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云归远的话,陆望晴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她疑惑的问道:
“这年代,还有霸占宅基地的事情发生?按道理这样的纠纷,村里就能够解决才对啊!”
云归远思索片刻后才缓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圈坑上本来是一间牛圈,一直是黄毛邻居家的,十几年前,因为牛圈边上的房子发生火灾,村里救火的人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就临时决定紧急拆除了。”
“牛圈拆除后,黄毛家认为这座牛圈对着他家的房子,理应属于他家的,所以就强行往里面倒垃圾,因此两家就开始为这个事情争吵,后来找到村委会的人来调解,可是,村干部一看是黄毛家的,他哥在县里工作,哪敢轻易作出调解结论,于是就悬而未决。”
“后来,他的邻居就找到镇政府,综治办的人说涉及到土地纠纷,应该到法院起诉。”
“你想想,一个整天在家种地的人,哪懂怎么去打官司呀?所以事情就一直拖着,始终没能解决,两家人隔三差五总要争吵一次,可是,普通人家哪斗得过黄毛家的人,他们继续强行的长年往圈坑倒垃圾,慢慢的,圈坑都被他们家填平了,甚至变成了一个小土丘。”
“黄毛家看邻居家拿他们没办法,就干脆围起栅栏,种上了蔬菜,邻居家自然不乐意,所以就将他们家种的菜拔掉了。”
“现在你也看到了,黄毛家种的菜也敢拔掉?他们觉得受辱了,所以就都赶回来,强行拔了领居家菜地的菜,还叫嚣着要杀人呢!”
陆望晴惊讶的说道: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感觉他们家人还像电影《刘三姐》里面的老地主莫老爷一样,欺负普通百姓嘛!”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然后下来几个警察,有模有样的拍了拍照,并做了笔录,然后跟双方的人都说了些调解的话,随后又开着车离开了。
警察走了之后,陆望晴疑惑的说道:
“看样子,这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呢!”
云归远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
“也就走个过场而已,他们还能怎么解决呢?黄毛的表哥就在派出所上班,他们能站到黄毛家对立面去吗?”
陆望晴思索着说道:
“黄毛家有什么凭证来霸占这块地吗?”
云归远摇摇头回答道:
“没有,就空口无凭的说在很久以前这块地是他家的,后来送给邻居了,现在要收回去。”
陆望晴喃喃自语道:
“空口无凭,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确实是够嚣张的!”
稍作停顿后,又接着问道:
“那他邻居家有什么凭据吗?”
云归远缓缓点头道:
“有,他们家的《集体土地使用证》上明确标识有这块地的。”
陆望晴惊讶的说道:
“这么说来,黄毛家就是强行霸占了,村干部和综治办为什么会调解不了呢?”
云归远微微皱眉道:
“土地管理所的人说,黄毛邻居家的土地证上虽然标识有这块地,可是,在他们家的总面积里却没包含这块地的面积,所以不能算是黄毛邻居家的,只能算是争议地,需要走司法程序,到法院起诉才能判决。”
陆望晴苦笑道:
“土地证上既然有标识,总面积怎么会不包含呢?若真是争议地,当时也应该做批注,有明确说明才对。”
云归远摇头道:
“没有任何的批注和说明,应该是当时的工作人员算漏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个漏洞现在就成了黄毛家霸占的理由。”
陆望晴想了想,还是疑惑的说道:
“就算那土地证上总面积没包括这块地,可是这与黄毛家有什么关系呢?那也应该是集体与黄毛邻居家的事情啊!他们有什么理由去霸占呀?”
说完后,他看向云归远说道: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也参与解决过呀?”
云归远点头道:
“是参与解决过,可是没有用,政府都解决不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陆望晴脱口而出的说道:
“你不是会打官司吗?去帮弱者起诉,这样的官司应该是稳赢的才对,毕竟人家的土地证上有明确的标识,那可是最有力的证据啊!”
云归远摇头道:
“别说是我这种民间半吊子的状师,我们还去问过专业的律师,人家都说这样的官司很难打赢,一来这是集体土地,村民只有使用权,归属权是属于集体的,而村干部、土地管理所和综治办来调解的工作人员都明显有偏颇,这官司就更难打赢了。”
“而关于土地纠纷的官司,你知道律师最低收费多少吗?一万块,这么一个小小的圈坑,而且是在偏远山村,说实话,他的价值都没有一万块,关键是律师收了费,还说这样的官司不一定能赢,普通百姓,谁家能承受这样的费用呢?”
