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厚道,“里正跟几位村老商议后,决定让陈老夫人登门给夫人道歉,再罚陈家出银子修整陈家村到县城的路。”
秦氏立刻赞道,“修路这个主意真好!”
小暖也点头,让皮氏过来道歉是应该的,这后一个虽然初听起来有些四六不着,但收益的除了秦家村的村民,还有小暖。这条路遇到阴雨天泥泞难行,天晴了又尘土飞扬,小暖本就计划等着南山坳的房屋道路修整好后,用剩余的碎石和砖头将这条路铺上。
因为随着南山坳开发日臻完善,在这条路走的最多的不是村里人,而是在南山坳内的书生和运货的车辆。让陈家出钱给小暖家铺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舒坦,韩二爷比秦德会办事。
秦氏也能想到这一层,嘴角压也压不住。皮氏最贪财,罚银子跟割她的肉、剜她的心一样,这次她该得受到教训了。
秦家村内陈家,孤零零一对母子守着空荡荡的院子,毫无过年的喜气。厨房里,陈忠拿着菜刀看着案板上剩下的,拳头大的菜心,问边上烧火的车夫,“高哥,这白菜心,能吃不?”
一脸锅底灰的陈高摇摇头,在被陈老爷子买进来之前,他也是当车夫的,没干过厨房的差事,不过,“应该能吃吧?”
陈忠点了点头,一刀劈下去就愣了,“这是,要发芽了?”
陈高想起来了,“好像开春解冻后,白菜疙瘩种在土里,就能长出白菜花,结籽后收起来,秋天种下就能长出大白菜。”
“那……能吃吗?”
“不能……吧?”
陈忠默默把白菜心扔在泔水桶里,“大年夜和大年初一吃的饺子,谁包?”
“咱俩……吧?”陈高也发愁。
他和陈忠原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奴仆,后来这家人犯事家被抄了,他们也被发卖。刚被陈家买来时,他们还是兴高采烈的,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更好,但谁能想到陈祖谟中了状元娶了郡主,日子却越来越抽抽,现在竟连厨娘也没了,让管家和养马赶车的车夫备饭、熬药。
陈高很想问一句“管家,您现在过得堵心不?”其实不用问,只听着陈忠这沉闷的剁菜声,就知道他心情如何了。
锅里的水都开了,刀声还不停,陈高起来看着剁得乱七八糟的白菜问,“管家,这样还能炒?”
第一一零零章 大年夜失火
晚上,端到陈祖谟母子面前的,是山长茶宿的骨汤馄饨和韩大胖家的素包子。那锅猪肉炖烂白菜,进了陈忠和陈高的肚子。
家里只有俩不会做饭的废物,儿子还病着,皮氏也没法子。第二天还没亮,她就哆哆嗦嗦爬起来,到厨房烧火熬粥。
自娶了秦氏进门后,皮氏就很少碰锅碗瓢盆。虽因手生煮的小米粥稀了些,但配着素包子还算凑合,总比马夫做得好。
毕竟还年轻,身体又没什么大毛病,陈祖谟用过早饭又喝了药,胸口的憋闷感就去了大半。总不能再让年事已高已高的母亲重操家务,陈祖谟吩咐管家,“你去城中寻人伢子买个手脚勤快的仆妇回来做事,再派人去京城,赶在夫人到家之前,让陈町把青柳送回来。”
早莺和青柳这两个侍妾,都被善嫉的柴玉媛留在京中了。若有青柳在身边劝着,老娘昨日不会直接跟柴玉媛起冲突,柴玉媛也不会将事情闹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因为柴玉媛行为有失,岳父岳母曾叮咛数次,让柴玉媛不要再与小暖一家起冲突。她这次提着鞭子打到秦氏面前,被人羞辱后归京,陈祖谟觉得迎接她的定不是问候,而是一顿排头。
且等着就是了,陈祖谟这般想着,胸口的憋闷又去了一些。
柴玉媛虽暴虐却不傻,回京后她直接回了东桥街的家中,未让父亲和伯父知晓,听春泥说陈町将青柳送回了济县,柴玉媛只冷哼一声,“这骚蹄子回去了,就别再想回来,在那破地方待一辈子才好!”
柴玉媛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济县了,那地方跟她犯冲,她在济县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还把本属于她的东西都丢了。所以回来之前,她已吩咐柴禾把青湖别院卖了,然后用这些银子在京城边上买一处小庄院,这里才是她的福地。
第二日,柴智岁就登门了,待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他满脸横肉上皱出了十八道褶子,“你太沉不住气了!秦氏现在连李奚然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妹夫?你闹腾成这样,要怎么收场?”
柴玉媛没想到家里最不成器的二哥也责备她,委屈极了,“我挨了打,二哥不问我伤得怎么样,上来就指摘我的不是!”
柴智岁哼哼两声,“绿蝶是练家子,如果她真用劲儿抽你四十多鞭,你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的?”
