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符纸就是大叔给我发的传单。”季思危把剩下的符纸拿出来,笑了笑:“大叔说得对,这些‘传单’确实有用,幸好有它们,我才能顺利来到这里。”
“难怪我觉得这些符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盲猜也能猜中驱动符纸的咒语。”叶嚣啧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传单大叔:“你那么小气,居然会免费送一把符给第一次见的人,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合眼缘就送了呗,不过……”传单大叔话音一顿,指了指叶嚣被盔甲鬼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师侄你不觉得冷吗?你们年轻人的时尚我也是看不懂了。”
“……”叶嚣克制住再次想抬刀的冲动,默念五遍尊老爱幼之后,语调温和地和传单大叔说:“我有一件正事要跟你说。”
传单大叔点头:“说。”
“这个靓仔在这里吃了假死药,现在中了诅咒,正在慢慢变成活死人,连影子都没有了。”叶嚣扬了扬下巴,示意传单大叔看向季思危,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有没有办法解他身上的诅咒?”
“还真的没有影子了,身上有生气,不像吃了假死药……”传单大叔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季思危染血的手指上,了然道:“原来是露了血光,这就解释得通了。”
“道长,这个后生仔还有没有得救?”
秃头阿伯幽幽地从季思危的轮椅后面探出头来,一脸忧愁地看着传单大叔,眼里尽是担忧。
“只见过怨鬼害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怨鬼担心人安危。”
叶嚣挑了挑眉。
“你还得修行呀,鬼和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也分善恶。”
传单大叔笑得两眼弯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踱步至秃头阿伯面前,抬起双指,与秃头阿伯的脖子齐平,在空中虚虚一点,声音浑厚沉静:“金光速现。”
秃头阿伯以为传单大叔要顺手把自己收了,害怕得后退了几步。
一股柔和的力量以传单大叔的指腹为中心波动,一束淡淡的金色光芒自指腹中射出,落在秃头阿伯的脖子上。
金光像一根绳索,温温柔柔地绕了秃头阿伯的脖子一周,被新娘鬼用血线勒得凹进去一圈的勒痕渐渐消失。
变得透明的身体也慢慢恢复正常。
“带着伤去投胎,下辈子要吃很多苦头的。”
传单大叔收回手,看着秃头阿伯变得越来越清晰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秃头阿伯还在状况之外,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实质化的手,连忙抽出挂在脖子上戒指。
它恢复得完好如初。
秃头阿伯发出土拨鼠尖叫,不停道谢,激动得差点把传单大叔抱起来转圈圈。
季思危知道这枚戒指对秃头阿伯多重要。所以完全能理解他的喜悦,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师叔……”叶嚣皱起眉头,指着被传单大叔遗忘的季思危说:“时间宝贵,你要救的,是他。”
“道长,你神通那么大,快救救后生仔吧,他要是有事,我实在良心不安啊。”
秃头阿伯期待地看着传单大叔。
传单大叔挪开目光,再次看向季思危。
季思危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毯子上的小木偶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煞气,这些气息混合掺杂,围绕着季思危,却没有遮掩住他身上干净的书卷气。
“大叔,我还有救吗?”
缄默了一会儿,季思危对上传单大叔的视线,眼里一片真诚。
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传单大叔闭上眼睛,屈指算了半晌,转身指着木牌坊说:“进里面去吧,时机到了,救你的东西自会出现。”
“那就走吧。”
叶嚣把刀抗在肩上,把汗湿的刘海捋到脑后,率先走了进去。
传单大叔搭着秃头阿伯的肩膀,从裤子后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秃头阿伯,不失时机地打广告:
“老友,你死多久了?葬在哪里啊?我的事务所里,有迁坟、代扫墓、烧纸、超度、托梦等等业务,现在预约可以给你打友情六六六折……”
秃头阿伯看着薄薄的名片,认真的思考起来:“是心动的感觉,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小木偶向后仰头,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片刻之后,它直直飞上半空,绕到季思危身后。
季思危没有碰操作手柄,轮椅却平稳地向前驶去,季思危好奇地侧了侧头,才发现小木偶居然悬浮在轮椅后面,伸着两条小短手,在努力地推轮椅!
小木偶这大概是跟秃头阿伯学的。
季思危此刻的心情,就跟养了一只猫,某天发现它竟然学会了给你当手机支架一样。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穿过了牌坊。
地面上爬满一种潮湿的红色霉菌,柱子上缠绕着的藤蔓、装饰用的大青花瓷花瓶、堆在一边奇怪的东西、以及吊灯上面都布满了这种霉菌。
声控灯一亮,一股通透的红色灯光洒下,把这片空间衬得更加诡异。
也许是在臭的环境里待太久,嗅觉已经麻木,季思危只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
行走在里面,像进入了某种怪物的食道里。
这里风声很大,不像商场室内,反而像荒郊野外。
孤魂野鬼哀怨的呼救声惨叫声混进风里,幽幽地飘荡在头顶上。
季思危感觉自己的体温降得更低,手心一片青白,他抬手向自己的脸,只摸到一片冰凉,心脏也跳得越来越缓慢。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死亡。
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不能撑到传单大叔说的时机出现。
轮椅忽然停了下来,小木偶跳到季思危的肩膀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其他人很快也停了下来。
叶嚣伸手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符,轻轻一捻抛向前方,声音清朗如萧:
“火来!”
