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开学典礼上,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来报道的陆依萍,肖翠华本来以为那孩子是放弃了入读这里的机会,没想到却在典礼途中被之前采访的那个申报的记者找上门来。
而在得知陆依萍的情况后,她在和系里的副主任商量过后,就亲自过来了一趟。
看着肖翠华眼中毫不作为的关心,陆依萍心下一暖。
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直接地感受到外人对她毫不作伪的关心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未来几年将要师从的长辈。
怀着感激的心情和肖主任寒暄了一会儿后,陆依萍这才挥着手送走回去典礼现场的肖主任。
怀里抱着还有些温热的校服,陆依萍脸上的笑容安静而美好。
何书桓看着她脸上柔软的神情,觉得这女孩真的很神奇,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展现出这么多面貌来呢?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女孩真正的模样?
是倒在雨中的那个狼狈的她?还是那个浑身像刺猬一样充满防备的她?是那个会很真诚地对自己道歉的她?还是现在这个浑身充满光明美好的她?
这个女孩简直像个谜,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见陆依萍现在抱着校服乐的样子有些可爱,何书桓忍不住打趣她,“现在开心了?”
陆依萍愣了下,抬头看了看何书桓,注意到他眼中的促狭,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过唇角的弧度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想到何书桓今天接二连三对她的帮助,陆依萍十分真诚地对他表达了谢意。
何书桓倒也没推脱。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衣服兜里掏了掏。
陆依萍好奇地看着他,而后很快就在他的掌心,看到了原本应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支手表。
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手腕,陆依萍心底不禁有些后怕,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不仅把表弄坏了,竟然还差点弄丢了!
“这只表……怎么会在你那里?”茫然地看着何书桓,陆依萍不解地问道。
就见何书桓笑着道:“刚才去礼堂的路上,我又去之前的巷子里看了看,因为之前着急送你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落在那里,结果,就捡到了这个。”
说完,他有些烦恼地皱起眉头,“都怪我太过粗心,竟然没注意到,等我找到这块表的时候,它已经不走针了。不然你看这样好不好,正好我认识一个做钟表师的朋友,我拿去他那里把表修好,然后再拿来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陆依萍心底一顿,虽然很想修好这块表,但她不能利用何书桓的愧疚,修表的钱虽然不特别贵,却也不便宜,所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就摇头拒绝了,“这不是你的事,我在来学校的路上,表就已经浸水不走了。而且,如果不是你特意跑回去一趟的话,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块表了。”
说完,她就要从何书桓的手中拿回那块表。
何书桓却忽然向后退了退,紧接着,就为自己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有几分莫名和尴尬,因为陆依萍此时也因为他的后退,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把心底那怪异的感觉抛在一边,何书桓对陆依萍笑了笑,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么我去帮你修好这块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整天在外面跑新闻,有很多时间去修表,你明天开始就要来学校上课了,一时半会儿哪有时间去修表?等你下课,钟表行应该都已经关门了吧?”
这些问题,陆依萍还真的完全没有考虑过。
不过,何书桓的话倒也在理。
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番他们是朋友的言论,陆依萍也不再扭捏,只是好笑地看着何书桓,“你这个人还真是自来熟,你的朋友难道都是这么来的?”
何书桓见此,自然明白陆依萍这是默认了他去帮忙修表的事情,一时间对陆依萍如此痛快的性格更是欣赏得不得了。而后又见陆依萍用如此轻松的语调和他说话,心底不禁更加欣喜。
这天的大雨,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快到中午的时候,原本阴沉沉得像是快要入夜的天空,就被阳光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它们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大片湛蓝高远的天空。
陆依萍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像天空一样明朗。
手中拎着装着衣服和书包的袋子,陆依萍穿着之前在校医室换上的大学校服——此时女学生们普遍的浅蓝上衣和长裙,重新绑了两个麻花辫,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家。
只是,在快要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却猛然响起早上邻居们的那些刺耳的话——
“我也总看到,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她们家的门,看样子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我都亲眼看过好几次了!那人进门没多久后,傅文佩就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走了。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成天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柔弱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心底猛地一颤,陆依萍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忽然像被定格了一样,僵硬得几乎有些吓人。
一些从听到那些话起,就一直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疑问,此时再也不受控制,争先恐后般从她心底疯狂地逃窜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猜想——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妈妈真的对爸爸彻底失望,真的想再找一个男人共度后半生,或者,她已经找到了那样一个男人……那么,她作为妈妈的女儿,究竟该怎么办?
她该支持吗?
不——!
几乎在同一时间,心底就猛地传来这样一声干脆的否定。
陆依萍用力拍了拍脸颊,她深呼吸一口气,对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妈妈而感到十分愧疚。
那是即使被爸爸赶出家门,也依旧对爸爸十分忠诚的妈妈。
她不会背叛爸爸的,哪怕是死。
是的,妈妈不会背叛爸爸。
想到这里,陆依萍强打起精神,努力扬起自己的唇角,推开家里的门,对马上迎上来的傅傅文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妈,我回来了!”
