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钰的长子方子安,原在都水监任个闲差,两年前外放为官。他前几日送信回来,说他能外放历练,全赖晟王从中斡旋。千叮万嘱祖母不要再听太后的将方家女塞入晟王府,若惹恼了晟王,方家就真的完了。
方子安还说,给他十年时间,他定能撑起方家。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见想进晟王府的女人死的死伤的伤,方挽秀的母亲吓坏了,跪求婆婆给女儿一条活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太后不想再见大嫂,挥手让她退下。
听闻太后吐血,建隆帝立刻前来探望。太后自是不肯说方家一句不好,却也说不好小暖的一句不是,只觉心中憋闷疼痛,竟生生将自己憋得昏厥了过去。
得知太后晕了,华淑放开小暖的手,“太后应不想见我,你勾起看看吧。”
小暖没动地方,“皇祖母醒来见了儿媳,估计又得厥过去。”
“怎么回事儿?”秦氏担忧。
被华淑抱在怀里的小草也问,“姐,你干了啥?”
“我什么也没干。”小暖把方才的事儿讲了一遍,“太后急急召了宁侯府的人进宫,就是想在咱们出宫之前把这事儿定下来,想必是宁侯府那边出了什么岔头吧。”
闺女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呢,太后就急着给女婿塞侧妃,真是太不厚道了!
不过当着小暖的婆婆的面,秦氏不敢说啥不好听的,忍着气道,“太后说得也对,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该找个人帮你照顾严晟。”
小草惊讶,“可是姐夫不用人照顾啊,他连姐姐身边的春花秋月都从房里赶出来了。”
听了这话,小暖婆媳两个都笑了。华淑道,“晟儿的确不喜旁人伺候,且由着他去,不过小暖。”
小暖立刻应道,“儿媳在。”
“再过两个月,你的身子重了后,能让丫鬟们做的就不要亲自动手。”
小暖点头应下,秦氏两眼星星地望着华淑,“小暖能给您当儿媳妇,真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小暖连忙道,“我娘说得对。”
“我娘和我姐都说得对。”小草紧跟上。
被这样暖暖的一家子围着,华淑觉得自己才是幸运的。方才在永福宫,见小草形影不离地护在自己身边,李皇后还说小草看着跟她女儿似的。
其实女儿若还活着,论年纪该跟小暖相仿,她的琴棋书画一定比小暖好,但若为人处世、治家理事,一定不及小暖。能有小暖这样能干的儿媳,不只是晟儿的服气,也是自己的服气。
华淑的盈盈美眸落在小暖的肚子,真想能看着孙儿降生,亲手抱一抱他。可是,她该没这个福气了。
这时,三爷带了华安歌进宫拜见母妃。华淑见了侄子,自是有问不完的话。
可建隆帝盯得非常紧,只让华安歌在重华宫待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太监来催他出宫了。
华安歌只得留下一大堆礼品,随着表嫂一家出了宫,三爷则去了慈宁宫。以前她嫔位低,家兄不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往宫里送东西,送银票珠宝都要经过晟儿的手,现在她为贵妃,家兄的礼品可以直接送过来了。
待侄子走后,华淑让人将他带来的东西抬进殿中,箱子打开见到兄长给她准备的贺礼,眼泪便一滴滴滚落。
无他,只因这里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少时爱吃的刮过点心瓜果、爱玩的小陶人、爱看的书、她做的诗词……一件件一本本都是大哥的关怀,华淑看得撕心裂肺。若不是看到这些,她都忘记自己也曾登山访月,也曾春野拾羽。
一道宫墙一个人,便将她与大哥隔在了两处,生不能相见,只盼死后还能重逢。
建隆帝从慈宁宫过来,见自己的美人已褪去华服,发髻松松挽就,眼角微微含愁,心情便不爽了,冷哼一声,“更衣!”
华淑上前为他脱去龙袍,“家兄送来臣妾写的一些诗词,圣上想不想看?”
