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望晴和云归远一行人来到这片坟地的时候,陆望晴信步就走到了那座最豪华的坟墓前,只见碑上最大的六个字是“秋公文秀之墓”,然后两边刻着的小字都是他后代孝子孝孙的名字,却没有对他生平的介绍。
两边还刻着一副对联——
“立德齐今古,祖德千秋常祀典;存厚传子孙,儿孙万代绍书香。”
看完碑文,陆望晴就围着坟墓转了转,坟墓看起来完好无损,那围在周边的条石也是严丝合缝,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由好奇的问道:
“这墓看起来不像被盗过的样子啊!”
云归远指了指坟侧面的一个地方说道:
“当时盗墓贼是从这儿打了一个盗洞进去的,就像从围墙边上挖了一个地洞进去一样,没有破坏围墙,可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盗走,后来秋氏家族的人已经重新将盗洞填上,就看不出被盗过的痕迹了。”
陆望晴不由感叹道:
“这盗墓贼还真是既胆大也不嫌麻烦,大晚上的来墓地挖一个洞进入坟墓里面去偷东西,也不害怕啊!”
云归远叹息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偷里面的文物,自然有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了。”
这一片坟地,有近二十座都是秋氏先祖的,云归远也拿出柴刀,跟着秋子乾和秋子坤兄弟俩,一起开始清理坟墓上及周边的杂草。
陆望晴也跟着秋子瑶、秋子溪一起将挂纸绑到竹枝上,然后插到已经清理好的坟头上。
一群小孩却没帮忙,而是到坟地边上的庄稼地里拔野葱去了,等这边的挂纸都已经插好,开始点香和烧冥币的时候,秋子乾才将孩子们都叫过来,跟他们介绍埋在这里的先祖。
孩子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大把野葱,秋子瑜手上甚至还拿着一把用茅草绑好的香椿,散发着浓浓的香味,陆望晴不由好奇的问道:
“子瑜,你在哪儿摘的香椿呀,这香味真浓!”
秋子瑜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棵香椿树说道:
“就在那儿摘的啊,陆老师也认识香椿呀,你喜不喜欢吃呢?喜欢就送给你了!”
说着就大方的递给陆望晴。
陆望晴连忙摇摇手回答道:
“不用,不用,这东西我以前在菜场也买过,好像还挺贵的,没想到这里似乎很轻易就能摘到了。”
说完后,指着孩子们手上的野葱说道:
“这野葱的气味和香葱的味道不一样呢?这东西能吃啊!”
秋子瑶走到她身边回答道:
“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吃酸汤菜,野葱放到酸汤菜里可香了。”
陆望晴这才恍然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到林江县城的时候,在春花春草那儿吃过酸汤菜,当时里面就有这样的野葱,确实挺香的呢!”
这时候,秋子溪也来到了秋子寒的身旁,在那逗着小雷和小月玩耍,两条狗也很活跃,有人陪着一起玩,就更加的顽皮了,围着秋子溪跳来跳去的,还在边上打起滚来,精神非常好。
陆望晴看向秋子溪问道:
“子溪,你们这里清明节扫墓,有关于扫墓的山歌吗?”
秋子溪便拍拍两只狗的头让它们停下来之后,就随口回答道:
“有啊,有啊,清明节也有清明节的山歌的。”
陆望晴想起那天听到过她的歌声,不由满怀期待的问道:
“那你能唱一首给我听听吗?”
秋子溪想了一会儿,就点点头回答道:
“好的,不过,我唱得不好,陆老师可别笑话我。”
陆望晴淡笑道:
“不笑话,不笑话,我就是想听听而已。”
秋子溪也不怯场,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唱道——
“三月里来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春雨蒙蒙百花开,子孙后辈扫墓来。”
“白纸插到坟头上,念祖音容春常在;坟前点香烧钱纸,先辈恩情不能忘。”
“祖墓碑前躬一拜,杜鹃声里泪双行;绵绵血脉浓于水,片片坟苔淡似霜。”
“九泉先祖可安好,荒郊野冢伴清风;祖若有灵祖亦乐,已有子孙万代传。”
那响亮清澈的歌声,带着几分淡淡的悲切意味,久久的在山间回荡,自从秋子溪开口唱歌之后,其他人都静了下来,都在静静的听着她唱歌,连两条长毛狗都乖乖的坐在地上,没有再到处乱跑了。
山歌声停下来好久了,大家似乎都还沉浸在她的歌声里,半晌没人说话,本来热闹的场面,竟然一下子多了几分沉重感,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望晴才赞叹道:
“子溪的山歌唱得真好,歌声好,歌词也很好,很符合这样的场景,我觉得你就是当代的歌神刘三姐啊!”
秋子溪立刻红着脸回答道:
“陆老师别打趣我了,我会几首山歌啊,那都是听了别人唱所以就瞎唱的,要说真的会唱,云大哥是我们县的歌王,他才叫真的会唱呢!”