“可是我疼!一路上都疼得睡不着,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生小棉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这么疼。这疼是钻心蚀骨的,让她吃喝不下,坐卧不宁。
柴智岁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撑着胖大的身躯站起来,警告道,“那是因为从小爹娘就没让你尝过什么叫疼!如果你再惹陈小暖一家,莫说爹娘,二哥我都不再管你的死活了。你最好盼着晟王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咱爹和大伯,否则有你好受的。”
二哥走后,柴玉媛呜呜地哭了起来。小棉这几日被娘亲打骂怕了,守着炭火盆,听着一声声的鞭炮,木呆呆地坐着不动。
今天是大年三十。街上行人熙攘,柴智岁和程小六挎着腰刀在街上溜达,看到路边摊上有好吃的,随手拿起来就塞进嘴里。凭着身上这两张五城兵马司的行头,他俩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吃东西都不用给银子。
转了一圈后,俩人到茶楼歇脚闲聊,等着听书。程小六听了柴玉媛的事儿,就想起自己家里的事,长吁短叹着,“若云也不让人省心,这几日又闹呢。”
“她还想嫁卢林平?”俩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程家的事儿柴智岁都知道,“依我看,卢林平可不是什么好鸟。”
“咱们看得明白,可女儿家哪知道,她们只喜欢会哄人的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程小六又叹了口气,“我爹在朝堂上不顺心,三哥因为生意不顺也天天板着脸,郑笃初更是恨天恨地的,我现在都不愿进家门。”
柴智岁也有同感,便与小六商量道,“要不,咱俩主动跟孟大人说咱们今晚值差?这样不用回家,还能得个好名声。当完差咱们寻个好去处吃酒睡觉,谁也挑不上咱们的理,怎么样?”
两人一拍即合,跑去找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城安献殷勤。有人主动要求大年夜值守,孟城安自然欢迎,夸奖几句后,他给柴智岁安排了二十个人,让他们看好玉屏街。
玉屏街上住的都是一等一的王公大臣,程家就在此处,孟大人是好意,这俩人原本打算的找地方吃花酒的打算落空,也只得认了,老老实实去守街。
玉屏街可看的热闹与别处不同,此处没有小商贩也没有小的店铺,穿得暖暖和和的俩人只得坐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看着易王、昙郡王、八月回来后没回皇陵的大皇子一个接一个地带着家眷进宫守岁,又看着他们一辆辆地回府。
俩人就着满天的硫磺味儿扯闲话啃烤肉串,忽见东边人声嘈杂。
“二哥,走水了,兄弟我去看看。”程小六把肉全塞进嘴里,就要下马车。
柴智岁把他拉住,“着火的又不是玉屏街,跟咱没有关系,接着吃。”
程小六素来听柴智岁的,便又坐下,抓了一把肉串放在炭火盆的架子上翻烤着。打探消息的部下回来说,“吏部侍郎蒋大人家起了大火,咱们司的弟兄们正帮着灭火。”
柴智岁塞给他一把肉串,“你带着五个人去帮忙,有点眼力架,大过年的别让兄弟们伤着。”
手下人嘿嘿笑着带人走了,柴智岁和程小六撸着串,不约而同地盯着易王府的大门。易王府蒋侧妃的娘家起火,易王会不会派人过去看看?
眼见着火光越来越大,易王府的大门开了,管事带着十几个人赶了过。不一会儿,又有两家的大门打开,有人去帮忙救火。
这时,大皇子府的大门竟然也开了一道缝,有管事拎着木桶带着瓢出来了。柴智岁抬手抹去嘴边的油渣子,紧盯着这些人,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带着肃杀靠近,乔装成侍卫的大皇子刚迈出府门一步的脚立刻收了回去,他靠在大门上往外看,只见一人身着亲王袍缓缓而来。
柴严昌恼怒着,老三怎么在这时候跑来了!
第一一零一章 饺子和狗粮
柴智岁和程小六见了三爷,立马滚下马车行礼。
三爷的马停住,声音里也含了爆竹的气味儿,“孟大人派你二人巡守此处?”
出于根深蒂固的恐惧,柴智岁见到三爷就腿肚子打转,嘴皮子不利索。程小六虽然也怕三爷,但没怕到柴智岁那个程度,他主动开口答道,“是,我二人带着二十人守着这条街,防着今夜有人打架闹事、走水失火。现在有六人去前街帮着灭火了,还剩这些人,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三爷点头,“我也是奉命巡城,既然孟大人将此地交给你们,你们不可懈怠,虚仔细守着,以防闲杂人等混入。”
“您放心,一定的。”程小六挺起胸脯。虽然他老子跟三爷势不两立,但他对三爷只有敬怕没有恨意。甚至在内心里,他还感激三爷和陈小暖除了程夫人,吓破了郑笃初的胆呢。
程夫人死后,程小六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晟王向着蒋承鸣的府邸方向去了,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无声无息地跟上。这些人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柴智岁才擦了擦冷汗钻回车子里,吓死他了,三妹刚惹了陈小暖一家,他还以为晟王会借机会拿他撒气呢。
“二哥,晟王身后带的是晟王府的暗卫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比咱的人可厉害多了,这是什么差事,能让晟王带着这么多人巡城?”程小六也爬了上来,伸出冰冷的手在火盆上烤着。
“这有的比?咱们这一群人都干不过人家一个。”柴智岁的嘴皮子恢复了,胖大的脑袋也开始转悠。晟王来这里干啥?他奉命巡城,奉的是谁的命又为啥巡城?
