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这才止住悲声,嘶哑着道,“我来捡柴火,这个姓许的从树林里出来让我跟他走,说要娶我。我不肯,他就拉我……我挣扎着要叫人,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俩要抓我……幸好大黄把他们吓着了,我才用棍子把他们撂倒了……呜呜……爹,女儿差点就被这些畜生拐了……”
听着秦氏的哭声,半村子人都愣了。
“大妹把他们三个都打晕了?”张氏才不信,眼睛四处踅摸,“你哪来的这么大劲儿,怕不是有人帮你吧?”
“呜呜……”秦氏抱着小闺女哭得撕心裂肺。小暖跟她说了今天可能会把这人抓住,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出事儿了,她又怕又心冷。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她,不只坏她的名声,还要把她拐走!
张氏继续逼问,“大妹别哭啊,到底是……”
“闭嘴!”秦三好黑沉着脸,再怎么样受委屈的也是他亲闺女,他的老脸还要不要!
秦二舅立时就暴了,拎着棍子骂道,“老子打死这三个畜生!”
不管有什么闲话,一个村的人遇事情总是抱团的,村里人也抓起东西,韩三胖锃亮的斧头举起来,陈二嫂的粪叉也抓紧了。
跟过来的里正一见事情要超出控制,赶忙喊道,“大伙住手,有什么事儿问清楚了再说,打死人有理也没理了!”
见众人住了手,扣着石子的马得金不由得有些遗憾。
小暖站起来抓起娘亲身边的棍子,推开众人走过去,冷冷瞪了马得金一眼,棍子轮圆照着许昌荣的脑袋就落下去,这一棍就见了血。
接下来,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一声声的闷棍声,众人都被小暖的狠辣吓得脸都白了。直到老树上几声“呱呱”的老鸹叫声,才把众人惊醒。
秦二舅冲过去抱住小暖,“行了,别打了,真要出人命了。”
“咔嚓”一声,小暖手里鸡子粗的棍子断成两截,她撒手扔在地上,吓得村里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马得金也不例外。
小暖的声音,冷得可怕,“小武哥跑得快,麻烦你去趟茶宿,请赵三掌柜套两辆马车过来,我要带着这三个畜生去见官!”
赵小武转身,比兔子跑得还快,里正的手拉都没拉住。
马得金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事不宜张扬,若让人知道……” .
第一四九章 小草如斯
小暖犀利的目光转过来,看得马得金头皮发麻,“我娘差点被人掳走,为什么不能张扬,谁怕让人知道,又怕人知道什么?”
马得金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暖上前扶起娘亲,一字一顿地道,“我陈小暖就是要让人知道,敢动我家人的,不管是谁,都别想竖着走出秦家村!”
里正听了她这狠话,不由得一脑门官司,“这事儿咱们先问清楚,再去……”
小暖冷冰冰地打断,“里正爷爷直接跟我走一趟衙门吧,我刚才下手挺狠,怕咱们还没问完,他们仨就没气儿了。”
……
张氏被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树枝上,被扎得直龇牙咧嘴;村里说过秦氏坏话的人们,也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
赵三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这阵仗也吓得够呛,立刻让人把仨畜生抬到马车上,小暖低头看了看紧拉着她的衣角的小草,对陈二婶道,“麻烦二婶帮我照看小草半日。”
小草听话地放手,走到陈二婶身边。陈二婶儿抬手拉小草的手,才发现她的小手湿乎乎的,拉起一看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抓着棍子干啥,快放开,手都扎破了。”
正要上车的秦氏回头,这才发现小闺女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木棍,血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手指头掉在地上,她的眼泪又哗地落下来,跑过去哄道,“疼不疼,慢慢地松开,娘没事儿啊,娘没事儿,娘在这儿呢。”
小草红着眼圈,就是不哭。
小暖轻轻掰开妹妹的手指头,把树枝接过来,看她不断冒血珠子的小手,心疼得厉害。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妹妹乖乖道,“娘,姐姐,你们去吧,小草没事,小草在家里看家。”
“嗯,家里有你,姐放心。”小暖用帕子细细擦净她破了几个小洞的手心,从怀里拿出本来是给娘亲准备的,上次她受伤后玄其给她的刀伤药,给她仔细抹上,这药效果极好,抹上便不流血了,小暖又为她简单包扎后,才嘱咐道,“跟二婶儿在一块,等着我们回来。”
小草用力点头,看着娘亲和姐姐上了车,豆大的泪珠子才一颗颗地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村里妇人眼泪哗哗的。
“造孽啊!”秦三奶奶擦着眼,“这是哪些黑心肝地闹闲话,造孽啊!”