建隆帝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哦?取来。”
华淑取出一叠厚厚的诗稿,呈到建隆帝面前。建隆帝一看就笑了,“淑儿的字也曾如此稚嫩。”
华淑含笑,“但臣妾那时,却觉得自己的字已赛书生王羲之了。”
看着美人柔柔的笑脸,建隆帝托住她小巧的下颚,感叹道,“朕该在淑儿出生那年便南下将你带回,置金屋藏之。”
华淑身子一颤,将头轻轻靠在建隆帝手中,目光一片清冷。
若是知道他会南下,华淑一定早早划烂了自己的脸,站在湘子桥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第1224章 釜底抽薪
待三爷回到第五庄时,已经黑透了。在宫里忙了一的暖早已熟睡。
三爷沐浴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毫无睡意地思考着如何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掌握先机,大手熟悉地落在她的腹上,轻轻抚摸着。
熟睡的家伙熟稔地蹭过来,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窝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里衣传过来,三爷的心柔得一塌糊涂,轻轻环住她,闭上眼睛。
清晨,暖睡醒伸懒腰,却碰到三爷扎扎的下巴,她惊喜转身,“三爷!”
怀了孕动作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三爷应了一声,伸胳膊将她搂在怀里蹭了一顿才罢休。暖被他蹭得脸红扑颇,“你今没去章阁!”
“今不去,咱们准备搬家,回王府去住。”想到接下来自己回很忙,留她一个人在家里,三爷内心愧疚。
暖惊讶,“这么早?”之前他冬气冷了再搬的,现在才是中秋,田里的旱稻、棉花还未收完,正是忙碌的时候。她搬回城里,娘亲和草怎么办,两头跑么?
三爷没真正的缘由,只道,“皇祖母病重,圣上需在床前伺候,朝事繁多,住在府中方便些。”
暖闻言,立刻点头吧,“好,咱们这就收拾东西搬回去。三爷,方家出了什么事儿,为何忽然变卦,不想把方挽秀送过来了?”
三爷平静地道,“我让子宁给方子安去了封信,方子安回信却宁侯太夫人改变了主意。”
暖挑起大拇指,这招釜底抽薪,三爷用得高明!不过太后因此气晕了,病情越发恶化,三爷心里应该也不舒服吧。暖一时不知该什么,才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三爷没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扶她起身,道,“你大师兄明日就要走了。”
待师无尘将晟王府布置得滴水不漏,将所有邪佞拒之门外后,张玄崖便要出发,去收拾夔州的毒门了。
暖笑道,“大师兄回了上清宫,定会忙很大一阵子。我让人给他新做了四身冬的道袍,大师兄一定喜欢。”
师无咎好吃,张玄崖好穿,暖将他们的喜好摸得透透的。
张玄崖来送行时,见到师妹脸色红润,面上隐隐有吉凶难辨的升腾之气笼罩,不觉有些诧异。
师姑给她补了符文还能透出这样的气相,张玄崖有不露声色的查看晟王的面色,竟见他的面上的杀伐之气比之前更重了,此乃兵相。
如此看来,大周又要起杀伐之战了?还不待张玄崖多想,便听师妹挽留,让他多留几日,赏一赏京师的秋色再走。张玄崖含笑道,“秋色未必此处最佳,若是明年得空,师兄再来京中赏牡丹。”
京师牡丹,明艳下。而且明年牡丹花开后,师妹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呱呱坠地了。若是张玄崖所料不错,那时必定十分凶险。到时师傅若还不能从昆仑山归来,他便来守着吧。
暖立刻笑了,“府里有个牡丹园,收了十几种珍品牡丹,明年花开时师兄们一定要来,九清请诸位师兄赏花吃酒。”
张玄崖含笑应下,告辞而去。暖看着师兄骑马离去的背影,与身边的玄舞道,“我怎么觉得师兄这阵势,不像回上清宫,反像是上沙场呢。”
张玄崖此去是要剿灭毒门,比上沙场对敌还凶险数倍。因为王妃怀着身孕,所以大伙儿都瞒着她,没想到她还是从张玄崖身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玄舞敛神,笑道,“江湖处处凶险,张掌院自不敢放松警惕。”
听到“江湖”这两个字,暖顿时觉得大师兄骑马远去扬起的风尘都带着滚滚豪情,叹道,“我是上清宫的九弟子,却一点也没有人在江湖的感受。”
“王妃的大名,江湖人如雷贯耳。”玄其纠正道,现在王妃的大名比他家王爷还响亮。朝官都知道,得罪谁也别得罪陈暖;江湖人都牢记,抢谁的货也不能抢陈暖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暖抽抽嘴角,她人虽不在江湖行走,但在江湖上关于她的“传”也不再少数。
草扬起手中的铁木棍,大声道,“早晚有一日,我陈草要打遍下无敌手,声名也要响彻江湖!”
