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秀棠赶紧取蓑衣和斗笠,牵牛车,两人匆匆赶路。
    筠娘子叹息:“都叫什么事!如今平哥儿和母亲母子连心,平哥儿虽说是个酸秀才,可是若是打起官司来,那是连知县都免跪的。父亲一介商贾,若是安上个当众虐妻蓄意谋杀的罪名……”筠娘子心一窒,“母亲这人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母亲这是要毁父亲呢,说到底女子嫁人是图夫妻情分还是图个立身之本……夫妻都是同林鸟,哎,我不要嫁人,对,我绝对不要嫁人……”后面一句是越说越低。
    前方的天空一片苍茫,迷迷蒙蒙的看不到曙光。秀棠眼睛都睁不开,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娇喝。筠娘子这才清醒了些,目光也逐渐坚定起来。就是为了秀棠和秀娇日后能嫁个好人家,她也该振作起来。
    铺子外是聚满了指指点点的乡亲,秀棠吆喝了一声:“都让开,让我家筠娘进去。”
    江氏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纱布上还渗了血,面色如纸,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开了:“你这个天杀的啊!你这是要杀妻、杀妻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填嫁妆养这个无底洞的瓷窑和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来教养闺女和儿子操持家务,你这个天杀的一年到头在家几天了?就凭乡亲们说说,我哪点对不起你了?哪点做的不公道让你想杀我……”
    筠娘子心底冷笑,这女子哪个不是一百八十般功夫,该贤良时贤良,该撒泼时撒泼,通通都是算计,无关本性。江氏这个泼撒的好,铺子外是同情加谴责声一片。
    宋老爷双拳攥紧,眼里喷火。宋老爷做久了“艺术家”还是头一遭这么被人算计,立马慌了神,见筠娘子一来才松了口气。父女两站在一个角落,宋老爷捡重点低声道:“江氏是我用椅子砸的,当时在场的人只有白袖。江氏一嚎,我见事情不妙,索性一下子把白袖劈晕了,对外说是动了胎气,王氏大夫正在里间给白袖看诊。我儿……”宋老爷老脸都是惭愧,“为父眼下还真是……没了主张了!”
    筠娘子敛了敛神,站了出来,走到江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筠娘子抱上江氏的腿,哭的好不凄惨:“母亲顾惜身子,母亲这是不要女儿和弟弟了么?自幼女儿便听母亲教导,为子女得孝顺恭敬,母亲还说妇贤事夫,为母得导以道义养以廉逊……”
    江氏有片刻呆愣,不明筠娘子这是要唱哪一出戏。江氏才不会被筠娘子牵着鼻子走,使了杀手锏:“非为母不要你和平哥儿,是你们的父亲容不下我啊!你且看看你父亲干的都叫什么事,瓷窑里囤的瓷器都没屋子塞了都搁在棚子里,你父亲还异想天开的开铺子,你自己好生看看这摆着的瓷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什么高足转杯,什么花盆什么三足洗的,就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晓得镇上的人家就没几个大户!你父亲这是要把宋家往家破人亡上逼呀……”
    这事其实筠娘子和香姨娘都有责任。当初宋老爷异想天开,筠娘子也只是跟着附和,江氏这么多年之所以能欺压筠娘子,一是中馈之权,二是钱财疏通。筠娘子有意让江氏大出血。而香姨娘嘛,作为美妾自然是宋老爷的贴心人,趁机哄得宋老爷天天去她的房里才是关键。
    江氏如今倒是狗急跳墙了!
    拥堵的人群边上,一辆鎏金耀眼的马车吁的一声停下,厢门开了个缝,驾车的小厮转头道:“三爷,这就是宋家的铺子,还没开张呢倒是热闹上了,爷还买不买青瓷了?还是现在就走?”
