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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翡翠谜中谜
作者:午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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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世纪30年代,上海一位富豪眼见日寇肆虐,恐怕城池难保,于是把资产悉数变卖,用这些钱财购买了三块上等的翡翠原料。日军侵占上海后,因为这几块翡翠原石的外形和普通的顽石无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自然逃过一劫。很快,富豪携带石料远走他乡,下落不明。直到数年后的香港拍卖会上,一枚翡翠戒指拍出了四百万港元的高价,刷新了拍卖记录,这枚戒指便是富豪从自己收藏的一块原料上切出的。因为当时上海一座花园洋房的价钱仅为五千块大洋,一时间坊间震惊。但是待人们追寻货主的踪迹时,这位遁世多年的老人又一声不吭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在之后的几十年中,每逢拍卖会上出现一些极品时,都会有传闻说它们出自当年那三块神秘的翡翠原石,但它们究竟身在何处,至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翡翠,自从13世纪初叶时进入人们的视线,便因为它的美丽和神秘,成为人们追逐的目标。据《缅甸史》记载,公元1215年,珊尤帕受封为土司。他无意中在河滩上发现了一块形状像鼓一样的玉石,惊喜之余,认为是个好兆头,于是决定在附近修筑城池,并起名勐拱,意指鼓城。这块玉石就作为传世珍宝为历代土司保存。数百年后,一位云南的驮夫在从勐拱返回腾冲的途中,随手拾起路边的石头放在马驮上借以保持马驮平衡。回家后他发现,途中捡得的石头原来是翠绿色的,稍经打磨便柔光四射。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吸引了很多云南人结伴去缅甸寻找珍贵的绿石头,将它们加工成珠宝玉器,经过滇粤运往中原腹地,最终促成了翡翠传入中国。
时过境迁的当下,走在滇缅边境,林林总总的珠宝店门口几乎都挂着赌石的牌子,引来无数游客驻足和参与。但是很少有人能分辨出来,有些店铺的石头中有至少一半并非翡翠原石,玻璃柜中挂着天价标签的珠宝也未必都是名副其实。这便是在数年前,当读者问我“能不能写一个故事,讲讲珠宝的鉴定和收藏”时,我立刻就想到“翡翠”二字的原因。
翡翠是最难鉴别的玉石,即使破开坚硬丑陋的外壳,它美艳的内心也是极其难以捉摸的。种、水、地、色变化无穷,棉、绺、裂、杂质难以预料,一刀切下去可能便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让人们看到财源滚滚的希望,更悄然滋生了罪恶。无论是曾经绵延几十年的金三角原石走私通道,还是至今活跃在边境,为赌石提供数以亿计资金的地下钱庄,又或者是精心布局的诈骗陷阱,以及年年推陈出新的造假手段,翡翠浸染了难以洗刷的累累血迹,成为一桩桩悲剧背后无言的目击者。
诚然,玉石是无罪的。翡翠收藏纵然千头万绪,但掌握一些基本的知识和技巧,积累一些经验便可以做到正确鉴别。即便是充满神秘色彩,讲究运气的赌石,也有一些规律可循。比翡翠皮壳更难看透的其实是人心,是在欲望的驱使下不顾一切的贪婪。细看每一个曝光的阴谋,手段和过程各不相同,但将幕后黑手与受害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都是他们对利益不可抑制的渴望。
所以,我不敢说你学会了书中的知识就从此不会上当,由于无餍而一叶障目被坑骗的行家大有人在。我也不想简单地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因为历经几十年,跨越两代人的恩怨中,每个被卷入其中的局内或者局外人多少都带着一点“私心”。正是这一点点的“私心”累积起来,缠绕成一个环环相扣的谜团,把所有人拉向危险的边缘。人们都憎恨贪婪,却无法摆脱它的存在。谁能幡然醒悟得到救赎,谁将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让我们跟着主人公一起去寻找渗透在美玉中的丝丝血痕,揭开隐藏在如烟往事中的真相吧。
楔子
他视线模糊,眼前是一片血红的幻觉。
按在他肩头的手超乎想象地有力,几乎能将他的胳膊从肩膀上卸下来。刀锋贴在脸上,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轻轻颤动,金属的寒意带着深深的恐惧透过皮肤,一直渗透到他的脑髓里。
