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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 第4节

    太后身边的老人吴嬷嬷笑眯眯接过托盘,称赞:“不说贵妃娘娘手巧,就是这份孝心最难得。”
    看,这就是多年的默契,太后不咸不淡敲打几句,身边人夸两句,又硬又软拿捏到位。可她呢,落雁宫都是皇帝的人。
    陆如意随便翻了下腰带,感觉精神不济:“先收着,有空再用,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宫妃们纷纷起身:“臣妾(嫔妾)们告退。”
    沈欣茹也要走,却被太后留下说话。说是要说话可陆如意坐在上首又不开口,只是单臂倚在罗汉榻的小几上,中指缓缓敲打桌面。
    宫室里很安静宫女太监默然低首,可主子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们眼里。青铜香炉里青色檀香袅袅散开,半旧的织锦帐子流苏纹丝不动。
    沈欣茹坐在左边第二下首,椅子上锦缎垫子也是半旧,虽然都是半旧,却让人用着舒服自在。太后静默不语沈欣茹也不言不语,宫室里只有缓慢悠长的‘哒哒’声。
    半晌陆如意停下中指:“罢了,你回去吧。”
    沈欣茹起身:“是,臣妾告退。”环佩不响蹲身行礼,然后带着一班宫女太监走出寿康宫。
    为什么留自己又不说什么事?沈欣茹一边缓步走一边思索,宫里什么事让太后欲言又止?一阵微风袭来,隐约凉气让沈欣茹豁然开朗,难道是皇后病的厉害,陆太后斟酌新后人选?明显陆太后不愿意自己。
    沈欣茹还在思考墨兰忽然跪下请罪:“娘娘,奴婢万死。”
    停下思索沈欣茹淡然看向自己身边一等宫女。
    “是奴婢粗心用了金穗子缂丝垫,连累娘娘被太后责备。”
    “罢了”沈欣茹淡声,想了想吩咐“去坤宁宫。”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只为心里那份同情。
    坤宁宫幽静宁深,好几棵高大的国槐树,细圆叶子浓密的笼罩着宫殿。
    皇后陆浅月躺在华丽的锦帐内,五彩蚕丝锦被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出起伏:“难为你还有心来看看我这将死之人。”
    “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沈欣茹笑道。
    陆浅月气息不匀挣扎着笑笑,对一班宫人吩咐:“都下去我和贵妃说说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墨兰看看沈欣茹有些为难,沈欣茹浅笑:“你们也退下。”
    等人都出去陆浅月挣扎着往里边挪挪:“贵妃坐这里咱们说说话。”
    沈欣茹没拒绝病人坐到凤榻边上,实在是陆浅月说话都困难,坐的远只怕听不清楚。
    陆浅月看着很满意的样子,蜡黄脸上聚起点笑容,从被子下伸出手握住沈欣茹的手:“沈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好摸。”
    沈欣茹被吓一跳,陆浅月怎么了,不称本宫也就算了,怎么还像姑娘时候叫自己姐姐?
    陆浅月却不在乎沈欣茹瞬间僵硬戒备,依旧抓着对方的手,脸上带点向往的笑:“沈姐姐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家开菊花会,沈姐姐带着秀珠来赏花?”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沈欣茹才十七。
    “姐姐婷婷袅袅站在一丛紫龙卧雪前,任它金光芳熠、千条红晕,也不及秋风拂动姐姐裙角那份美。”
    厚厚的五彩蚕丝被没给陆浅月带来半分温暖,冰凉的手握着自己,沈欣茹可以肯定陆浅月不行了。她看向锦被里的人,陆浅月还在望着虚无处浅笑,笑容里带着少女的憧憬美好。
    “沈姐姐不知道吧,那一次其实是我母亲给哥哥办的相亲宴,我哥哥一眼相中姐姐,可惜姐姐……”说太多话陆浅月喘不上气,停下嘴呼哧呼哧带着被子微微起伏。
    沈欣茹起身:“臣妾去给娘娘倒杯茶。”
    “不要”陆浅月用全力抓住沈欣茹手“坐下陪我说说话,宫里我认识的姐妹就只有你。”其实还有徐惠,不过徐惠出身不够,不如沈欣茹曾在好些场合见过陆浅月,说起来陆浅月还比她小半岁。
    沈欣茹微笑着重新坐下,换个话题不让陆浅月伤神:“怎么你这里锦帐被子器具都换了?”