    车厢里传出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慵懒:“往前再挤挤,自然是看完热闹再走。”
    小厮一鞭子甩上马身,一声响亮的喝叫,两旁的乡亲幸亏闪的快才没被撞到。车厢里传来愉悦的笑声。有人朝厢门看进去,厢门半开,却垂着瑰红的帘子,只隐隐约约看见翘起的腿。
    何三爷来的巧,筠娘子站到门边,戴着面纱,略显孱弱的身子站的笔直,双手拢袖。何三爷掀开帘子一角,从筠娘子脏污的绣鞋湿透的裙裾一直往上瞧。
    何三爷啧了下嘴,这袄子把腰身都遮了,真是可惜。
    筠娘子铿锵有力道:“诸位乡亲,筠娘自幼受母亲淳淳教诲,母亲的贤名远近闻名。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个道理筠娘懂。为子女得孝顺恭敬……母亲伤了头还不顾惜自个,我和平哥儿心急如焚冒雨赶过来都劝不得母亲半分,这天底下哪有不红脸的夫妻?母亲与父亲就算拌个嘴,我和平哥儿也会相劝几句,母亲一意孤行若是有个万一,我和平哥儿还不得担个不孝的名声,到时候平哥儿的仕途……”
    筠娘子深深叹了口气:“母亲还告诫过我,女儿家长大了都得为人妇的,妇贤事夫……筠娘就更加困惑了,父亲当初要盘铺子,母亲也不劝阻,合着宋家破产大难临头便是连儿女都不要了!说到底这生意还没开始做,成败不可估量,这水楠木是花了不少钱,可也不完全浪费了呀,就算是镇上生意做不成,日后父亲去衢州开铺子也能用得上的!父亲为了一家生计何尝不是良苦用心?这些年来四处奔波有家都回不得……”
    “母亲!这七百八十两,就从娘亲留给女儿的嫁妆里出罢!还请母亲体谅父亲回家好好过日子!筠娘和平哥儿都不能没有母亲呀!”筠娘子转过身朝江氏一跪,这一跪伴着哭腔,让人好不动容。
    何三爷看着筠娘子的背影,饶有兴致。
    江氏哑了!
    筠娘子只差没厉呼了:“母亲还说过为母得导以道义养以廉逊……可是母亲眼下一言一句都是教唆我和平哥儿不孝不义颠倒是非黑白……母亲头上的伤是自个不小心磕的,有白袖为证,母亲自个不小心,还吓着了白袖,白袖肚子里还有我宋家的骨血呢,万一动了胎气……父亲都选好日子抬白袖为姨娘了!”
    宋铮也呆住了!
    江氏这下是嚎都嚎不出来了,宋老爷一掌把白袖劈晕,等白袖醒了自然是站她这边。可是若是宋老爷许了白袖姨娘身份,她又被筠娘子冠上了三宗罪,白袖怕是要见风使舵把她也给打压下去。如果宋家没了当家主母,不能生育的香姨娘跟怀了身孕年轻貌美的白姨娘比起来,胜败显而易见。
    江氏的头剧痛,她怎么忘了,白袖怎么帮着她对付老爷,老爷要是没了,一个妾的命运可想而知。
    江氏额上的血又渗了出来。宋老爷装模作样的去里间请王氏大夫过来。
    筠娘子哀痛道:“母亲是不是因着伤了头才说话这么颠三倒四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对我和平哥儿都没疾言厉色过,如今是连路边的泼妇都不如了,不是伤了脑子又是什么?”
    王氏大夫不屑道:“何止是伤了脑子!”
    江氏眼下只得认了!
    热闹看完,车轮辘辘,厢门大开,细雨飘上帘子,何三爷更觉得趣味。何三爷在车厢里摇头晃腿的学着女声拈起五指,妖娆的唱了起来:“奴家年少正青春,占州城煞有声名。把梨园格范尽番腾,当场敷演人钦敬。”
    小厮笑道:“三爷这个,依奴才看就是上台也成了!”
    何三爷拈着手指正起劲:“回头要是有机会真该上台唱给周内司听听。这戏里说的多好,门不当户不对爬山涉水劫难重重,呀,说到底戏里的都是理想化的……”
    “三爷这是确定周内司看上了宋筠娘?”
    “衢州知州夫人请了二十多户的瓷家小娘子,这挨家挨户我都查了个遍,都没有跟周内司定亲的苗头。不过想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可不那么容易,刘三娘和刘五娘许给了周四,祁孟娘很快就跟周二议了亲,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内司选中的人就在这些瓷家小娘子里面。而这些人当中,只有宋筠娘攀上了杨武娘。杨家要不是知道了周内司的意图,怎么会早早去攀交情?”何三爷的眼睛眯起来,“既然是劫难重重,我不妨做周内司跟宋筠娘的第一道难关!”