他用力吸气,想摆脱大脑缺氧带来的迷离,鼻子和嘴里的血腥味冲进喉咙,竟然带着一丝残忍的甜。
“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平静的语调钻入耳膜,竟然如此低沉温和。
刀尖划破了皮肤,殷红的热流淌进敞开的衣领。他忍不住张大嘴巴。痛呼被风卷入空中,消失在温暖的阳光下。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磕磕绊绊的呼吸,肋间和胸腔缩放时难以形容的剧痛让他怀疑被打裂的肋骨可能插进了肺里。
“怎么,还没受够?”一抹冷笑在那张脸上绽放。一记重击捶在他的腹部。痉挛带来翻江倒海的干呕,胃酸、鲜血和他仅剩的力气被一起吐在了湿润的草地上。
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
他能感到自己的嘴唇在嚅动,但耳边好像围绕着一群愤怒的蜜蜂,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又一阵剧痛接踵而至。在破碎的意识中,他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本是一张能带给他温暖的脸,只可惜在死神冰冷的目光下,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降临,虽然他从未期待能有更好的结局,但竟然只是为了那东西……困惑夹杂在恐惧之中,在他仅存的思维中翻腾、萦绕。
不远处的灌木丛哗哗地动了几下,一只莽撞的野兔跳向远方。令他无法动弹的手被突然的动静惊到,一瞬间松开了力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脑子也骤然清醒了一些。不能坐以待毙!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手脚并用地爬向生的希望。
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他的腰间。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疲累的身体,任由它如伤痕累累的木偶在乱石和杂草间痛苦地翻滚,突然身下一空,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急速地下坠……下坠……
就这样结束了。忽然之间,他竟然感到一丝解脱的快意。风在耳边嘶吼,无底深渊张开双臂,发出恐怖的呼唤。透过沉重眼帘的缝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眼,他只看到一片刺眼的光亮和悬崖上那模糊的身影。
收藏家的交易
“我考虑了你对鉴定……”
梅东元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小字,犹豫片刻,动动手指将它们删掉。不可冒险,他关上电子邮件的窗口,下意识地用突出的指关节敲打着红木书桌。明摆着可疑的事,万一搞砸了,毁掉的将不仅仅是浮沉半生积累下来的名声。但时间已然不多,仍然憋不出更好的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打退堂鼓就等于功亏一篑,梅东元陷入困顿。他起身推开书房的窗户,想让凉爽的晚风带给自己灵光一闪。
时至初秋,万物凋敝的惨淡光景还没有随着阵阵秋风如约而至。一场断断续续从中午一直下到黄昏的小雨滋润着忙碌的城市。夕阳西下,四合院厚重的围墙把街道上的喧嚣拦在了外面。天棚,鱼缸,古树,回廊,将时间拉到了另一个世界。清凉的雨丝洒在果实累累的葡萄架上,在黄绿相间的宽厚叶片和纠缠往复的藤蔓间留下晶莹的足迹,沿着饱满的绛紫色浆果流淌下来,汇聚成一颗颗剔透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路上。
梅东元看着院子里渐浓的秋意,伸手理了理头顶上被秋风吹乱的花白头发。雨带来的潮湿寒意很快穿透了略显单薄的亚麻裤褂,他感到后腰又开始隐隐地作痛。这是多年前一次不慎受伤留下的毛病,至今遇到寒潮、雨雪天气还会时不时地发作。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抓起桌上的翡翠把玩件揉捏了几下,又用它在后腰上缓缓地摩挲了几圈。翡翠的英文名称是jadeite,在中世纪时,人们认为这种硬玉可以治腰痛和肾痛。梅东元并不相信这些,只是单纯地觉得把玩件圆润的轮廓滚过痛处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惬意。他伸手关上窗,踱步到皮沙发旁披上一件夹克衫,扭头看着珍宝阁上林林总总的翡翠收藏品。