云归远不等陆望晴说话,就立即接口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浪早已经被拍到沙滩上去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看子溪再长大几岁,肯定比我更厉害千百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听到云归远的称赞,秋子溪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带着调侃的语气用刘三姐的歌词回答道:
“取笑多,画眉取笑小阳雀。我是嫩鸟才学唱,绒毛鸭子初下河。”
陆望晴当即笑着说道:
“人才啊,人才,我看你就是山窝窝里的金凤凰。”
这时,这里挂青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云归远便淡笑道: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不然回家赶不上吃饭时间了呢!”
陆望晴看到篮子里还剩下四五束挂纸,便随口问道:
“回去的路上还有坟墓吗?”
云归远点头回答道:
“还有两座秋氏祖坟,多出来的,若是看到那种常年无人扫墓的坟地,就可以给插上,也算是尽一份心意吧!”
说完后,一行人和两条狗就匆匆的走上了归途。
正如云归远所说,回去的路确实好走多了,虽然路也是凹凸不平的山路,可是好歹是路了,不像大山中的山路,好多地方都看不出是一条路。
路上确实只剩下两座坟墓,在那片坟地,有几座没有墓碑的小坟包,也不知道是没有了后辈,还是后辈离得太远忘了这里的坟地,所以看起来早就已经荒废,云归远便帮忙清理了一下,也顺便给插上了挂纸。
他们十点过钟出发,现在已经下午一点过钟,算是走了三个小时了,陆望晴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显得很艰难,可是她也没叫苦,就坚强的跟着大伙一起走,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
“离家还有多远呢?”
云归远看她走得辛苦,就宽慰道:
“快了,快了,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这时,他们两个人已经落后于队伍一段距离了,秋子乾和秋子坤就走在最前面领路,秋子瑶和秋子溪一路照看那一群孩子,陆望晴跟不上,云归远就陪着走在后面,离得远,前面的人也听不到他们说话,陆望晴就小声问道:
“上次听了子溪唱歌,你说他小孩子瞎唱,歌词都是东拼西凑的,这一次怎么又当面夸奖起来了呢?”
云归远便微笑着说道:
“当面说话肯定要鼓励啊,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现在对于山歌只能算一知半解,她看的书不多,自己编不了应景的歌词,就东拼西凑的合起来唱,把从别处听到的歌东拼西凑的唱成一首,这对于孩子来说,也很不容易了,自然要夸奖的。”
陆望晴赞叹道:
“我听你们的山歌,就像诗句一样,能随时编山歌的人,那都是诗人啊!”
云归远沉吟片刻后,才悠悠的回答道:
“诗经不就是民歌汇集起来的吗?其实山歌也差不多就是民间的一种诗歌,不过,编的好的不多,更多的都是比较通俗的话语,就是将平时想说的话,改成能够有点押韵的歌词唱出来而已,有些就是直接从诗句划过来用的,偶尔确实能出一两句意境很美的歌词,但是更多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大白话而已。”
“有句话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山歌其实也差不多,把常见的几种调学会了,然后学个几百上千首已经有的山歌,到了临时对歌的时候,就能按照当时的场景来临时发挥了,很多歌临时改一下就能用得上,没那么深奥的。”
陆望晴想起网上搜到的山歌对唱,不由有些脸红的说道:
“我看视频上的山歌对唱,好多都是哥哥妹妹的,很多唱得都很直白,也没那么含蓄嘛!”
云归远含笑道:
“你想想,农村的男女,有文化的有几个呢?在你看来很直白的歌词,在普通百姓看来就已经很含蓄了,而且唱出来也没那么尴尬,比说出来要容易得多,所以情歌对唱,很多都很浅显,很通俗的,只有一小部分稍微有些文化底蕴的,才会唱得更加的优美含蓄。”
两人说着话,又来到了一个分岔路,而且分岔路是要上山的,云归远便先走了上去,这一段上山的路很陡,走惯山路的云归远虽然也感到有些费事,可是拉一下边上的小树枝也就上去了。
可是,对于脚已经起泡,走路一瘸一拐的陆望晴来说,这可就很难上去了。
云归远转头看到陆望晴停在山脚下不知如何上来,便伸出手说道:
“来,我拉你上来吧!”
陆望晴看了看眼前的山路,确实是上不去,只好无奈的的将手伸了过去。
云归远抓住陆望晴的手,小心翼翼的将陆望晴拉了上去。
这一段陡峭的山路就在悬崖边上,斜着一点点的往山上延伸,得有四五百米长,云归远就干脆牵着陆望晴的手就没放开了。
陆望晴虽然从大都市过来,可是,她的思想一直很传统,和一个男子牵手走路,她还是第一次,脸上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可是,看到边上的悬崖峭壁,她又没有勇气让云归远松手,而且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牵着,她心里确实踏实了很多,有了这种安全感,似乎连脚上的疼痛感都变得轻微了许多。
好在其他人都已经走到前面看不见的地方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所以陆望晴也没那么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