    “三爷有了主意?”
    “我把朝廷里的瓷山都给圈了过来,还愁宋筠娘不送上门来?”何三爷掐指一算,“那些狗奴才怎么说来着,这个季度的瓷土,宋家不出半个月一准过去拉。”
    “三爷英明。”
    “英明个屁!哈,我什么都懒得图,就图个周内司竹篮子打水!别人越想巴结他,我就越想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艳诗之计后面其实有个小结果,会在后文中一笔代过,目前女主不愿意回忆那些。
    明晚下更!
    第49章 司辅之毒
    江氏将泼妇之路走到黑,整天闹的鸡飞狗跳。宋老爷恨的发指,只差没一椅子把她给砸死。宋老爷一发作,江氏就踩他的软肋:“如今乡亲们都盯着宋家呢,我要有个万一你就是第一嫌疑人!反正我也活腻了,你们父女两要自毁我绝不拦着!”
    家宅不宁的闹心、铺子生意的不景气,都到了秋的末梢了,周内司的美瓷荐举还没个消息过来。宋老爷是走在路上都被人指点说家都败了还装老爷款,宋老爷没料到富有大半生到最后落得这般田地,哪还直得起腰杆?下个季度的瓷土和釉果还要不要如期采办,堆成山的青瓷,惶惶不安的下人……宋老爷头发都快白了一半。
    这日江氏一早携白姨娘及一干丫鬟浩浩荡荡的往白马寺里去,说是给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面子上宋梁家的是江氏的人,宋梁家的来馒头山里讨要盖头,第一段很得体:“老爷防着太太出去乱嚼舌根,一怒之下把太太的盖头都给撕了!太太今个要去白马寺,没有盖头怎么成,这不差老奴来借娘子的盖头来着!”
    第二段意有所指:“白姨娘昨晚噩梦盗汗,醒来便嚷嚷着非要去趟白马寺,这事关老爷的骨肉,太太这茬也是没的挑的。哎,白姨娘跟太太走的勤,就怕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娘子这盖头还借不借了?”
    筠娘子笑眯眯的:“我知道嬷嬷向着我,不过一个盖头的小事,怎么着也不会让嬷嬷为难!秀棠秀娇,把盖头都给嬷嬷。”筠娘子拍了拍宋梁家的手,“嬷嬷可仔细点白姨娘,这去白马寺一路可颠的很,可别出什么差错了!希望菩萨显灵,给我生个幺弟,也好散散如今家里的晦气!”
    宋梁家的刚一转身,筠娘子的脸便暗了下来。
    秀棠皱眉道:“我听梁婶这话里都是玄机,娘子这么一来不是遂了太太的意么,连我都晓得这盖头借不得!”
    “不借?万一白姨娘出了什么事,不就刚巧怪到我这个嫡女刻薄到连个盖头都不借么?”筠娘子轻蔑道,“宋梁家的?有奶便是娘,果真不假。”
    “梁婶有异心?”
    “宋梁家的表面来报信,实则是替母亲来断我后路来着,能耐的是,话里参半,两边都讨好……怕是既拿了母亲的好处,又到我这头来卖乖!秀棠,你赶快去请奶妈过来。”筠娘子递了块粗布,“你且将就用这个蒙脸。”
    背叛,本来就是这世上不需本钱、直接收利息的好事!
    宋梁家的提着三个盖头回去孝敬江氏,江氏自个戴了筠娘子这个,其他两个分派给同行的丫鬟。宋梁家的手脚利落,江氏顺手从腕上脱下一只玉镯,大方道:“白姨娘身子不爽利,我知道整个瓷窑里就数你赶车最稳当了。”
    宋梁家的两眼倏然一亮。
    马车辘辘的出了宋家大门,白姨娘疑惑道:“太太你有把握这次能毁了筠娘子?”
    同行的两个丫鬟都是粗使丫鬟,闻言俱是一个战栗,缩在角落里装睡。
    江氏用葱白的手指揉了揉额头上的包,冷笑道:“我实话跟你说,我这身子向来好的很,为何忽然畏寒起来了?老爷隔三差五送来的药,这是要给筠娘十几年来受的苦讨公道呢。老爷若不赶尽杀绝,我尚且能继续装装贤惠的样!看我这次不把筠娘作践死!”
