上采药时遇到一只重伤的小兽,模样很怪,只有一条腿,叶天清救了它,原是想要将它带回来,可想想最终还是没有。前两日他瞧见那小兽出现在自己的医馆前,似乎是来报恩的,每日都叼了一大堆没用的杂草过来,大约是见他总是在外头挖些草药,以为他喜欢草吧,叶天青有些哭笑不得。这几日忽然那小兽不见了踪迹,他有时会有些担心,又想着,兴许是报完恩走了吧。
叶天清想着,伸手打开了医馆的门,将行医的牌子挂在了一旁,忽然,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女孩穿着身崭新的绯红色衣裳,瞧着是刚买的,那红色水亮极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叶天清四下看了眼,没看见有大人陪着,他低下了身与她平视,“你是?”
小女孩两只手藏在身后,只是直直地盯着他,无论叶天清说什么,她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叶天清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自己之前好像没在镇子上见过这小女孩,见这孩子有些紧张的样子,他柔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是迷路了吗?”
小女孩仍是抿着唇不说话,藏在背后的手指头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头发。
远处,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幕的白瞎子和孟长青觉得自己仿佛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瞎子看得着急,道:“说话啊!说啊!刚教的她不是全忘记了吧?”
孟长青也看得难受,道:“可能是太紧张了。”
白瞎子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他们一族就没说过人话!他们祖祖辈辈就没这个天赋,她压根学不会,就我们教的那十几句话,背一句忘一句,背了两天了!越背越少,今天出门前还记得十句,刚刚我问的时候就只剩五句了!还不肯走!你看她现在那样子,她已经傻了你知道吗?傻了!”
孟长青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李道玄,李道玄的目光也落在那小女孩的身上。一时之间,所有人包括叶天清,都看着那小女孩。
叶天清刚开始以为这小女孩是与家人走失了,问了许多,想着帮她找找父母亲人,可这小女孩始终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神情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叶天清渐渐地疑惑起来了,思索良久,他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的眼神忽然动了下,道:“桃桃!”
叶天清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叫桃桃吗?”
远处,白瞎子与孟长青见她终于说话了,全都一个激灵紧紧地盯着她。
小女孩看着与她平视的叶天清,张了张口,她道:“我、我叫桃桃,我来自蜀地的山林,我很高兴见到你。”她忽然又没了声音,然后好久都没有声音。
叶天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于是轻声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桃桃。”叶天清又道:“你是从蜀地来的吗?是跟谁一起来的呢?”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
在远处看着的白瞎子看着实在着急,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妖,忍不住低声道:“说完了就跑啊,又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万一显形再给人吓着!”这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原形,到时候又添一桩重罪。
小女孩整个人绷得极紧,说是害怕也不像,说是紧张又有些过头了。叶天清见状哄着她道:“别怕啊。”
她忽然道:“我、我叫桃桃!我来自蜀地!我、我很高兴见到你!”说完,又没了声音。然后,她又开始重复,“我、我叫桃桃……”
叶天清微微一顿,显然被搞糊涂了。
白瞎子与孟长青看得瞠目结舌,敢情就记得三句了,于是三句话重复说,反正就是不愿意走,死也不走。孟长青有些被这小妖怪的机智折服了,在小妖怪的世界中,她依旧没有理解语言的意义,她认为人与人说话,只是表达心意,一直重复说这些话,说一千遍、一万遍,就代表着可以表达一千倍、一万倍的心意。我喜欢你,我要说一万遍,代表着我喜欢你一万遍,代表着我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喜欢你。
小女孩的眼睛已经快要变成蓝色了。终于,她好像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要离开了。她安静了下来,看着叶天清。所有的语言在这样真挚的感情面前仿佛都变得苍白起来。
叶天清正困惑着,眼前的小女孩忽然张开手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没有意料到,随即就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我叫桃桃,我来自蜀地,我很高兴见到你。”她似乎是终于想起了那一句最重要的话。
“谢谢你。”
一刹那之间,所有苍白的全都有了颜色,人类的语言在那一刻远胜过世上最高深奥妙的道术。
眼中有耀目的蓝光冒出来,她忽然转身跑开了,留下叶天清还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妖怪跑入了巷子,化回了原形,它跳上高墙,然后又钻入了另一条巷子,一路飞奔,她还太小,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感,它只是不停地在巷子奔跑,在巷子尽头,孟长青、李道玄还有白瞎子都在那里等着她。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她莫名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第117章
魔物的传闻消失了,青岩镇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书院开了门, 镇子重新响起了琅琅读书声。下了学后, 几个小孩在小巷子里商量着待会儿上哪儿去放风筝,说是趁着这会儿风大,风筝放得高,可刚说完,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孟长青与李道玄也要离开青岩镇了,他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孟长青坐在台阶上,看着阶前落下的雨, 路上的行人撑着伞走过, 伞面带起一些晶莹的雨花。白瞎子在他身旁坐下, 她还是一副少女的样子,撑着手仰着一张小圆脸看门口的行人, 模样很是娇俏,让人很难想象她的真身是一条吞天灭地的黑色大蟒。
白瞎子道:“我不同你们一起走了,我回蜀地。”
孟长青点了下头。
白瞎子道:“不见天日地修炼上万年,化作人形来到这世上,活了短暂的光景,见了这繁华人间,说值也值了。”她应该是在说那小妖怪, 可又像是在说她自己,她往后一仰靠在门板上,“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就觉得灵力啊、修为啊也就这么回事,你说我们这么拼命地和魔物斗,斗赢了,活下来了,现在转头想想,我们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她正自言自语,看向孟长青道:“你们人间有句话,天……天有情什么来着?”