和小暖母女坐在同一辆车里的里正,撩起车帘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十号要去听堂的村民,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叹了口气缩回来闭上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马得金见马车走远,急得直跺脚,转身去茶宿找陈祖谟。
正被几个年轻秀才围着评画的陈祖谟被马得金拉到院中,听他讲完,皱眉问道,“这事是你们做的?”
马得金的脸像霜打了的茄子,“当然不是!”
“那尔等如此慌张作甚,且由她们去!”陈祖谟一甩袍袖就要进去,一个妇人独身入林本就不妥,出了事还不知自检反要闹得尽人皆知,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真是不可理喻!
马得金赶忙道,“老爷,那个要带走秦氏的许荣昌是从京城来的!”
陈祖谟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又如何?”
京城啊!马得金不住地挤眉弄眼。
陈祖谟见他在这斯文之地如此失了体统,十分地不悦,怒冲冲问道,“莫非此事与王府有关?”
“没有!”马得金晃得如秋风中的白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尔等莫杞人忧天!”陈祖谟甩袍袖大步走了,独自在风中凌乱的马得金暗道姑爷您是清了,可这事儿若说跟咱们承平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信啊!
为今之计,也只得先跟去,见机行事了。
到了衙门口,小暖跳下来径直冲过去,抓起衙门口的鼓槌,奋力敲响登闻鼓。“咚咚咚”的鼓声响彻整条街,小暖也被这鼓声激得心潮澎湃。
衙内二堂,正在理事的知县楼萧迁放下手中笔站起身。按大周律,登闻鼓一响,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而且,这是他上任济县知县以来第一次有人击鼓,怎能不理!
楼萧迁扶正头上的双翅乌纱,高声道,“召齐两班衙役,升大堂问案!”
衙门升堂有二,大堂在外,开门审案,百姓皆可在堂外听审;二堂在内,关门审案,不许旁听。按理楼萧迁应先命人接了状纸,酌情择堂。但依他在黔州做了三年县丞的经验可知,一般会击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楼萧迁认为这正是他身为一县之长立威树名的好机会,岂有不开大堂之理!
进入大堂的楼萧迁收起嘴角的笑,捋三绺短须一扫两旁执杖的衙役,官威十足地端坐在大堂之上,师爷在右后侧小桌前站立,“老爷升堂!”
“威武”两班衙役齐声高喝。
楼萧迁抬手用力拍响惊堂木,“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衙门厚重的大门左右推开,小暖、秦氏、里正三人在前,赵三与两个伙计压着三个已醒但堵住嘴的人犯在中,热热闹闹的围观人群在后,一起拥了过来。
一见这阵仗楼萧迁便心下一凛,不由得有些激动,这是大案子啊,破此大案,岂有不扬名之理!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击鼓,状纸何在?”声音浑厚,正气十足,楼萧迁对自己很满意。
“民,民妇秦岚,城南……秦家村人。”秦氏已吓得头晕眼花,若不是闺女提前叮嘱了好几遍,这句话她怕也说不利索。
里正等人也一一自我介绍。
跪在娘亲身边的小暖回话,“民女陈小暖,城南秦家村人,还没来得及写状纸。”
提笔做记录的师爷微顿,暗道这莫不是陈状元的下堂妻和弃女?
楼萧迁却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言道,“后边那三个乃是何人,因何事击鼓?”
小暖立刻巴拉巴拉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后楼萧迁还未开口问话,门口的百姓已议论开了。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喊了号子,堂上才又安静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简直是胆大包天!”楼萧迁现在得知这妇人竟是陈祖谟的合离妻,心中也不免惊讶,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怒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他们三人嘴上的布拿掉!”