在翡翠收藏的圈子里,梅东元称得上赫赫有名。最近十来年,伴随着收藏热的持续升温,他活跃在电视台的鉴定节目中,成了妇孺皆知的专家。演讲和鉴定的邀约不断地向他涌来,出版社也竞相示好。翡翠收藏带给梅东元声名远扬的满足感和滚滚而来的财富——比如他身处的这座都市繁华地段闹中取静的四合院。虽然时常有些不愉快的声音冒出来,但无异于沧海一粟,很快便被赞许和崇拜的滔滔潮水淹没了。
只是,有些事没有解决,总是令人神伤。梅东元揉一揉把玩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天已经擦黑,纵横交错的雨丝好像在天地之间织成了一张忽明忽暗的巨网,漫无边际地铺展开来,似乎要网住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一切,让他感到一阵无缘无故的压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赶上秋雨绵绵的静夜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应该喝上一杯热茶才好。梅东元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想打给住在东厢房的助手蓝筱。
一阵脚步和愉快的谈话声从游廊的方向传来。梅东元放下电话。门开了,蓝筱把客人介绍给他。“老师,这就是出版社的陈森先生。”
“梅老师您好,我们昨天通过电话。”陈森上前一步,热情地伸出右手。他三十三四岁的样子,中等身材,一副玳瑁框眼镜和紧贴着头皮梳成偏分的头发让原本俊朗的脸显得有些呆板。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七分袖立领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和半新的皮质公文包,仿佛在尽力地诠释“读书人”的含义。
梅东元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握住陈森伸过来的手,微笑着为自己未能远迎道歉。之前一直沉浸在心事中,他早已把这次会面忘得一干二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却忽然间让梅东元有了一些触动。对方手心的温热传递过来的真诚让他印象深刻,同时他注意到这个小伙子修长灵活的手指,开始相信自己刚才的第一印象。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您。”一番繁文缛节的寒暄后,双方在沙发上落座。陈森略显紧张地挺直腰杆,双手按在膝头的公文包上。
“难为你下着雨跑过来。我们喝杯热茶吧。”梅东元希望用自己的轻松感染客人,“正好我一个朋友上个月从云南带回来一些很不错的普洱茶。”他向蓝筱点点头,示意她去泡茶。
“这么晚了喝茶合适吗?”蓝筱轻声地提示。
“我没关系的。”陈森连忙说,生怕坏了梅东元的好心情。
“那你看着办吧。”梅东元对蓝筱说,“要不……泡点菊花茶,就拿向君前几天送来的胎菊好了。”
“嗯,好的。”蓝筱朝客人笑了笑,转身走出西耳房,轻轻地关上房门。
陈森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他打开公文包,拿出平板电脑,脸上挂起拘谨的微笑。“梅老师,电话里我已经和您谈了我们初步的选题和构思。”他用手指划着屏幕,“这次想做的这本书,主题是翡翠的鉴赏和赌石……”
“你先不要急。”梅东元摆摆手,打断了陈森机械的介绍,“年轻人,你了解翡翠吗?”他双手交叉搭在身前。“你想写一本和翡翠有关的书,如果只是东拼西凑地抄抄书、复制一些材料,就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说呢……”陈森咧咧嘴,对梅东元的提问并不意外,“您是专家,我不敢胡乱夸口。但是对于翡翠鉴定和鉴赏,我自以为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样啊……”梅东元做出似信非信的表情。他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到珍宝格前,从一侧缓步走到另一侧,手指划过红木雕花的架子,摸了摸一个山子摆件,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对花插。“茶还没泡好。”他转向跟过来的陈森,“咱们先不谈书的事,权当乐和乐和如何。”说罢,他伸手从红木架子上小心地取下一件浮雕翡翠摆件,放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