火光乍起,火源四周的红色“霉菌”迅速蜷缩退避,火舌所过之处,被火灼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空中顿时生出一股蛋白质被炙烤的味道。
火越来越大,光的范围持续扩散,季思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写红色“霉菌”竟然是一种细细长长的虫子。
红色虫子为了避开火的气息,飞快地向四周昏暗的地方涌入,因为数量多且速度快,看起来像一道道不断起伏的红色火浪。
它们“迁徙”之后,那些形状奇怪的东西也露出了原貌。
那是数量惊人的尸骨,它们都被烧得有些变形了,有的不太完整,有的黏在一起,粗略一算,也有三十几具。
令人惊诧的是,这些骨头上面,有一条非常大的蛇蜕。
季思危特意看了看那条蛇蜕,确定它不是最近才脱的,暗暗松了口气。
那么大的蛇蜕,本尊若还在负三层的话,那就有点棘手了。
前方的天花板上,一双双眼睛接连不断地睁开,发出妖异的红光。
只见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小片黑色蝙蝠。
其中最小的个头,都比广场上的白鸽还大。
一群蝙蝠扇动着骨翼,一股股黑气从翼下溢出,它们无声地俯冲而下——
“烤蝙蝠好不好吃?”
传单大叔默默咽了咽口水。
“应该很香,这些蝙蝠很可能是吃腐肉长大的,携带的病毒比肉还多,如果你想吃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烤点红色的蛋白质。”
“运气好还能把那条蛇抓起来给你炖蛇羹,看大小,够你吃半年了。”
叶嚣微笑地看着传单大叔,五指各夹着一颗黑色小球,手一挥,黑色小球在空中分散,碰上蝙蝠群的瞬间,猛然爆炸。
蝙蝠群被火焰吞噬,扑棱着骨翼徒劳挣扎,不过片时,就全部阵亡,掉在了地上。
“你的烤蝙蝠,慢用。”用刀尖挑起一只个头最大的蝙蝠,叶嚣把刀递到传单大叔面前:“我包里还有罐啤酒噢。”
“臭小子,都说了修行不能喝酒,你又犯戒,难怪刚刚在牌坊门口,连两个守门的都打不赢。”传单大叔教训完叶嚣,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你看这只蝙蝠都被烤焦了,火候不行,蛇羹也不能考虑,你也不想想,那条蛇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叶嚣被传单大叔问懵了,半晌没回话。
趁两人安静下来,季思危轻声但严肃地说了句:“蝙蝠和野生蛇身上携带着大量的病毒,拒绝野味,珍爱生命。不要因为一时口腹之欲,给社会添麻烦。”
传单大叔挠了挠头:“靓仔放心,我们还是有常识的,就是一时口嗨罢了。”
“那就好。”季思危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蛇蜕下方三十余具焦黑的尸骨,以及那些火浪一样的红色虫子,脑中关于天湾广场的碎片串了起来,他抬眼看向传单大叔,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那条大蛇是他们吗?当年被当地居民一把大火烧死的三十几个无辜工人。”
“不错。”传单大叔深深地看了季思危一眼:“你比我这傻师侄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爷爷和我说过一个传说——当数量众多的怨鬼有共同的执念时,会化成一条大蛇,徘徊在死亡的地方。”季思危眼神一黯:“这里的尸体数量,死因,蛇蜕都正好与那三十个工人和传说对得上。”
“传说是真的。”传单大叔说:“别在这久留,免得遇上那蛇,我们快些走。”
叶嚣听完恍然大悟,一边走一边伸手进背包里,摸出最后一罐啤酒,放在了路过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穿过那一片红色的区域,按八卦阵排列的八口棺材骤然出现在眼前。
第28章 大胆往前行
季思危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八口棺材。
这里是在广场的中庭正下方,四周很空旷,八口棺材停放在地面上,彼此之间距离很远,地面上有一根细细的红线,顺时针连起来正好是一个八卦阵。
八口棺材皆刷着朱红油漆,棺材盖上画着一串金色符咒,几根腕口粗的锁链紧紧绕在棺材上面,棺材看起来很新,不像从土里挖出来的上百年的老物件。
混在风声中的哭喊声变得愈加清晰,不知为何,八口棺材忽然同时震颤起来。
仿佛有数十只手一起推着棺材盖,从棺材里传出“嘭嘭”的闷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救我……救救我……”
上百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忽高忽低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令人头皮有些发麻。
不多时,棺材上的锁链爆发出一阵妖异的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棺材里传出一声声惨叫,猛烈震颤着的棺材瞬间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