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趴在茶几上认真画分镜,笔尖触碰到单薄的纸张发出咚咚的声音。
裴延倒了小半杯红酒,不时抿一口,他面前的手机屏幕正在倒计时。
25分18秒,25分17秒,25分16秒......周达非工作的时候是极其专注的,连看都不会看裴延一眼。
裴延想,或许任约的确是有值得妒忌的地方,只不过并非是他追求艺术的自由。
当年为主题曲奔波时,裴延曾同时见过任约和andreas两人。
任约是从第一张专辑手把手将andreas培养起来的,所以时至今日andreas都对他格外依赖,发乎爱情又远不止爱情——音乐创作上心意相通,日常相处里言听计从。
当时的裴延对此十分看不上。他既不齿任约靠软饭买梦想,又嘲笑andreas缺乏独立的勇气和能力,后来再也没跟这俩人合作过。
这般的看法一直没变过,直到裴延最近开始想好好把周达非教成一个导演,并希望他能够在对自己有所回应。
如此以己度人,裴延竟也慢慢觉得任约和andreas的相处模式某种程度上是合理甚至有些诱人的。
毕竟andreas由任约一手教出来并捧红,关系自然与寻常情侣不同,产生依赖是很正常的。
这位后来的天王巨星被签下时才上大一,只有十八岁。
比现在的周达非还要小。
裴延不太得劲地喝了口红酒,目光却是落在周达非身上的。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周达非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考吃力不讨好的a大。
为什么不上个搞电影的艺术院校呢?那样他们极可能更早地相遇,裴延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把小宝贝教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而不是像现在,言听计从是不存在的,心意相通也是很困难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艺术上,周达非是懂他的。
也许周达非主观上压根不想懂裴延这个竖子,可他已经懂了。
或许是玄妙莫测的命中注定,又或许仅仅是大样本下小概率事件的随机发生,总归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半小时后,周达非被裴延押着上床睡觉。
不知为何,周达非总觉得今晚的裴延不太对。
其言行举止过分像人,不知是不是被《沉睡小火车》勾起了深埋已久的赤子之心。
“老师,”周达非试探道,“杨指导女儿生日过完,我们是不是就要去重庆了?”
裴延懒懒地嗯了一声。
“那我还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周达非问。
一片月色盈满的黑暗里,空气安静了几秒,裴延没有立即回答。
周达非等得有些不安,“老师,我,”
“你去尽量抓紧把《柠檬凉》画完。”裴延答非所问。
“.........”
周达非不明所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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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下最近看到的一些问题。
1.周达非在本文与在天降中形象不完全相同有两个原因,一是周达非从天降到本文主体时间线之间经历了巨变(裴延),所以会有变化;二是天降对周达非的描写是侧面不完整的(因为他不是主角)
2.周达非在跟裴延的相处中是表里不一的。同时他对裴延的态度也是矛盾的(譬如他看不上裴延的电影,又不得不承认裴延个人的才华)
他对艺术的看法也有矛盾与变化。既自我坚持,又觉得裴延说得有理。
3.关于裴延的转变。人性比较复杂,裴延某些时候变态跟他对周达非的爱护栽培我觉得并不矛盾,而且(我自认为)这个转变我是有详细描写出来的(不过现在的裴延并没有彻底摆脱对周达非的变态掌控,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
第36章 《恋爱心理学》
翌日一早,周达非又是在裴延怀里醒来。
他觉得自己睡相太好也是个问题,要不然可以借着梦里踢裴延几脚。
“起来吧,”裴延也是刚醒,嗓音有几分沙哑,“早餐别吃太多,可以去杨天家蹭吃蹭喝。”
“早上就去吗?”周达非问。
“嗯,他们晚餐是家里人一起庆祝。”裴延习惯性地在周达非脸上亲了口,从床上坐起来,“所以聚餐是在中午,一般都是早点去。”
杨天在电影圈的人缘极佳,他摄影技术内行、为人又好说话,还跟裴延关系匪浅。因而这种私人宴会来的人也不算少。
杨天家住在徐汇,一个僻静林荫道上很低调的小楼里。
今天因为有聚会,大门是敞着的。客厅里气氛平和轻松,杨天泡了壶茶,正在跟客人们聊天。沙发上已经坐了些人,有不少周达非耳闻过或者能认出的娱乐圈名人,还有几位《失温》的演员,毕佳佳也在,倒是霍离没出现。
“哟,”杨天见裴延和周达非进来,笑着起身,“来了。”
“裴导。”其他几人也站了起来,客气地跟裴延打招呼。
裴延在公众场合很喜欢“端着”。他把精致的礼品袋递到杨天手上,才对着其他人很有礼节地点了下头,嗯了声算作回应。
“这是周达非。”杨天接过礼物后没有立即拆开,而是先向其余人体面地介绍了周达非,“现在也在我们剧组。”
