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吭吭呦呦的了!”赵部长的嗓门高,举止也特别有气势,“我告诉你,以后一定要把拥军优属做到实处,我要是听到鲁跃进的家属受欺负,一定带着战士们打上门来!”
“是,是,是!”吴队长心中一凛,急忙答应,可心里真是不服气。要知道自己为难鲁盼儿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呀!
可是消息竟然传到了武装部。
还有,为什么总有人来帮她呢?
身为队长,吴队长总不敢反对拥军优属,便扯出笑脸,“牌匾已经订好了,还请赵部长到队部里坐坐……”
赵部长才不理他,向鲁盼儿一家摆摆手,“我们回去还有事呢。”坐上吉普车突突地走了。
鲁盼儿才回了屋里,又听车声,“赵部长忘记了什么事?”才要起身——怀孕后身子笨重,动作便慢了一拍,丰收和丰美早已经跑了出去,又转回来说:“这次不是吉普车,是轿车。”
一辆轿车停在自家门前,饭店遇到的那两个女青年正从车上下来。
原来是做衣服的。
鲁盼儿便笑,“你们果然来了。”
“我们早买好了面料,就盼着周末呢。”两人笑着回答,又好奇地四处打量,崭新的红砖小院,墙头上、小路旁一丛花枝向人招摇着,园子里一片碧绿的青菜,大白鹅见到来人“嘎嘎”地叫着,一大群鸡依旧镇静地捡食着地上米粒……“你们家的房子可真好看呀。”
“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司机师傅笑着点头赞扬。
昌平县只有一辆轿车,能开轿车的人肯定不一般,但是今天过来的几个人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却很亲切温和。鲁盼儿不由得对他们生了好感。
两位女青年带来了好几块布料,一块块打开,“这块是给我嫂子做的,她也怀孕了,路太远又颠簸就没让她过来。本来想买与你身上一样圆点儿的布,可没有买到——她个子比我矮半头,现在肚子与你差不多大……”高个子女青年说。
“怀孕四个半月了。”女青年的哥哥,也就是开车的司机师傅补充,又客气向鲁盼儿点点头,“麻烦你了。”
“孕妇装要做肥大一些,过些时候肚子还会长的。”鲁盼儿笑着告诉他。
“既然到你这里来,当然听你的。”
既然顾客相信自己,鲁盼儿便十分为他们打算,定下孕妇装后又说:“可以打一件肥大的毛衣,天冷时穿在外面,等生了孩子,毛衣拆了再织别的样式,一点儿也不浪费。”
春开的时候她曾打了一件毛衣穿在外面,秋后天凉还可以继续用,便拿出来给他们看。
“呀!这毛衣也好看!”
平纹浅蓝色羊毛开衫,就像一汪宁静的水,鲁盼儿自己也很喜欢,就笑着说:“我也是才学着打毛衣,挑了个最简单的样式。”
一个女青年就笑着问:“我试一下好吗?”穿上后再照了镜子,她立即就下了决心,“我也要打一件一样的!”
“我也要这个样式,但得换个颜色……”
女人在一起聊着衣着打扮,司机师傅便有些坐不住了,“我去生产队里转转。”
杨瑾已经回了工地,鲁盼儿就说:“丰收丰美,你们带着大哥哥看看水渠、水田和玉米地。”
丰收丰美再回来时兴奋异常,“姐,我们坐轿车了!轿车开得可快啦,不管多远的路,一会儿就到。”
万红宇开着车来过几次红旗九队,生产队的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可就是摸一摸都会被骂,眼下司机大哥能带着丰收和丰美坐车,真是很和善。鲁盼儿笑道:“孩子们没坐过轿车,都很好奇。”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司机大哥笑笑。
丰美又说:“刚刚我们遇到吴革了,他说这是他姐夫的车,还说要告诉他姐夫,不让我们坐呢!”丰美又说。
这辆车正是万红宇来红旗九队开过的,襄平县只有这么一辆轿车,当然不可能是哪个人的,而是县委的。小孩子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她摆摆手,“你们出去玩吧。”
司机师傅也没放在心上,可他的妹妹却哼了一声,“一定是万红宇家的亲戚吧?对了,听说他娶了个农村媳妇,他也只能在农村找,县城里的姑娘谁能嫁他——鲁老师,你别多心,我不是说农村不好,可是那个万红宇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过去总在我们广播电台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人,后来被我哥揍了一顿才老实了……”
万红宇那个人,的确很讨厌,被打也是应该的,鲁盼儿听了不但没有多心,反而很是痛快,对几位客人更多了些好感。
司机师傅赶紧拦住妹妹,“算了,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衣服定好了我们就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呢。”
两个女青年各订做了几件衣服,又跟着鲁盼儿学打毛衣,此时便站了起来,“出来大半天了,我们也该回去,下周再来取衣服。”
约好取衣服的时间,两人便走了,鲁盼儿起身送到门前,见两人上车前低声嘀咕了两句什么又转回来,“有什么事?”
