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她十岁了,却眼神呆滞,像个傻子一样。
这一年,吴根花去了刘地主家做帮工,虽然晚上还要挨打,但白天吴根花不在,她总算可以吃饱饭了。
十三岁,她瘦瘦小小,像十岁的幼童,却露出美人模样,吴根花终于不打她的脸了。
三个月后,吴根花做主,将她卖给刘地主做童养媳。
刘地主的傻儿子,已经活活虐待死三个媳妇了。
她害怕,她跑,吴根花便拿着棒槌一边打,一边追。
“娘!别打!”小姑娘跪着求饶,“我听话,我干活,我带弟弟!”
“我不吃饭!我一口饭都不吃!我给家里省口粮!我挣钱!”
“别卖我,求求你,别卖我!”
哭喊求饶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毒打,是没头没脸落下来的棒槌,当头部受到重击跌落山崖,她还能听到吴根花跳脚的咒骂声,“小贱人……”
激愤与痛恨在心里翻腾,让她义愤填膺。
明曦自打回到济宁侯府之后,一直十分冷静,她从没想过要做顾家的女儿。
她已经认了怀淑大长公主做义母,也有了自己的家。之所以回到顾家,是因为自打穿越之后,她一直在做梦,原主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就想替原主解惑,也算是一种偿还。
所以她回到了顾家,想替原主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顾家人究竟如何。
所以,不管顾家人如何过分,顾士元如何脑残,明曦也只是冷眼看着。因为她是以第三者外人的身份在观察,这时候的明曦,就相当于一个记录者,一个见证者,替原主见证顾家人是否有真心,是不是值得她一直这样念念不忘。
等原主看清楚了,明白了,释然了,明曦偿还了原主,明曦就会离开了。
所以,在顾家,她一直很冷清,也没把顾家人放心上,更不曾动怒。
因为她迟早要走的,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得。
但是现在看到吴根花,她心里的怨恨在翻腾,她没见过吴根花,两人没有交集,谈不上恨她。她明白,这八成是原主的心情。
这切齿的恨意太浓烈,那一瞬间,她竟没控制住自己,疾步走到吴根花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吴根花进来后,先跪下给侯爷夫人请安,正准备控诉明曦种种罪恶,不料眼前一黑,脖子被人攥住,连喘气都不能了。
孰是孰非本已尘埃落定,突然出现的仆妇让事情急转。
莫非她手里有证据?
再一看明曦,怎么看怎么像怕事实暴露,所以对证人痛下杀手。
顾士元立刻上前阻止,“你干什么?当众行凶吗?”
吴根花脸孔紫涨、双唇发白、眼珠中几乎快被攥出来了。
她不会真的敢把自己掐死吧?
心里涌起极度的恐慌,吴根花两脚在地上乱蹬,捶打明曦胳膊的拳头越来越无力……
眼看吴根花就要丧命,明曦松开了手,“弄死你?哪有看着你像狗一样在地上喘息有意思。”
贱人!贱人!贱人!
她跑了,掉山崖底下摔死了,没办法跟刘地主交差,他们一家三口就带着卖她的钱跑了。
从保定府到京城,她的儿子得病死了!丈夫得了钱,跟别人女人走了!
只留下她一个。
卖她的钱给儿子治病花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半被她丈夫卷走了。
没钱,没活路,她只能干最脏最苦最累最下贱的活。
家破人亡、走投无路,都是这贱人害的!
“二、二丫……”
把仇恨先咽下,吴根花做出凄苦痛心的模样来,“就算你如今是侯府小姐了,你也不能、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毕竟我养了你十三年,毕竟我当了你十三年的娘,毕竟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啊!”
什、什么?
宋婉芝身子一颤,瞪大了双眼。
这妇人说,她给曦儿做了十三年的娘。
那她不就是曦儿的养母、珠儿的生母?
“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要回女儿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宋婉芝立马慌张起来。
曦儿是她的亲生女儿,是顾家的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绝不能让她跟这妇人走。
珠儿……珠儿的确不是她亲生的,但十六年朝夕相处,早有了母女之情。让珠儿走,她更不舍得。
正左右为难,忽听吴根花哭道,“夫人,我不是来要女儿的,我来,是求二丫、不、求二小姐饶命的!”
“自打二小姐回了侯府,自打她知道自己是侯爷夫人的亲生女儿,她便想尽办法折磨民妇。”
“毒打、辱骂、把民妇抓起来肆意□□,民妇逃了,又被她安排的人抓回来,毒打的一遍又一遍。”
“民妇一直在求饶啊,可是他们不听,他们说二小姐说了算,他们说什么时候民妇不在京城了,这备受折磨的日子才算到头。”
“二小姐!民妇求你,求求你饶了民妇吧!”
“民妇没有地方可去了,离开京城,民妇活不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饶民妇一命吧!”
她爬起来给明曦磕头,砰、砰、砰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响,流血的额头,凄惨的脸孔更是触目惊心。
她这一招真是好极了!