    白姨娘身子一抖。
    江氏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边耀眼的信封,亲切道:“如今我两是一条船上的,这药吃下去估摸着我也活不长了,如今我对老爷心灰意冷也懒得争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平哥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有筠娘子在的一天,平哥儿和你的孩子将来都出不了头!如今老爷是宁可垮了宋家也不动筠娘的嫁妆,咱们呀,想有好日子过,她宋筠娘,非死不可!”
    江氏如今是对白姨娘知无不言了,白姨娘稍稍安心。
    白姨娘抽出里面的信笺,不过是周内司亲笔信,说是今年秋的美瓷荐举要推迟到秋末。
    秋末——十月二十五日。
    刚刚好这一天!
    白姨娘困惑,江氏解释道:“老爷不在家,这封信就转到我手里了。我将这事瞒了下去,我还让人悄悄打听了,前两日来鉴瓷的人到了衢州,估摸着等着我宋家差人去迎呢!”江氏的脸色狰狞,声音拔高,“他姓宋的一辈子烧瓷成痴,只消宋家青瓷入得皇上的圣目,他姓宋的还不志得意满?她宋筠娘得父真传,富贵锦绣要什么没有?我偏要让他们,自个亲手毁了前程毁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白姨娘还是不解,这跟她们去白马寺有什么关系。
    江氏吐纳一口气,阖眼作老神在在状:“等我们从白马寺回来,你便晓得了!”
    馒头山,宋福家的过来时,还带来一个噩耗!
    “娘子大事不好了!”宋福家的急着直跺脚,“周内司那边来人了!是一个叫周元的管事,还有两个小厮,正在瓷窑门口呢!哎,娘子先前跟我说过周内司答应了今年秋的美瓷荐举,我料想秋天都快过去了以为这事都黄了,哪晓得这事还真的来了!”
    “娘真会大惊小怪,这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娘作甚急成这样?”秀棠笑吟吟的。
    “哎,瞧我这脑子!”宋福家的急的额头冒汗,“是好事不假,可是这好事就跟摘不到的葡萄一样,吃到嘴里酸掉牙都是轻的!我把瓷窑和宅子里都找了个遍,老爷都不在。刚碰上宋林我才晓得,今个老爷跟宋梁在画坯时,被酒鬼宋梁怂恿了两句,两人去镇上酒楼了!老爷本身就酒量浅,就怕现下都醉倒在酒楼里了,我已经差人去请了!这周元,该怎么办,总不能就搁门口晾着呀!”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周元出示了凭书,又说了之前他们是来过信笺把鉴瓷时间推后,还说他们时间赶今天鉴完就得走。朝廷荐举,这可是官家事、皇家事。前头没人过去接待,事到临头我宋家是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就怕惹恼了周元管事,我宋家是要吃官司的!”
    筠娘子只差没咬牙了:“好个宋梁一家!宋梁一直记恨福管事和禄管事,偏偏父亲也不重用他!难怪宋梁家的当初顺手帮我,后来宋禄一家被卖,宋梁家的是在我耳旁提了好几次。论资历论手艺,宋梁是不输福管事和禄管事,可是这个嗜酒如命的毛病这么多年也不改改。就算我有心提拔,父亲会看得上一个醉鬼么?再者说,我提拔宋林和宋河,是为了瓷窑的前程!我宋家这个磨子,是要年轻的驴才能磨出最细的粉!”
    “哎,”宋福家的不得不帮宋梁家的说几句话,“都是在厨房里烧火,我可是几次看到宋梁家的脸上有淤青,一次连手指都被掰断了,还是宋梁家的切菜时才发现的。我就说奇了怪了,宋梁家的这几日精神奕奕,宋梁家的能懂什么,许是太太给她酒钱让醉鬼宋梁去陪老爷干酒……”
    眼下父亲是指望不上了!
    这盖头——筠娘子一个激灵:“母亲还真是一步一个桩!瓷窑里的下人都不戴盖头,也就在宅子里服侍的丫鬟才有盖头,如今也被打发个七七八八,母亲把我和秀棠秀娇的盖头都借了去,就算这事我出马,我当个外男抛头露面,还要不要脸面了?……母亲难道是神算么,就刚刚巧算到这一天?这个信笺,定是母亲给瞒下了!”