    “我喜欢金灿灿奢华的东西,可是姑母喜欢素朴俭省……”
    沈欣茹明白了,是为讨太后欢心。
    “我现在才活明白,人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委屈自己,总想着将来,谁又知道自己将来有多久。”
    沈欣茹沉默,忽然不知怎么有些心疼,反握住陆浅月的手:“要不你去落雁宫住?”
    “落雁宫啊”陆浅月又露出那种向往的笑“我听说落雁宫很美。汉白玉做成高台,金色琉璃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又喘的说不出话。
    沈欣茹伸手帮她平气息,笑道:“是很美雕梁画栋,里边金砖漫地,还有琥珀色水晶帘子,用手轻轻一拨郎朗清脆,博古架上羊脂玉摆件细腻润滑,金丝楠木家具像上了釉彩一样光滑。”
    “可也比不上姐姐肌肤柔滑”陆浅月似乎很享受这种谈话,甚至还微微撒娇“姐姐不许岔开话题,我还没说完我哥哥的事儿呢。”
    “我哥哥一眼看中姐姐,我特意和姐姐套近乎回家跟哥哥说,沈姐姐的手摸起来柔弱无骨,肌肤滑腻的不像人间。”
    “我哥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有女孩儿家娴雅。”
    原来陆浅月小时候这么调皮,沈欣茹默了默:“你哥哥骂的对。”跟男子说一个姑娘家肌肤确实该教训。
    “沈姐姐也这样说,你就不能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宽容一下吗。”
    沈欣茹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得猛疼,才双十的姑娘正在最美年华:“咱们去落雁宫住好不好。”
    陆浅月摇摇头放开沈欣茹手,把自己手收回被子:“不是我的我不要,沈姐姐我好想小时候那些姐妹,其实你不算我姐妹。”
    沈欣茹默然
    陆浅月眉眼带浅笑望着帐顶:“可这宫里再找不到过去的姐妹。”
    “不然请陆夫人来宫里陪你说说话。”
    “请他们来做什么,我想爹娘永远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她头发靠发油还能有光芒,脸颊却怎么也遮不住消瘦。
    陆浅月转头看沈欣茹“表哥他看着温和性子却强硬的可怕,就因为我是姑母逼迫他娶得,他……”
    他什么,难道齐越也在床榻间虐待陆浅月?
    陆浅月却不说了,慢慢转脖子看帐顶:“沈姐姐你后悔过什么吗,我这辈子最后悔进宫。”
    沈欣茹默然,她知道陆浅月不需要自己回答,陆浅月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她回忆起美好年华的人。
    ……
    沈欣茹走了,陆浅月在空荡荡宫室呢喃:“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下辈子干干净净重做人。”女孩儿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她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出这牢笼。
    沈欣茹回到落雁宫,用过午膳让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进屋从床头格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阵清幽淡香。倾斜瓶口倒出一颗药丸,棕色药丸落在莹白玉手非常醒目。
    后悔过什么?沈欣茹想她没后悔过什么,捡起药丸放进嘴里,奇异的幽香带着一点点腥味咽下去。
    以前她还想要个孩子,现在却再也不想了。陆太后担心是多余的,她根本不想做皇后,沈欣茹想要的是保全沈家百年清誉。
    下朝后汪成全紧跟着齐越,小声启禀:“陛下,内务府李朝过来了,这个月……”内务府李朝管分发香料,每个月必来请示。
    汪成全话没说完,但显然齐越是明白其中意思的,就听他吩咐:“这个月剩十天,不用安排。”
    汪成全明白了,也就是大多自己休息,最多去贵妃处:“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齐越又问:“贵妃小日子是不是快到了?”据说小日子前后最容易有身孕。
    “是”
    第5章
    半弯残月水晶一样斜挂在树梢,原本应该静谧的夜晚,沈欣茹却有些心绪不宁。手里的《列国志》放在桌上,墨兰立刻轻手轻脚上来伺候:“娘娘:”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沈欣茹眉目浅淡。
    墨兰左右看看,四下宫人都毕恭毕敬垂头默然,再悄悄看贵妃浅淡眉目:“是”屈膝行礼领着一众宫人退下。
    齐越不喜欢她,为了应付事最多勉强四五天来一回,昨晚刚来过今晚必然不会来。沈欣茹就像过了一个关口,心里很清静,让她不清净的是陆浅月,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
    脑海里浮现出繁华锦绣堆里,那张憔悴消瘦的脸颊,眼睛已经没有多少神采,却还带着向往。
    “我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人最不应该委屈自己……”
    “我后悔进宫了……”
    “好想回到姑娘时……”
    缥缈的语音一遍遍在耳边响,沈欣茹想当生命到终点的时候,自己会想些什么呢?
