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遮住窗棂,挡住微弱的阳光,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逸清,你来了”冯老太太硬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无奈还是跌落了一瞬。
“奶奶。”方逸清迅速接近,刚要伸手,老太太却摆手阻止,“我自己来。”
他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待着。
若是冯媛媛和陆思琪,必然会忍受不住的,可方逸清,他只是瞧着,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
“逸清啊,把窗帘拉开吧。”老太太一撑床,终于坐了起来,靠着床头喘着粗气。
方逸清点头,转身走到窗前,窗帘掀开的一刻,光芒争先恐后的溢如房间,充盈着生机。
那光芒分明有些刺眼,冯老太太却眯着眼不愿伸手去挡。
冯老太太总是睡不好觉,即使微弱的光芒也会叫她辗转难眠。
方逸清便特意找人定做了这窗帘,即使在白日,也叫冯老太太能够安心入睡。
他将窗帘分别拉至两侧,抬手,缓缓的将它别在横栏后,简单的动作出自他的手,惫懒至极。
“逸清,来奶奶这里吧。”冯老太太挥了挥手,方逸清回身,拉了个凳子在她的床边坐下。
“奶奶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冯奶奶叹了口气,担忧和无奈从眉心蔓延,使得沧桑的面容更加憔悴。
“奶奶是有大智慧的人。”方逸清双手搁在腿上,身体略微前倾,靠近冯奶奶。
“比不过逸清啊。”冯奶奶含蓄的笑着,慈善的目光在方逸清身上流转。
上次住院,叫她真正对方逸清有了深入的了解,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不过叫她窥见一隅,便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奶奶谬赞了。”方逸清谦逊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冯奶奶的笑容荡开,只是那弧度中添了几分苦涩。
如果即于能有他一半,不,只要有方逸清的百分之一,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奶奶,逸清今天只是来和你说说话的。”方逸清浅声道,对着冯老太太,他是谦逊的。
冯老太太缓慢的点了点头,依靠在床头。
这床也是方逸清托人送来的,床头柔软,叫她不必每次起身都要找东西垫着。
这些事情,方逸清都跟冯媛媛交代,要瞒着老太太,怕老太太不愿意接手,殊不知老太太心中明镜一般。
“逸清,你做的事情奶奶都清楚,我们冯家不能白欠你们,奶奶……”
“不必。”这是方逸清第一次直接的回绝冯老太太,“这话叫思琪听见怕是要寒心。”
冯老太太愣住,浑浊的眼球来回滚动,“我……”
“思琪敬重您,我们孝顺您是应该的。”方逸清轻声道,“奶奶要是愿意的话,逸清有些话想说。”
冯老太太点了点头,慈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羞愧。
“您应该是因为冯即于的事情感到难过吧,觉得愧对思琪。”方逸清直直的凝视着冯老太太,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内心。
但他没有咄咄逼人,亦没有深入窥探,他礼貌的恰到好处,用最浅的话讲最深的道理。
“冯即于是冯家人没错,可是思琪……你难道不当她是你的孙女吗?”
方逸清的意思明显,陆思琪和冯家本事一体,何谈是否有愧。
冯老太太一言不发,只是搁在身侧的手微微抖动,那双眼中流动这过于复杂的情感。
“所以,您不必代表冯家,也不必代表冯即于。”方逸清甚至没有观察冯老太太的表情,轻声道:“奶奶,思琪不过是想要以孙女的身份来看你罢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方逸清没有给冯老太太喘息的机会,又或者从他开口那一瞬,冯老太太便顺着他的话陷入了思索。
“她是你的孙女,仅此而已。”最后这一句,方逸清的语气略带沉重。
他心中尊重冯老太太,但同样,对陆思琪心疼至极。这些天,她的痛苦她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
冯老太太心里迈不过这个坎,他能够理解,原本,他并不想来劝解的……
“谢谢你啊,逸清。”冯老太太颤抖着伸出手,方逸清将手递过去。
她的眼中有热泪来回翻滚,终究没有在他的面前落下。
“奶奶,你好好休息吧。”方逸清将冯老太太的手搁回被子里,起身。
在门被合上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爬过斑驳的脸颊,没进脖间。
原来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小辈看的清明啊。
她转身看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半眯着眼瞧满屋的阳光,这间房子的采光极好,她千万不能辜负啊。
门被人轻轻的推开,方逸清去而复返,静默的站在门边,冯老太太闻声看了过来,他方才开口,“奶奶,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她们……会像平日一样,幸福快乐的活着。”
他在医院呆了太久了,看多了儿女哭闹,老人心焦的场景。也瞧见了强颜欢笑的艰涩,暗自落泪的心酸。
病痛是无情的,越是有情的人便会被伤的越深,可他们总不能轻易的缴械投降不是。
只有他们真心的笑着,冯奶奶的心情才会一天天好起来,这病,也才能在医生的治疗下日见好转。
“好。”冯老太太这一声很重,那是发自内心的肯定。
有种名为感动的情感在心中悄然滋生,漫过她的五脏六腑,那是种震撼的力量。
方逸清有一次,叫她更新了认知。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藏着多沉重的灵魂。
“奶奶,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点了点头,柔声道,最后轻轻的退出去,将门合上,没有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所谓温柔,大抵便是存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吧,悄无声息的漫入骨髓的。
旁人常道,方逸清,不懂得温柔,他冷漠,他清淡,少有神色,少有话语。
可真正的温柔,是藏在心里的,可以熬过漫长的时光,可以温暖冰冷的永夜。
“思琪,今天晚上的工作推一推吧。”他掏出手机,去了个电话。
“怎么了?”
他只是浅笑着,带着极易察觉的愉悦,“会有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