陆望晴生气的说道:
“那难道这件事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云归远沉默片刻后,才回答道:
“他们家也不是没有尝试,镇上解决不了,他们也向县信访办,市信访局,省信访局,甚至国家信访局都写信反映过,可是,每一次都会层层下发,最终还是由镇上的那些工作人员联合村干部来调解,实际来调解的人,每次也都是那么几个,结果自然都是一样的。”
“对于那些工作人员来说,一边是毫无交情也毫无背景的普通老百姓,一边是在县里工作的人,甚至还是认识的熟人,你说他们会怎么选择呢?遇到这种事,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在云溪村,甚至周围的村寨,我出面能调解百分之九十九的纠纷和矛盾,而黄毛家这样的人,恰好就是我处理不了的百分之一那部分,有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无奈感,你明明知道他做得不对,可是人家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有人为黄毛邻居家说了几句话,还接到他们的威胁电话,叫嚣着要杀人全家呢!”
陆望晴愤恨的说道:
“还有这事?这和黑社会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这儿,陆望晴小声问道:
“我们要不要下车去看一看?”
云归远沉默片刻后,才摇摇头回答道:
“不用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该做的事情也基本都做了,现在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黄毛邻居家的人为人很热情好客,下去后,肯定要留我们吃饭,少不得又要吃饭喝酒,可是,我们已经帮不了什么忙,还是算了吧!”
陆望晴眼看人逐渐散去,她也发动汽车,继续向九棵桃驶去。
路上,两个人都不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车内的氛围莫名的变得有些压抑。
良久之后,陆望晴才轻声的感叹道:
“一个在县里工作的人,眼界却大不过一个小圈坑,可见这人的格局也是很小的,想必也不是清廉的人。”
云归远点头回答道:
“当然,他在村里建了一栋三层的大楼房,若是凭正常的工资收入,那是根本不可能建得了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只不过,谁会去追究这个呢?”
陆望晴不由叹息道:
“你们这边的经济如此落后,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整体不高,按道理,公职人员应该多考虑如何改变这贫困落后的现状才对,为什么有些人反而把心思放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来呢?”
云归远看了看窗外不断闪现而过的景色,半晌后才悠悠的轻声回答道:
“眼界和格局决定了他们的高度,再有就是工作环境的氛围也不太好吧!”
说话的功夫,车已经来到了九棵桃,此时天尚未黑,只见不少稻田里,还有人正在插秧,人们都在热闹的说笑着,不断有爽朗的笑声传过来。
听到这些欢快的笑声,陆望晴压抑的心情莫名的稍微变得好了一些,她随口问道:
“你常年四处乱跑,你们家的秧苗都是谁插呢?”
云归远淡笑道:
“什么叫四处乱跑呀?每天出门,也都是因为有事情要办理好吧!没办法,不是东家有酒席,就是西家遇到了什么矛盾纠纷什么的,人家找到了,我还能将人拒之门外不成?所以才会那么忙。”
“至于农活,乡村里,不少人家都觉得欠我人情,所以一到该干农活的时候,都会主动来帮忙,所以我们家的农活干得很快,我倒是不用太操心,很少亲自下地干活的,到该忙农活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做饭招待帮忙的人就好。”
陆望晴含笑道:
“难怪一直是个穷光蛋,敢情整天出门去忙,大多都是不收费的,对吗?”
云归远坦然回答道:
“都是乡里乡亲的,收什么费呢?人家能找到我,那是抬举我,算是人情往来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不收费,有些事情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办丧事要做法事,那是收费的,还有人家看看风水,或者要打官司什么的,也会多少给一点辛苦费,不然,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此外,每次去帮忙,主人都会有一些谢礼,那是随主人心意的事情,反正就是一个发不了财,也饿不死的状况吧!”
就在这时,只听到远处一块比较大一些的稻田里,一个正在插秧的女孩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晴姐,到这里来玩!”
陆望晴定睛看去,竟然是钟灵,随着她站起身来大声打招呼,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身来看向了陆望晴车子所在的地方。
云归远笑着说道:
“那是我师父家的稻田,看起来好像快插完了,很快就要收工了呢!”
陆望晴靠着马路边停好车后,就扬起手来,对着钟灵所在的地方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和云归远一起下车走向了那一块稻田。
只见那稻田里,男男女女竟然有十七八个人,其中不少都是认识的熟人,有身为主人的秋子瑶,还有秋子龙、秋子林、林默凡等人也在,略让陆望晴感到意外的,就是韩江雪竟然也在地里熟练的插着秧,一看就是干活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