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的目光在这台上的师徒和台下的母女之间转悠,琢磨这里边定还有他不知晓的故事,而这故事应还挺有趣。
敏感的小草转头,对上左相沉稳探究的目光,甜甜地笑着指了指台上的智真大师让左相别走神,然后她自己也一本正经地看着智真,很是受教的不住点着小脑袋。
这小家伙,怎看着比他女儿小时候还可爱呢?难怪太后、圣上、华嫔都喜欢她。这么可爱的孩子,陈祖谟怎舍得赶出来。
一直关注左相的陈家母子,见了左相与小暖三人的互动,眉头都皱了起来。
智真的讲经结束后,众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恨不得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填入功德箱里。
“真好,智真大师讲得真好,善有善报,积因得果!”秦氏激动着。小暖压住娘亲要褪镯子的手,抬眼与度通对上,再次确认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左相凑到小草面前,弯腰低声道,“小草得空时帮伯伯画张画像,如何?”
小草不是什么人都画的,不过看在他是南山坳的客人的份上,小草点了头,“伯伯想要什么样的?”
“你想如何画,就如何画。”左相要求不高,他只是想就近探听一下这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圆通的身份。
小草就喜欢这样没要求,任由她自己发挥的!小草拉起左相,飞快地跑了。
小暖和秦氏期待着小草会把儒雅的左相画成什么模样,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见丞相大人与小暖母女仨相处得这么好,皮氏更觉不妥了。她快步走回家,拉着问儿子,“儿啊,你觉不觉得李大人看小草她娘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陈祖谟皱眉,“未曾。”
“李大人的正室死了好些年了是吧,他家里有几个妾室,为啥不娶填房?”皮氏追问道。
陈祖谟一听就不高兴了,“母亲慎言。左相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秦氏此等蠢妇!”
“蠢啥?秦氏旺夫、模样不差、脾气好、年纪不大有的是银子,而且还有个亲王女婿,娶了她没有一点坏处!”她当初居然把秦氏赶出去,弄了柴玉媛进门,真是眼瘸了。
“母亲!”陈祖谟气得眼前发黑,“您以前不是这样讲的!”
母亲以前明明说秦氏生得穷酸相,不识字不会说话上不得台面,还生不出儿子!
皮氏随意摆手,“别矫情以前这些,你就说左相为啥不娶填房?”
“儿不知!若是他如娘所讲的那样……”陈祖谟觉得不可能,他甚至都说不出口,只想着就觉得呕得难受,“他若是那样,便不再是人人敬仰的左相!”
哼!你懂啥!
皮氏不再搭理儿子,可不能便宜了左相,得让他离小暖三个远远的,别让他妨碍自己把她们娘仨接回陈家的大计。
不过想了半天,皮氏发现,她居然一点招儿也没有……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陈祖谟不再搭理已经疯魔的老娘,回屋去给贺王写密信。
云开书舍内,小在桌上铺开一大张纸,旁边挂了十几只笔,“伯伯怎么舒服就怎么呆着,小草一会儿就画好了。”
左相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地志随意翻看着,“小草经常在此读书?”
小草仔细观察左相的一举一动,口里应着,“嗯。”
“旁边的书桌都是谁的?”
“圆通、阿妞和二妮儿他们的。”小草咬着笔杆拿着笔。
“只圆通一个男娃儿?”左相笑问。
“他是和尚,不能去族学读书,所以只能来这里了。”小草盯着左相脸上的表情。
“那小草觉得他可怜不可怜?”左相又问。
“不可怜啊,他过得可好了。”小草答道。
左相眼睛一转,“为何?”
就是这个样子!
小草抓住了左相的神韵,蘸墨落笔,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第九一九章 左相的郁闷
端看小草运笔的姿势,左相暗中点头,不愧是华嫔娘娘和丁中和两位圣手倾心栽培的弟子,小小年纪便已有此等气魄!
不由得,为了套消息才找了这个由头单独跟小草相处的左相,对这幅画像有了些许期待。
“画好啦!”小草落笔,笑得非常开心。
“这么快?”左相放下书,踱着官步走过去,俯身看到小草给自己画的画像时,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在圣上面前都能随机应变的左相,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小草,你这是画的……我,李溪然?”
小草弯着大眼睛用力点下小脑袋,“嗯!”
“小草画好了?来来,容老夫一观!”早就等着看画的云清先生迫不及待地进入书房,在左相未反应过来之前,一睹为快。
“好,非常好,小草的画技又进步了!这神态真得……哈哈哈,李相,你每想算计什么人时,便是这个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云清先生笑倒在一边,门外保护小草的贺风露和跑过来看热闹的玄舞也凑了过来,见了小草的力作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然后,院中那棵几十年的老榆树,被低头闷笑得俩人捶得枝条直哆嗦,惊跑了树上的寒鸦。
左相脑中万马奔腾。他父亲位极人臣,他自出生起便高人一等,他读书时聪慧过人,他容貌出众谋略过人,他年轻时也得半个京城的女子倾慕的,他自认为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他……
在小草眼睛,就是这么个模样?