孟长青道:“天如有情天亦老。”
白瞎子道:“对对!就是这句,天若有情天亦老,说得多好。”
孟长青一双眼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客栈的房间中,香炉的烟翻腾如山海,李道玄坐在案前,他在心中算了一遍时辰,大约是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朝着那阵法中妖兽走过去。夔已经重新变成了人形,四五岁大小的女孩穿着崭新的衣裳坐在伏妖阵中,她好像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一双湛蓝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下,低下头掰着自己被劈去一半的左手,抠着上面的血痂。
李道玄望了她一会儿,终于,他抬手放出灵力,在灵力触及阵法的那一刻,房门被一把推开了。
“师父!”
孟长青不知是何时站在门口的,他到底是没有忍住,“师父,等等!”
李道玄回过身看着他。
孟长青进屋走到阵法前,忽然捞起衣摆对着李道玄跪下了,“师父,我……我今日求您饶过这妖兽一命,您曾告诉我,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妖兽无意伤人性命,虽然犯下过错却好在没有闯出大祸,罪不至死,还求师父饶它一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李道玄看着跪在地上的孟长青,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那阵法中的夔,手中的金仙灵力一刹那间全部涌向了那阵法。
“师父!”孟长青阻止不及,瞳孔猛缩。
金仙灵力如千万道光束似的穿过了阵法,涌入了夔的身体中,妖气砰然炸开,她的衣服头发全鼓吹了起来,巴掌大的脸上血色全无,她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从蜀地莫邪山赶来的修士天元子恰好踏入了青岩镇,两袖道袍随风展开。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镇中妖气冲天的那一个方位,百姓们看不见妖气也看不见金仙灵力,只感觉平地一下子刮起了大风,忽然间就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医馆门口的旗帜和牌子被吹得哗啦作响摔在了地上,叶天清写着药方不自觉地往外看了一眼。
阵法中,夔原本低着头等死,过了会儿,她慢慢地睁开了眼,诧异地看着自己完好的手掌,她抬头看李道玄,模样呆呆的。
孟长青跪在地上抓着李道玄的左手,他以为这夔必死无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下一刻,李道玄抬起右手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肩,“起来吧。”
孟长青明白过来了,“师父您……”
李道玄看着孟长青欣喜的眼神,又看了眼他下意识紧紧拽着自己的手,道:“我没想杀她。我修书请了你的一位师伯过来,人应该快到了。还不快些起来,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李道玄伸手扶他。
孟长青忙从地上站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多谢师父!”他回头看着那妖兽笑,妖兽显然不明白怎么了,眨巴着眼睛。
客栈外,天元子已经到了。李道玄带着孟长青下楼。玄武的规矩,弟子若是下山就应该另立门户,许多弟子下山后就再也没回过玄武,天元子就是其中一人,按辈分来看,他应该是目前玄武内宗在外的弟子中最高的,他与李道玄不是一脉,可他们的师父是师兄弟,少时在山上,天元子与南乡子亲如手足,与李道玄也打过一些交道。
孟长青这一代弟子对于上一辈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听说过天元子这名字,记得那是一位修为高深、特立独行的前辈,年轻时和师门闹翻,之后就一直云游在外,玄武大约对他也不甚满意,提到他都是一笔带过,许多外宗弟子更是听都没听过这名字。连玄武弟子对他的记忆都这么模糊,道门知道他的人就更少了。
孟长青跟着李道玄下楼,瞧见一个青衣的中年修士在楼下等着,手边放着把竹伞,肩上被雨淋湿了一块,气质端正儒雅,望见李道玄与他时,他笑了笑,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和孟长青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他对着天元子行了一礼,天元子对着他微微颔首。
天元子与李道玄客栈楼下坐了。自当年前玄武一别,两人已经四百多年没见过了。落座后,天元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道玄那一头白发上,道:“早年间听说扶象真人观雪悟道一夜白头,还当是外人胡乱编排的,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原来是真的。看样子真人这些年也是经历了许多事啊。”