    本朝的盖头都是绢纱做的,一个盖头也不便宜。宋家的下人穿戴都是粗布,要买盖头还得去镇上。且不说筠娘子身上没有银钱,就是时间也来不及了。
    宋福家的跪了下来:“娘子!奶妈求你,这事你就甭管了!瓷窑兴不兴,跟你一个女儿家有甚关系!”
    “嬷嬷!你说我如何不管?我是宋家女儿呀!”
    这事已不完全是盖头的问题了。
    宋福家的不得不说:“娘子不能见那个周元!瓷窑里是传开了,周元是一品周内司的左膀右臂,皇上还给他封了个六品瓷司辅,要说周内司的名声清贵高洁,这个周司辅却是个好色下流的小人!这话是从衢州知州府传出来的。据说一个有名的女伎误闯周老太爷的书房,周元见色起义两人拉扯一团。那个女伎哭的好不凄惨说是周内司强迫她,又说她还是清白身是周老太爷送给周内司的。原来这女伎也是个傻的,居然把周元误作是周内司了,女伎勾引下人,那是不要命的。周老太爷宅心仁厚也劝周元收了她,谁想那个周元,生生的把女伎逼到了死路!这还是第一桩,在知州府有个小娘子湿了衣裳……此人好色薄幸就算了,那是什么没廉耻的事都做尽了!”
    “周内司的美瓷荐举,是任何人都不得旁听的……这才是太太的毒计,娘子要是与这等恶奴共处一室,别说名声了,就怕周元见了娘子相貌图谋不轨……这事娘子就当不知道,老奴求你了!”
    周元就像一个毒瘤,但凡跟他扯上的女子,清倌人、清白人家的小娘子、色艺双绝的寡妇……每一个都是被劫色被害命!
    筠娘子心下悲凉:“这事我不上,谁上?指望醉成烂泥的父亲么?把洪流猛兽晾在门外,吃官司都是轻的,就怕担个忤逆犯上的滔天大罪!我宋家错过了美瓷荐举,就得一辈子依附程家,我怕是迟早要嫁给程罗那个庶子!爹爹一生的苦心钻研、白地蓝花的前程……我不能辜负,我一定要助爹爹烧出蓝花瓷,白地蓝花就是娘,娘就是白地蓝花……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
    第50章 贞洁之战(上)
    筠娘子深吸口气,开始布局。
    第一件:“奶妈,让福管事、宋林和宋河前去接待周司辅,带周司辅把瓷窑每个环节溜一遍。半个时辰后,引周司辅来瓷宝阁。”
    第二件:“秀棠,把瓷窑里的硫磺磨成粉,备一桶油和刷子。”
    第三件:“秀娇,把你身上的脏衣裳跟我换了,弄些废料过来。”
    瓷窑里,六品周司辅身着绯色花鸟纹的圆领大袖从省服,圆领露出一圈白中单。头戴展脚幞头,束腰带挂银鱼袋,也是足了官老爷的派头。两个规矩的小厮跟在后面,一个拿笔在线本上记,一个捧着砚台不时还研下墨。
    幞头遮住了周司辅的额头,幞沿的暗影让他的脸色也为之深了几分。两颊很瘦,下巴尖,时不时还摸两下两撇小胡子,惯用“啧啧”的冷笑声。
    路上有废品还没清理、有不懂事的下人挡了视线……一概不顺眼的,一靴子踹了过去。
    静若官老爷,动若纨绔。
    “啧啧,真是一老鼠屎坏一锅粥,这画坯的重点在个连贯,师傅的线条柔和,转到徒弟手中是一朵煞笔的牡丹……徒弟蠢,师傅呆,宋老爷是个没脑子的!这个得记下。”
    “啧啧,瞧瞧这花瓶,小口溜的好,腹又太大……”顺手把折下的竹枝投进去,“瞧瞧,这像什么?——一朵鲜花插在好大一坨牛粪上!得记!”
    “……”
    就在宋福、宋河和宋林三人抹冷汗时,周司辅指着一个正在擦坯的妇人,饶有兴致道:“让这个丫头把脸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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