还不待暖话,秦氏就开腔了,“你先把风露和玄舞她们打败了,再去打败下吧。”
打败玄舞和贺风露?那还得好多年呢,草眼转一转,给自己订立了三步走的目标,“好!我要先打败莲年、友鱼,再打败玄其大哥,然后再挑战玄舞和风露姐姐,之后就去闯荡江湖!”
“汪!”大黄摇了摇尾巴。
“带上大黄,一起闯荡江湖!”草改口道。
看了看老实巴交站在大黄身边的玄其,秦氏点零草的脑袋,“莫欺负你玄其大哥,要打找玄散去。暖,你先跟草回城,娘后半晌再回去。”
暖连忙道,“娘不用急着搬,收完稻子和棉花再回去吧。”
“田里的庄稼哪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娘还得回去给你做饭呢。”闺女怀孕后嘴变叼了,吃她做的饭最合口味,秦氏现在变着花样地给闺女做饭,看闺女多吃几口,嘴都合不拢。
暖和草回城后,秦氏立刻带着人摘棉花。待摘到南地头时,听到李家庄那边传来阵阵哭声。秦氏便跟风露道,“你去看看这是咋滴了?”
贺风露片刻便回来了,“周家的冉了。”
前脚刚得了女儿要进易王府,后脚就接到了女儿中毒身亡的噩耗,周家人自然是不依,正在李家庄跟李家人闹腾。
秦氏听到是为了这个,连忙道,“将咱们庄子的门关紧了,谁也不准去看热闹,否则逐出庄去!”
田归农应了,立刻去传话。
周琼华的母亲蔡氏和兄长周镇齐来了后,见到周琼华的死状,再得知周琼华身边的江婆子、丫鬟绿倚都死了,哪里肯善罢甘休,闹着要见李奚然,让他给个法,否则便要告到衙门去。
李忠却不慌不忙的,“我家老爷去衙门之前吩咐了,他后晌回来后,自会与您二位交待清楚。”
见到李家人这不显不带的态度,周镇齐便觉得没底了,让手下人去四处打听妹妹在京中出了什么事儿。
这四处,自然就包括了李家庄北边紧邻的第四庄。
第1225章 兄弟交心
因秦氏下了封口令,周家人自然打听不出什么。周家跟随周琼华来京的下人们所说的“实情”,却让周家母子实难相信。
当晚,李奚然将周琼华在京中做下的事,挑着能讲的跟周镇齐讲了一遍。周镇齐仍旧不敢相信,“姑父,我妹妹最怕蛇虫鼠蚁,怎么会养蝎子害人!”
李奚然也叹息一声,“此事,本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那毒蝎子从琼华袖中掉出来,她又亲口承认,本相也实难相信。”
周镇齐与李奚然在房中谈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心情已然平复。
第三日,周家人便带着周琼华的尸体返乡了。至于他们商定了什么,小暖很快就知晓了:周琼华的兄长周镇齐因“政绩突出”,调入京中礼部任职;周琼华的妹妹周琼莛顶替周琼华的名额,入易王府为易王侍妾。
这种事在大周也算寻常,但小暖却觉得异常膈应。秦氏叹道,“公侯世卿人家的儿女,虽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不是事事顺心的。他们也有他们必须尽的责任。男儿要撑起门户,让家族不衰;女儿也要通过联姻,助家族昌盛。”
小暖顿了顿,“这又是李老夫人跟您说的?”
秦氏摇头,继续道,“这是益霁候夫人说的,通过联姻,京中望族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些人与读书出身的两袖清风的文官、靠军功起家的武将,形成三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各不相让。”
小草立刻道,“益霁候是靠军功封侯,李伯伯靠父荫入职,右相靠读书起家,所以他们仨水火不容。”
小暖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也不只是水火不容那么简单,在一定情况下他们会合作,但为了一些事情他们也会斗得你死我活,这跟咱们做生意一个道理。”
小草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姐姐,我约了安歌一起品诗,你去不去?”
品诗?还不如看账本有趣呢。小暖立刻摇头,“你们去玩吧。”
秦氏看着闺女蹦蹦跳跳地样子,低声道,“她这模样,应该是把圆通放下了吧。”
“希望如此。”小暖答道,今早三爷还问她,圆通能不能在近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