李道玄的表情如常,也没多做解释,他身后的孟长青倒是表情有些异样。李道玄道:“多年不见,师兄也变了许多。”
天元子笑道:“老了。”
天元子下山多年,自知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如当年玄武山上那样以“师兄”、“师弟”相称,又加之李道玄在道门地位超然,他于是尊称他一声“真人”。此趟他前来青岩镇,是收到了李道玄的书信,说是此地出现了一只刚刚化出心神的夔,想要请他代为教养。他一向喜爱奇异妖兽,想当年他私放巨鲸入东海,还为此与玄武师门闹翻,差点被逐出师门。此次得知蜀地竟然出现了一只夔,他将道观交给弟子代为打理,自己即刻赶来查看。
他好些年没见过玄武弟子了,此时一见到李道玄,当年那些山上的往事全浮上了心头,一时心中也是万分感慨,他道:“前一阵子魔物之乱,各地闹得沸沸扬扬,我在莫邪山那一带都瞧见了好些魔物,本想回一趟玄武,可北蜀乱成一团,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得派了大弟子前去,我心中日夜担心你们,好在你们都没出什么事。”
李道玄道:“有惊无险,如今已然都平定下来了。”
一旁的店家过来沏茶,孟长青低声说了一句“我来吧”,他从店家手中接过了茶具,在一旁给天元子和李道玄沏了茶。天元子一眼就看出来,这行云流水的手法,必然是玄武教出来的弟子。他道:“这位是?”
李道玄道:“我的弟子,孟长青。”他看向孟长青,道:“这位是你师伯天元子。”
孟长青对着天元子行了一礼,“弟子孟长青,参见师伯。”
天元子乍一听见“孟长青”这名字,脸上似乎有意外一闪而过,显然他是听过孟长青那些事迹的,望着他道:“你就是太白鬼城那个邪修孟长青?我总是听见你的名字,你在道门很是出名啊。”
孟长青脸上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下,却还是恭敬道:“我过去做了些错事。”
天元子道:“我听闻你是个断袖,还给人当过炉鼎,后来入了邪道,当了邪修,和道门打得不可开交,还闹出了太白鬼城的事情,是你吧?还有长白宗那个吴闻过,光你们两个人这些年把道门闹得那是天翻地覆,又是恶鬼又是魔物的。你和那个吴闻过,听说你们俩是一对,怎么后来你说他杀了你,你又杀了他?”
孟长青原本正在给天元子沏茶,闻声手里端着的茶差点没打翻,他将茶放在了天元子的面前。一旁的李道玄忽然道:“他与吴聆没有关系,他不是邪修,这些年是我疏于管教,闹出了这许多的事情。”
天元子打量着孟长青,道:“我还听说了,这次魔物之乱便是他平定的。”他问孟长青道:“要数你功劳最大,可是如此?”
孟长青觉得自己额头在出汗,道:“是道门齐心协力才将魔物之乱平定。”
天元子有一阵子没说话,忽然他笑了一声,李道玄下意识动了下放在桌案上的手,怕天元子对孟长青动手,孟长青不知道这位师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天元子却只是笑,没有别的动作,对着李道玄道:“前阵子那魔物之乱,把我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后来平定了,我特意去打听了是谁平定的,我听那些传闻时还想着,孟长青是谁?胆子这般大,能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还平定了魔物之乱。今日一见,竟是这样的。我瞧着年纪也不大吧,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又道,“师弟你怎么收了这样一个弟子啊?”
这个弯拐得孟长青差点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这师伯想说什么了。
李道玄终于道:“师兄,他胆子不大,别吓唬他了。”
天元子看着孟长青道:“胆子不大,能做出这么多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来?我心里可不信,师弟啊,我看你这弟子怕是全天下胆子最大的人了。”这句话说的平淡,听不出赞赏的意思,也听不出批评的意味,他一双眼上下打量着孟长青。
孟长青站着没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看向李道玄。
李道玄道:“这个年纪的弟子,不都是一直做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吗?”
天元子闻声终于笑了出来,道:“是啊,这倒是真的。”他看着孟长青道:“出格些也无妨,这道门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又道:“对了,那只夔在哪里?我想要见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