“鲁老师,你人这么好,有一件事我们应该告诉你。”
“刚认识章丽雯时,她穿的那套天蓝色列宁装特别引人注目,我们都很喜欢,就问她是谁做的,可是她骗我们说是北京的裁缝。”
“那天在饭店见了你们,她本来没打算打招呼的,后来躲不过去了才出来,回来还继续瞒着我们。”
“幸亏我看到你穿的孕妇装很好看,过去打听一下……”
“我们早就想找你做衣服了。”
“她就是怕我们也做了好看的衣服,这个人太自私了!”
“其实我是文工团的,买衣服做衣服也不只为了打扮,也是工作。”
“所以,鲁老师,你以后要小心她呀。”
鲁盼儿苦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
第102章 感慨不已
章丽雯撒谎了, 可鲁盼儿却没有多生气。
她喜欢上了杨瑾,但杨瑾却与自己结婚了。
毕竟是胜利者吧, 鲁盼儿便不想与章丽雯计较。况且,她觉得章丽雯未必出于恶意,而只是想避开自己而已。
这两位女青年都是章丽雯的朋友,鲁盼儿不想让她们对章丽雯不满,“有些误会,”鲁盼儿笑着说:“现在你们来了,便将误会解开了,以后大家就把过去的事儿都忘记了吧。”
没想到鲁盼儿还能替章丽雯说话, 两人都有些吃惊,但见她坦坦然然的, 也就笑了,“你还真是大度——既然这样, 我们也不再生气了。”
“章丽雯那边,你们也帮我捎句话,想做衣服就过来,大家都是好朋友。”
到了约定的时间, 两个女青年来取衣服, 还带了两个朋友, 四个女生将新做好的衣服轮流试过, 十分满意, 又订了几件。
这些人正是襄平县里最时尚的年青人,家境好, 工作好,还爱美。她们一传二,二传三,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红旗公社红旗九队的鲁老师心灵手巧,做的衣服很合身,样子还特别好看,大家便纷纷过来做衣服。
甚至就连章丽雯也来了,她还找到了一个理由,“我原来想再不见你们俩了,没想到在饭店就遇到了,遇到了自然要打招呼。何况大家还不是因为我才找到你,她们都到你这儿做了衣服,我为什么不来呢?我可从来没少给过手工费。”
“对,丽雯姐从来都没少给手工费。”章丽雯没有坏心眼儿,鲁盼儿就像哄小孩子一般地笑着劝,“大家也是因为你才认识我的。你想做什么衣服,我来看看。”
“你给她们打的毛衫,我也要一件。”章丽雯是北京的知青,先前她瞧不起红旗九队的社员,现在也一样瞧不起襄平县人,样样都要比别人强,特别是女青年们最注重的衣着,别人有的她一定要有。
“好的,给你也打一件开衫。”
“还有衣服,一定给我做最好看的。”
“没问题。”
想到自己的衣着打扮不会被别人超过,章丽雯心里的那点儿不平慢慢淡了。虽然襄平县里有缝纫社,可唯有鲁盼儿能做出最好看的衣服,她重新回到红旗九队也是没办法嘛。
夏天原是做衣服的淡季,但是今年的活儿却多得忙不过来。
许多人不怕花钱,不怕路远,纷纷找到鲁盼儿做衣服,只为了穿得更美。
鲁盼儿也从来不让大家失望,总能做出不一样的衣服,要知道她有秘密武器——杨瑾给她带回来的旧裁剪书和杂志。那上面有数不清的衣服式样,她正可以拿来用。
除了做衬衫,还有不少来打毛衣的。
襄平地处东北,就是夏日里早晚也不甚热,待秋风一起,衬衫外面搭一件毛衫,又好看又实用,再冷一些,加上外衣,更是保暖。
恰好,这一年来化工厂生产出腈纶毛线,颜色鲜艳,价格不贵,又因为就在襄平近郊,也容易买到,打毛衫日渐风行。
而鲁盼儿织的羊毛开衫虽然简单,但要织得好看却不容易,便有人宁肯花钱请她织。
织一件毛衣的手工费比做衣服贵,因为要纯粹手工织成,很费力,也很费时间。鲁盼儿织了几件却又有一个新想法,便带着毛线去了知青点儿。
大热天,各家各户都敞着大门和窗户,唯有知青点儿各处都关得严严的,蔡颖听了鲁盼儿的声音才打开门。
吴强已经搬到了新家,正在知青点的旁边,时不时地还会去知青点儿找媳妇儿——按吴家的说话,他们没离婚,蔡颖就是吴家的人。
当然,吴强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他重新对蔡颖关心起来:今天送点瓜果,明天端一碗菜,后天来接小豆儿,说是一家人都想孩子。
蔡颖倒不好再打再骂,只能关门闭户防着他。
因此鲁盼儿一进屋,立即觉得闷热难耐,蔡颖便递过一把大蒲扇,“有什么事吗?”