对有养育之恩的养母如此穷凶恶极,便是明曦再巧舌如簧也休想洗白自己,也休想在顾家、在盛京城立足。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原本对吴根花嫌弃至极、厌恶至极的顾明珠,立马做出了帮吴根花一把的决定。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眼神震惊、神色复杂地嗫喏,“这不可能吧?就算妹妹脾气不好,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伤害你啊。”
“我,我是因为占了她的位置,她恨我情有可原。可是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这正是宋婉芝想问的。
无缘无故的,明曦怎么会对这妇人下这么重的手?
“因为……因为……”瑟缩着看了明曦一眼,吴根花惊恐地闭紧了嘴,好像忌惮明曦、害怕明曦,所以不敢开口似的。
养母被吓成这样,她也太过分了些,不赞同地扫了明曦一眼,顾士元皱着眉头道,“你不要怕,有什么只管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谅她也不敢再对你痛下杀手。
吴根花还在犹豫,顾士元却不耐烦道,“你若真不愿意说,那便走吧。”
“不、不、不。”吴根花仿若惊弓之鸟,慌成一团,“我说,我说!侯爷别赶我走,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二小姐,她想把我赶出京城,我……我……我答应了二小姐,不会说她从前干的事,答应了二小姐会保密,可是她却不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手。”
她忽然捂着脸哭起来,“是我没用,是我没教好她。原本我们一家在保定生活的好好的,她却勾三搭四,招惹是非,手脚不干净,总是偷东西。”
“我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怎么教她都不听。我想让她早点嫁出去,眼不见心就烦了。没想到她自己找好了婆家,便是我们当地刘地主家。刘地主的儿子是个傻子,这、这怎么能嫁呢?”
“好说歹说,她都不听,我没办法呀,只能随她去了。谁知道,这天杀的小……闺女竟然骗了刘地主的家的彩礼,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们只是普通庄户人家,哪抵得住刘地主的威势,地被收了,我男人被打了,家里也被砸了。”
“日子没法过了,我男人就带着我、儿子到盛京来谋生,可是来的路上,我儿病死了,我男人也病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在胭脂巷给人倒夜香。”
“这样的日子持续的两年多,就在去年年底,我看到二丫了。就在胭脂巷怡红楼,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她到底是我养了十三年的孩子,当娘的又怎么能看错自己的孩儿呢?”
“我问了人才知道,她不叫二丫,改名叫明曦姑娘了。是怡红楼老鸨花重金从杭州城买回来的,据说是那边教好了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稍加调理就能做头牌挣大钱。”
“我男人死了,儿子也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我是日思夜想,只要我们母女能团聚,从前她犯的错都不重要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老鸨便让我留在怡红楼给姑娘们洗衣裳、倒夜香,我总算与二丫团聚了,才过了几个月,二丫就消失不见了。”
“紧跟着,便有很多人殴打我、逼迫我离开盛京城,说是奉了济宁侯府二小姐的命令。”
“我实在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二小姐,便托人打听,这才得知侯府千金与我的亲生女儿抱错,这才知道,赶我走、派人殴打我的人,便是我含辛茹苦养了十三年的女儿二丫!”
“我走投无路啊,才摸进这荷花宴,帮着打短工,来求二小姐饶我一命,求二小姐放过我。”
“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竟然遇上二小姐偷东西。她一向喜欢偷东西,便是做了千金小姐还改不了这个坏毛病。我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坏,偷东西被发现后,竟然还诬陷旁人!”
吴根花一边说,一边哭,越说声音越大,越说情绪越激动,好像这些年的埋怨与不甘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样。
控诉地望着明曦,她带着愤懑又辛酸的眼泪,“二小姐!是,你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大小姐温良忍让,比不得你心机深沉。但做人不能太过分。”
“你已经害得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了,你还要怎样?还想怎样?”
“非要我死,你才满意吗?”
“非要顾家人跟我一样灰头土脸、不能见人你才高兴吗?”
第26章 贵客至
吴根花声泪俱下地控诉明曦时, 顾明珠一直在关注着宋婉芝的神色。
一开始吴根花说明曦勾三搭四,偷东摸西, 宋婉芝根本不信。
后来,吴根花说明曦卷钱与人私奔,宋婉芝依然没有当真。
最后,吴根花说到了怡红楼。
顾明珠心口狂跳, 屏住呼吸, 因为她知道,翻盘的机会来了。
果然,当吴根花说出明曦是怡红楼的老鸨从杭州买来的时候, 宋婉芝再也维持不住,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吴根花家中一贫如洗,连温饱都成问题, 又怎么可能有闲钱请先生教孩子读书认字呢?
可明曦不仅读过书,会写字,她还会精通插花,擅长覆射。在与贵族小姐夫人们来往时,她不忸怩,不怯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高门夫人的欢心……
这些绝不是吴根花一个农妇可以教她的。
难道吴根花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在怡红楼待过?真的被人精心调.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