被小暖揍的一身伤的许昌荣,连连磕头,“大人喜怒,小生许昌荣与秦氏乃情投意合,何来强抢民妇一说。”
他身后的两人也是连连喊冤。
秦氏气得发抖,小暖却不惊不慌,叩头道,“大人,民女还有人证在堂外。” .
第一五零章 不要闹了,成不
见这状元家的小姑娘似是心有成竹的模样,楼萧迁便点头,“传!”
不一会儿,秦二舅带着两个书生走进堂中跪在地上,一一报了姓名。一名为李若实的书生叩头道,“回大人,小生与季兄在树林内寻药草时,见许昌荣鬼鬼祟祟地商量如何绑人并将人带走,后见秦氏进树林后他们三人上前拉扯欲行不轨之事。小生二人本想上前帮忙就见秦家的大黄狗忽然窜出来,秦氏又出手将人制服,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提前离去。”
许昌荣听了,脸色顿时煞白。
楼萧迁又拍惊堂木,“既已离去,你二人此时又因何前来?”
李若实低头,“我二人还未返回茶宿,这位姓秦的大哥便领着那只大黄狗追上来,要我二人为秦氏作证,所以才一同前来。大人若是不信,小生知当时树林里还有两人,也可请他们过来作证。”
堂外众人……
楼萧迁沉脸拍惊堂木,“许昌荣,你还有何话讲?”
许昌荣以头触地,“大人,小生到秦家村后与秦氏见了几次面,言谈话语间互生好感,可她却不肯跟小生走,小生一时情迷心窍才出此下策,请大人恕罪。”
秦氏气得直抖,“大人,民妇在村中下田砍柴确实遇到过他几次,但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有的,小生也见了,秦夫人曾对许兄笑过几次,说话也颇为亲切!”后边的帮凶也赶忙开口说话。
秦氏坚决道,“民妇没有!此人与民妇的前夫的样貌有几分相似,民妇见了他心中厌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生好感还对他笑!”
许昌荣三人被秦氏噎得说不出话。
秦氏这理由实在是让人信服,堂外众人连连点头。就是,人家可是连状元都休了人,怎么可能还会看上这个小白脸!
听了案情,已知这妇人的前夫便是陈祖谟的楼萧迁,一时无语。
小暖朗声道,“大人,不管他们如何狡辩,这三人在树林中意图绑走我母亲已是事实,请大人为我娘做主!”
楼萧迁点头,拿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就听着小丫头又开口了,“此事的起因,与村中传出的关于我娘能旺夫得举人状元谣言有关。这传谣言之人民女也查得清清楚楚,便是他们!”
小暖一指许昌荣身后的二人,“他们俩十日前到了秦家村,七日前在村中传播谣言,再经村中妇人的口舌,此时已穿得满村风雨……”
人群中的马得金听到此处,已是额头见了汗,他悄悄撤出人群,取自己的腰牌经侧门进衙门。
许昌荣身后的二人组赶忙磕头,“大人,小生等乃是读书人,怎会无端传人是非,请大人明断!”
小暖直接从怀里掏出厚厚的状纸托在手上,“大人,村中谣言四起后,打民女娘主意的书生不只许昌荣一个。民女怕出事,所以将事情暗查了一遍,本想明日来击鼓告状的,不想今日便出事了。状纸在此,请大人为民女的娘亲做主!”
里正秦德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当衙门是为她家开的么,有人传个闲话她也要告状!
楼萧迁接了状纸,展开见上边把谣言的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再看这二人皆来自京城,心下便不由得一沉,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等他说话,小暖又高声开口了,“大人,这二人连同许昌荣皆来自京城,以前与我家并无瓜葛。他们无中生有、造谣生事又意图掳走我娘亲,其心险恶!民女认为此事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民女一家做主!”
被秦二舅带进来作证的两个书生羞得满脸通红。
此事秦氏也不知晓,她目中蹦出火光,磕头有声,声嘶力竭地道,“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堂外来看热闹的可不都是傻子,议论声传到楼萧迁和师爷耳朵里,二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以杖触地,齐声“威武”
堂外的声音才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