☆、第35章 雪姨很忙
“依萍,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见陆依萍回来了,傅文佩连忙迎了上来。
下意识地侧过头想掩盖住脸上和额头上的红肿伤痕,陆依萍语调轻快地回道:“很好啊,你看,我还把校服穿回来了。怎么样,妈你看看,好不好看?”
说着,她赶忙原地转了一圈。
傅文佩却早在第一时间就眼尖地发现了她脸上的不对,在陆依萍转圈还没站稳的时候,就十分紧张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抖,“依萍,你别动!让妈看看你的脸!”
陆依萍心底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看清她脸上伤痕的傅文佩就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泪花瞬时从眼眶中溢出,“天啊!你不是去上学的吗?怎么会受伤?是谁打了你?!”
陆依萍最见不得妈妈这样,但她知道,如果把真相告诉妈妈的话,非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反而还会让妈妈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陆依萍笑着在脸上摸了摸,而后安抚地对傅文佩道:“妈,妈你别紧张,我这不是被人打了。”
见傅文佩的目光有些狐疑,陆依萍赶忙继续说道:“其实我实在去学校的路上,不小心摔倒磕在了墙上。”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当时的囧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还好当时有个路过的好心人帮了我一把,把我送去了学校的校医室上了药。”
傅文佩紧张地在她身上摸了摸,“真的?你可不能骗妈妈!”
陆依萍坚定地点了点头,为了转移妈妈的注意力,只好半真不假地继续说道:“不过,我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水表弄得浸水不走了,所以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把表送去钟表行修了,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拿回来。”
傅文佩往她的手腕一看,果然空荡荡的,早上戴出去的手表已经不见了踪影。
虽然对依萍不小心把表弄坏有些无奈,但好在人没有出事。
责怪了依萍几句不好好走路之后,傅文佩转身就想进去继续做饭。
陆依萍却叫住了她。
她看似不经意地对傅文佩问道:“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个男人在咱们家门口附近徘徊,是找咱们家的吗?”
说完,她死死盯着傅文佩的脸,丝毫不放过那上面的任何一丝变化。
对于早上邻居们那些恶毒的话,她根本就完全不相信。
妈妈怎么会背叛爸爸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现在这么问妈妈,也不是为了试探她,而是为了亲耳听妈妈证实她并没有和别的男人有来往。
只可惜,傅文佩脸上那一抹完全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像一记耳光一样打得陆依萍脑子里一片轰鸣。
傅文佩从来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女人,从小出身书香世家的她,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心计,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所以,在听到依萍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的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李副官今天来过这里?
但紧接着,她就忽然想起,对于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她还从没告诉过依萍。
知女莫若母,傅文佩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在她看来,依萍什么都好,为人正直,性格坚韧,长相也十分漂亮,就是有时候太过冲动,经常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做事,所以如果被她知道了李副官一家的事情和遭遇,估计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捅到陆老爷子面前去。
想到李副官曾经以搬家为后果求她不要把他们家的行踪透露给陆老爷子,傅文佩赶忙掩去脸上的惊讶,有几分不自然地对陆依萍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男人?我没有见过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说完,也不敢看女儿的脸色,连忙转身走去,边匆匆走着边急忙道:“锅里还做着菜,我去看看,依萍你换过衣服之后,就出来吃饭吧。今天是你上学第一天,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陆依萍不敢相信地看着妈妈的背影,她几乎想要告诉自己,她刚刚看到的都是错觉,但此时妈妈那仿佛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和片刻前脸上的惊讶和躲闪,却让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陆依萍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屈辱从心底毒水般溢出,搅得她的五脏六腑都烧得厉害。
在几天前,她还能够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脊背和爸爸叫板,高声对他说他娶了妈妈,却不肯养她们母女。
而现在……
如果妈妈真的找了其他男人,那么,她以后该怎么面对爸爸和雪姨还有雪姨的几个孩子?!
陆依萍简直闭着眼睛都能看到雪姨骂妈妈是个荡妇的蔑视神情!
天啊……
这一定不是真的!
是的,一定是她误会妈妈了!
妈妈怎么可能会背叛爸爸?她明明这么多年来,都全心全意地爱着爸爸。
一定是我误会了什么。
如此反复对自己说了几遍后,陆依萍的双手才渐渐不在再颤抖。
强自忽略心底那股突如其来的不信任和恶心,陆依萍在自责自己竟然会去试探妈妈的同时,也下意识地不再去想妈妈是不是有了其他男人这件事。
不过,这刚刚恢复过来的心情,倒是再度乌云密布起来。
与此相反。
这天晚上,在何书桓和杜飞的公寓里。
当杜飞终于冲了个冷水澡,哆哆嗦嗦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拿着一块手表,坐在沙发上笑得一脸傻气的何书桓。
“喂,书桓,你到底在发什么呆?”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刺猬头,杜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何书桓,“从你回来开始,已经对这那块表看了三个小时了。”
见何书桓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杜飞撇了撇嘴,眼睛一转,就一把夺过何书桓手中的手表,低头看了两眼,嘴里还继续嘟囔,“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藏宝图不成?不对啊,明明就是一块很普通的手表……啊,不对,还是块坏掉的手表,针都不走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手中的手表就被人强硬地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