周达非有时候就很困惑。裴延有杨天这么五好模范式的搭档兼朋友,怎么还能容忍自己长成那个狗样。
哦。好像也不奇怪。毕竟裴延是能看着基耶斯洛夫斯基却选了沉睡小火车这种剧本的人。
在场的人大多对周达非的存在有所耳闻,尽管心里不知是如何作想,但冲着裴延的面子也得对他客气礼貌。
“我说你怎么总买些我女儿完全用不上的东西,”杨天拆开礼品袋,里面是一个奢侈品牌的项链,他对着裴延道,“能不能有点儿创意。”
裴延:“那下次我直接送钱吧。”
杨天:“………”
周达非从塑料袋里拿出两本路上买的幼儿启蒙读本,“杨指导,我刚认字的时候看的就是这个出版社的读物,挺好的。”
杨天当然没指望周达非送个什么,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哦?”杨天接过来翻了翻,颇为满意,“嗯,这个一看就实用。”
“………”
裴延飞速地掀了下眼皮。周达非知道那是个缩略版的白眼。
裴延和杨天在客厅聊天,之后又陆续来了两三人。周达非对自己在这种场合的定位非常清晰,镶边的。他没坐多久就自己溜到中庭闲逛,还顺手拿了几块看着不错的点心。
他在花坛边蹲下,把点心塞进嘴里,脑海里想的还是《柠檬凉》的分镜。
裴延能够把《沉睡小火车》从死线边救回来,周达非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写不好《柠檬凉》的分镜,哪怕它只是个平庸俗套的故事。
周达非不想输给裴延,尤其不想输给当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裴延。
一旁的小木马不知何时坐上了个身穿粉色泡泡袖连衣裙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他,应该是杨天的女儿。
周达非打小也不喜欢孩子,也不招孩子喜欢。他随手在花坛里折了根野草在指尖绕着玩,眼神定定的,不知上问人还是问己,“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啊。”
“想,想当公主。”小女孩眨着大眼睛脆声说。
“…………”
是个好理想。
“点点,”背后传来一道女声,“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不要打扰到客人。”
周达非站起来,回头发现面前是个气质十分温婉的中年女性,她把点点抱起来,冲周达非笑了下,“你就是周达非吧,我听杨天说过。”
周达非愣了会儿,想来这就是杨天的妻子,“嫂子好。”
杨天的妻子据说跟杨天是青梅竹马,现在在大学里教书,看起来有一股书卷气,毫不世俗,甚至还有几分这个年纪少见的天真烂漫。
周达非对这种身上带着文人气息的人天生比较有好感,于是多说了句,“您女儿挺聪明的,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说几句话呢。”
杨天的妻子和善地笑了笑,抱着点点看起来幸福而满足,“谢谢你。不过我也不指望她很聪明,健康快乐就好了。”
周达非不自觉指尖蜷缩了几分,顿了顿才道,“嗯。您说得对。”
点点被她妈妈抱回了屋里,周达非再次一个人蹲在中庭的花坛旁,他企图继续思考分镜,却终究有些分神。
杨天的妻子让周达非想到自己的妈妈,她们的气质很有几分像。
只是他们家远远没有这么幸福。
前厅似乎很热闹,周达非不想掺和进众人对裴延的追捧之中。他溜至廊下,从窗户里悄悄伸手进去又拿了几块小饼干,被客厅里聊得不太专心的毕佳佳看见了。
周达非脸皮厚如城墙,自然不会在意。他还多拿了几块,用纸巾包着揣回兜里,转过身却发现毕佳佳也走到外面来了。
“说实话我早就想跟你聊聊了,”毕佳佳在日常生活中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周达非把毕佳佳的示好跟霍离的告状判定为本质目的相同的事件,他扔了块饼干到嘴里,没应声。
“其实我以前就听说过你,只不过一开始不确定是不是。”毕佳佳笑了笑,“林浅予,你认识吧?”
“………”
周达非扔第二块饼干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毕佳佳,只见她一脸笑意,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得意。
林浅予,周达非的前女友。
一个貌美如花、双商爆表的奇女子。
她曾是南方某省的理科状元,因长得过于清纯漂亮而在高考放榜的新闻报道上一鸣惊人,没进校的时候就已经在网上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但她跟花瓶两个字毫不沾边。
林浅予出身数学系,同时修了其他几个专业的课。她在宏经课上认识了周达非,还参加了话剧社。后来有一次小组作业,林浅予主动帮周达非写了他那一份,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在周达非的前女友中,林浅予算是比较特殊的。
“...认识。”周达非看起来还算淡定,“你们也认识?”
毕佳佳看起来十分俏皮,“我去年拿到最佳专辑的时候上过她主持的节目。那个时候她的节目刚刚起步,还比较容易上,现在肯定不行了。”
“录制的时候她跟我说,非常感谢我拍的《恋爱心理学》。她说她有一任男朋友就是因为在情人节陪当时的女朋友看了这部电影,散场后一小时就分手了。”
“她因此才有机会上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