鲁盼儿抹了抹汗,摇着扇子先道:“不如你带着小豆到我家住些日子吧,我们家在山脚下,倒是凉快,正好杨老师不在家,没有什么不便的。”
“吴队长本来就恨着你们,我要是去了他更要想办法为难你和杨老师了呢。”蔡颖摇了摇头,“前几天小春婶儿也让我去她家住,我也一样回绝了。”
不过她又笑着说:“东北炎热的天气不多,盛夏很快就过去了。而且白天里我也时常带着小豆与大家一起在树荫下乘凉,等她睡了我才回来。”
蔡颖性子温和,但这一次伤透心后竟越发有了主意,鲁盼儿见劝不动便把织毛衣的事儿说了,“这活儿其实不难,但要有耐心,你若是愿意,就帮我织些,我把手工钱分给你一份儿。”
“你真心帮我,我怎么能不愿意呢?”蔡颖十分高兴,她一个带着女儿出来,只拿了自己的嫁妆,再分出了点儿口粮,其余一针一线都没有,手头特别紧,果真是到了买盐买火柴都一分一分节省的境地,能挣到钱正能解燃眉之急,只是她又担心,“我从来没织过毛衣。”
“织毛衣容易,但要想织得平整必须不急不躁,我看蔡颖姐一定能行。”鲁盼儿说着便教她织最简单的平针,又留下几根针和一卷线,“你可以在家里先练习练习。”
第二天一早,蔡颖就背着女儿过来了,打开织好的一片,“鲁老师,你看怎么样?”
“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差!”鲁盼儿笑了,只论织得均匀细致,蔡颖比自己还要用心呢,“既然这样,今天我就交给你一份活儿——按这个尺寸织出一片前胸,一片后背,两个袖子交给我。”
蔡颖用了三天工夫全织了出来,鲁盼儿再教她将几片连到一起,“开衫虽然也能整体一起织,但那样衣服穿起来不够挺括,像做衣服一样分片织再缝就不一样了,在缝的过程中修正衣形,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我们既然靠这个挣手工钱,必须比别人做得好才行。”
蔡颖这两天都在用心琢磨针织衫,倒是看得懂,“看起来把几片织品连起来容易,其实这才是最难的。要是我缝,衣服恐怕就不成样子了。”
“眼下最后一步还是我来,不过你也跟着学,争取早点自己能把活儿全接下。”鲁盼儿说着把手工费拿出来,自己留下一元钱,其余的都给了蔡颖。
“我只要一元,其余的你留下才对。”蔡颖赶紧把多余的钱退了回去,“这些活儿是你收来的,真正做成衣服的也是你,我不过出点儿力气。”
鲁盼儿重新塞到她手里,“你看我只用这一会儿工夫就缝好了,你可是点灯熬油地织了好几天呢。”只看蔡颖熬红的眼睛,就知道她赶着织出来的。
“可不能这么说,量尺,算尺寸,再做成形——那才是最难的,我都不懂,只会干最简单的活,应该拿少的。”
“但是你花的时间多,用的力气也多,”两人争了半天,最后鲁盼儿就说:“我们一人一半吧。”
蔡颖才笑着点头答应了。
鲁盼儿还有打算,笑着告诉她,“我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过些时候就不再接织毛衣的活儿,你抓紧学会了,我把活儿都介绍给你。”
“不行不行,我学不会,还是跟着你织的好。”明白鲁老师真心帮自己找出路,蔡颖哽咽了一下,“这已经很谢谢你了。”
“谢什么,一个生产队的,大家互相帮助还不是应该的。”鲁盼儿就笑着说:“如此,我也轻松了不少呢。”
蔡颖是个细致人儿,特别适合织毛衣,她织的活计儿特别平整,但她也是不擅长思考的人,始终没有学会最关键的几步。好在对于蔡颖最难的部分,鲁盼儿随手就能做了,还费不了太多工夫,她们一直按第一次的法子分成,都得了不少利。
东北的夏天的确不长,不觉秋风便吹了起来。
鲁盼儿先后接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跃进的,写了他到部队的一些见闻和经历总之一切都顺利,训练不累,伙食特别好,津贴也高,还随信邮来十二元钱。鲁盼儿知道为了让家里放心,有什么难处他都不会写上,并不完全相信,可心里毕竟还是很宽慰。
另外一封是许琴的,她奶奶得了重病过世了,她先是在身边护理,后来又办理丧事,没有时间回到襄平,也就不能来家里玩。随信还邮来一张军装照,看起来英姿飒爽,原来她已经上了军医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