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左相忽略笑瘫在地上的丁中和,与小草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这张画像送与伯伯可好?”
“嗯!本来就是伯伯的。”小草非常痛快地把画卷起,递给左相。
左相立刻把画折叠收入袖中,又叮嘱小草,“伯伯方才不是想算计你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又不晓得如何开口。所以你别听你家先生胡说,伯伯方才没想算计你,可明白?”
“明白!”小草非常配合地点头,“所以,伯伯想问什么?”
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左相只得弯腰在小草耳边低声说了实话,“小草与圆通关系很好,你可知圆通知不知晓他的爹娘是谁?”
小草把手卷成小喇叭,凑到左相耳边,“小草不知道,伯伯以为是谁?”
左相摇头。
小草的大眼睛一转,又对着小喇叭道,“伯伯心中有人,却不告诉小草,就是说不能随便说,小草知道啦。”
这孩子怎得如此聪明,只是为何她的画技,如此得……难以评说呢。左相摸摸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小草,伯伯年轻时,模样很好的。”
“小草知道,伯伯现在也很好看,年轻时一定比我爹爹还好看。”小草非常真诚地道,“不对,伯伯现在也比我爹爹好看。”
能不能别拿他和陈祖谟比……可那人再差也是小草的爹,左相吞下一肚子委屈,又与小草商量道,“伯伯的画像,小草不要再画给别人看,好不好?”
小草为难地皱起小眉头,“可圣上说,让小草把画得好的画都送去宫里,让他和娘娘看。这是小草这个月画得最好的一幅了。”
……
一想到圣上会收到这副画像,左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真是衰神附体,才会找小草画画像!
“这个月才过了八天半,余下的二十多天里,你一定会画出更好的画像,对不对?”
“可是现在都没人找小草画像了。”小草异常失落,能画的她都画完了。
这个好办!
“伯伯带来的上百人,你想画哪个画哪个。”
“可是小草与他们不熟,画不出他们的神韵。”小草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草还没有娘娘的本事,不认识的人也能抓住神韵。”
本想说让她以这些人练习一番的李奚然,斜了一眼旁边笑得不成形的丁中和。因他这动作神态与小草方才抓到落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云清先生笑得更欢了。
“你家教书先生,小草可画过了?”左相问。
小草很是遗憾,“先生不让我画。”
“智真大师和玄清道长呢?”
小草又摇头。
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左相笑得一脸舒心,“小草放心,接下来这三日,他们会挨个让你画的,你总能选出更好的一幅,送到圣上面前。”
对上左相的笑脸,云清先生忽然觉得要大事不好了。
小草很有原则地摇头,“不是心甘情愿来的,小草不想画。”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论算计人,哪个能比得上老狐狸李溪然!云清先生真真笑不出来了。
回到住处的左相,拿着自己画像看了许久。
平心而论,小草的构图很舒服,画得衣服的褶皱,旁边的窗户和书架也都很像,可这个人……
“李钿,你且看这画中人是谁?”左相唤进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问道。
李钿看了一眼画中人,嘴角抽了几抽,身体抖了几抖,勉强忍住笑道,“是何人将老爷您画得如此传神?莫非是画技深得圣上喜欢的陈小草姑娘?”
这小姑娘太厉害了,回去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妇人!
左相挥手,“出去,此事不可与旁人提起。”
小草回到家时,秦氏和小暖已经眼巴巴等着了。
小草趴在桌子边,一会儿就画了一幅出来,交给娘亲和姐姐看。
秦氏和小暖的好评声立刻山呼海啸般涌来。从小草画的书架、窗户、窗外边的几条枝杈,到画中间那个侧身握书回头,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的画中人,连绵不绝。
“这眉眼太传神了!”秦氏笑得躺在炕上起不来。
“对,对!小草你太棒了!”小暖一边捶炕,一边狂笑。
妹妹绝对是天才。她整幅画,包括左相的衣服都是写实的,只有左相那张脸是抽象的。而且还抽象得那么恰到好处,并且很有小草的风格——为了弥补没有点睛的遗憾,小草在左相的眼睛边上画了个星星!
这颗小星星,果然点亮了整幅画,让人不由得不拍手叫绝。
“李大人夸你没?”想到左相也有今日,秦氏就忍不住地幸灾乐祸。
小草笑得一脸开心,“李伯伯说他会让先生、智真大师和张观主心甘情愿排着队让小草画,然后让小草不要把这幅画像给别人看。娘和姐姐、娘娘又不是别人啊,伯伯好傻。”
“哈哈哈——”秦氏和小暖更收不住了,想不到李溪然这个老狐狸,居然也能被小草骗了。
小暖笑得肚子疼了,才擦擦眼泪,揉揉腮帮子道,“娘娘那里就不要送了,娘娘见了就等于圣上见了。若是被圣上拿到早朝谈笑一番,李大人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儿来。”
见娘亲和小草满是遗憾,小暖坏兮兮地笑道,“等娘娘出宫玩时,咱们把这画当小秘密,偷偷给娘娘看,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