    想父亲安稳百年,想沈氏一门清誉永在……内心最深处还想哥哥不再书生意气,成为一代治学大家。
    月底的残月细细如眉,莹莹辉光清凉如水,凉气慢慢从裸露的脖颈脸颊浸入 。沈欣茹双手捧起脸颊,绝丽美人显出几分鲜活。
    温暖一点点在血管蔓延,已经进宫她不会退缩,也不会像陆浅月那样走到绝路后悔。前路再怎样只要她心静如水,就可以走出一条路,放下绵软柔荑她又是锦熙朝‘受宠’贵妃。
    “墨兰?”沈欣茹转身没有人回应,映入眼帘的是团龙锦袍,齐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观察她多久。
    汗毛和鸡皮疙瘩一个个立起来,没时间沈欣茹多想连忙后退蹲身:“臣妾恭迎圣驾。”下意识后退太多,蹲身时撞到窗下墙根。
    因为用力过猛沈欣茹撞的往前一个趔趄,可本能反应让她稳住身形继续向后,紧紧贴在墙角行礼。抗拒的太明显,齐越眼里瞬间涌起怒火,忍了半天才咬牙沉声:
    “沈氏,既然想做假就好好做,不要让朕看出端倪。”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黑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变为怪兽把沈欣茹拖入深渊。
    面对突然翻脸的齐越,沈欣茹怕的不行心脏突突突乱跳。她想不明白,不是齐越要她作假的吗,她这样骄奢蛮横还不够吗?
    不等沈欣茹想清楚,齐越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捞起沈欣茹,夹在胳膊下几步走到床榻前扔下,不给沈欣茹翻身机会扑上去,裂帛声在帘帐中响起。
    ……
    沈欣茹半身还在床下,腰无处借力折的生疼,鬓发半散浓密水藻一样在云锦上摇曳,像是无根浮萍任凭风吹浪打,一根嵌着拇指大鸽子血的金簪,在黑发间慢慢滑落随着发丝抖动。
    颦起柳眉闭着眼睛脸色痛苦,脖颈长长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齐越盯着那绝望而美丽的弧度吻下去。
    沈欣茹双臂紧紧贴着锦褥,死死按耐双手,十指痉挛般张开握住张开握住,却找不到救赎,最后只能死死抓住身下被褥忍耐。
    第二天昏暗的光线中沈欣茹醒来,床帐里依旧只有她一人,面无表情揭开锦被,锦被下是揉皱的床榻还有一身狼藉。
    盖上被子合起眼睛,躺了许久沈欣茹才艰难的撑起身体,穿上烂布一样的寝衣裹上大氅。
    墨兰见主子出帐连忙迎上来屈膝:“陛下走时吩咐准备好汤浴,桃胶炖血燕一直在灶上。”
    沈欣茹没什么表情越过墨兰,墨兰跟在后边继续小声禀告:“陛下担心娘娘休息不好,不但让人撤走了廊下黄鹂,还让小太监们远远驱赶鸟雀,不许飞到落雁宫啼叫。”
    墨兰一路絮絮叨叨跟到偏殿才停下脚步,沈欣茹进门关门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等泡进汤池躺在太阳花瓣上,才把自己放松在温热的桂花香汤里。
    齐越到底又怎么了?自从前年误会解除后,再没要自己连续侍寝过。不对,沈欣茹忽然想起来,去年端午节前后有阵子,齐越连续半个月和自己同吃同住。然后就发生了兄长上万言书,撤内阁立丞相的事。
    想到这里沈欣茹愣了一下,所以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他这样事无巨细吩咐宫人,宠爱之态几乎让人侧目。
    跟什么有关呢?
    沈欣茹泡了一个多时辰,浑身泡的软绵绵脸色红润才出来,路过等身铜镜沈欣茹瞥了一眼,雪白的肌肤上青紫斑斑触目惊心。
    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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