难道说,有人要在今晚闹事不成?
三爷的马不急不缓地在大皇子府门前经过,靠在大门内的柴严昌简直要骂翻天了!老三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出城的路已经堵死了,说不得外边接应的人都被老三抓了,明早这些人就会跪在老东西面前,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该怎么办?
被剪去羽翼的柴严昌,纵使心中火气再大,也只得回去歇着,以静制动地等着看明早老东西会怎么处置他,打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反正他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这一场大火把蒋府的前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待被扑灭时,街上的鞭炮声震天,已经有人起五更用完饭,出门拜年了。
巡了一夜城的三爷也不回府,直接调转马头,奔着皇宫的方向走去。谁知他走了没几步,便被提着食盒的木开追了上来,“三爷,属下将早膳给您提来了。”
“提回去。”昨夜在宫内宴上垫补了些东西,三爷此时没什么食欲。
木开笑嘻嘻地跟着三爷的马走着,“这是郡主让属下给您送来的饺子,特意吩咐了今早给您煮着吃。”
三爷的停住,目光落在食盒上,小暖让准备的饺子么?
木开接着道,“这里还有煮饺子的汤,郡主说原汤化原食,让您吃完饺子再喝些汤,暖暖和和地过年。”
三爷又开始往前走了,喂了三年王八的木开,机灵劲儿一点没转到王八身上,乖巧地提着食盒跟在玄散身边往前走。郡主让他押送年货进京,就是给了他回到三爷身边的机会,木开这回老实了,不想再回去喂王八了。
进了天章阁后,三爷洗手坐在二楼的桌边,木开勤快地布好碗筷。饺子和醋、香油的香味儿飘开,三爷这才觉得肚子饿,仔细看面前的两大盘饺子。
这些饺子颜色不一,形状却非常一致,煮熟后全成了憋肚的趴趴饺子,完全达不到岳母要求的“个大肚圆边小”模样,定是出自小暖之手。三爷翘起嘴角,夹了一个蘸醋放在嘴里,猪肉白菜馅的,咸淡正好,这馅应不识小丫头调出来的。
他又夹了一个,肉三鲜的,不是很喜欢;下一个是猪肉蘑菇的,喜欢;第四个又是不一样的。
小丫头给他准备了多少种馅的饺子?三爷来了兴趣,不知不觉便把两大盘饺子吃完了,居然也没吃到一个重样的。
这些饺子准备起来,得用不少功夫吧?想着小丫头忙得脚不沾地,还能抽出时间来费心思给自己准备饺子,三爷心情大好,两大碗饺子汤也入了肚,周身暖暖和和的。
他提笔给小暖写信,交给木开,“让王全桐取五千两银票并二十五颗金珠子,送到第一庄去。”
木开小心翼翼地问,“是属下去,还是……”
玄散也斜眼看着一身水气的家伙,喂了三年王八,脑袋也跟王八一样大了,这还听不明白?
三爷扫了这黑小厮一眼,“你想去便去。”
木开立刻咧嘴笑了,“属下这就回去交给管家,让他派稳妥的人送过去,天黑之前一定交到姑娘手上。”
这个时辰,建隆帝也该起来了。三爷到了宜寿宫门口,见连最小的八弟都到了,以二皇子为首,静静站在宫门外候着。
七皇子和八皇子给三哥行礼拜年,老四则到近前提鼻子嗅了嗅,“三哥吃了什么,怎一股子醋味儿?”
他这动作让三爷想起了大黄,他好像忘记给大黄准备年礼了,待会儿吩咐玄散补上,否则那厮还不晓得要怎么闹气呢。
大皇子扫了这边一眼,完全没有开口的兴趣。
“蘸醋吃的,当然是饺子了,三弟对今天的饺子很满意。”二皇子含笑问道,能吃出一身的醋味,脸上还暖洋洋的,二皇子推测这饺子许是陈小暖准备的。
四皇子没话找话,“什么馅的饺子让三哥这么中意?说出来小弟我也回去让府里人弄点尝尝。”
惯常,这种废话三爷是不理的,不过今天他心情好,也就如实答了,“猪肉白菜。”
四皇子刚要冷哼一声,却听老三接着报,“肉三鲜,猪肉蘑菇,素三鲜,猪肉芹菜,猪肉茴香,羊肉萝卜……”
“你有完没完,父皇让你在天章阁做事,不是让你学馆子里的伙计报菜名!”老四嚷嚷道。
三爷慢条斯理地数完,才道,“每样都吃了。”
二皇子笑出声来,“饺子是文昌郡主送来的?”
三爷翘起嘴角,“冻好送过来的,一种馅一个,不知不觉就全吃了。”
二皇子打趣四弟,“四弟要弄一样的尝尝,怕是难了。”
新年头一天就被气着的四皇子,恨不得过去把老三吃进肚子里的饺子全揍出来。
不就是几个饺子嘛,谁还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