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那头酒宴结束,人群散去,贺老爷子派人过来请了贺霖夫妇和唐泛过去。
    除了他们之外,贺老夫人许氏,贺家老三贺轩夫妇,以及贺老爷子的两个兄弟都在,另外还有贺家如今的第三代,包括贺澄,贺沁等孙辈,济济一堂,甚是热闹。
    这也是贺老爷子为了表示对唐泛的欢迎,否则一个儿媳妇的娘家亲戚过来探亲,是绝对不需要劳动全家老小都出来见礼的。譬如贺老三的老婆韦氏,娘家仅仅是秀才出身,就算后来经商有道,成为香河县乃至顺天府一带的巨贾,身份上也还是与贺家有所差别,是绝对不可能得到这种礼遇的。
    众人寒暄一番,贺老爷子便想起之前在席上不方便问的问题。
    “我致仕已有几载,也不知如今京城形势如何,贤侄在刑部,想来定是颇为如意了。”
    这话说得婉转,其实就是想问,官员事假不是那么好请的,你怎么无端端能请到长假过来,难道是京城官场出了什么变故吗?
    贺老爷子千料万料,也绝对不会料到唐泛现在已经无官可做了。
    唐泛微微一笑,也没有隐瞒:“说来惭愧,小侄因在差事中犯了过,如今已经被下令冠带闲住,并无官职在身。”
    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跟唐瑜之前的反应一样,呆若木鸡。
    还是贺老爷子见多识广,反应最快,他露出关切的神色,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得罪了人?你不妨说一说,老夫虽然人走茶凉,但以往在官场上尚有几个故交,若事情不大的话,说不定能帮你转圜一二。”
    唐泛拱手道:“多谢伯父费心,不过这道任免是陛下通过内阁下的,眼下只怕谁也帮不了我。”
    众人一听,又是一呆。
    好么,连皇帝都得罪了,这得是多大的事情,你这样贸贸然跑过来,会不会连累我们贺家啊?
    唐泛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道:“伯父与诸位长辈无需担心,如今此事已告一段落,不会再有人提起,小侄也只是被冠带闲住而已,并非削职为民,不会牵连贺家的。我与家姐分离数载,心中思念异常,方才上门探望,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贺老爷子呵呵一笑:“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与你爹乃是至交好友,即使你姐姐不是我贺家的媳妇,你既然来了,便当这里是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无需顾忌。”
    唐泛郑重谢过。
    忽然冒出这档子事,大家也都没了闲聊套近乎的心思,还是贺老爷子询问了一番近况,当得知唐泛在京城还要寄住在别人家的时候,不由唏嘘连连,要给唐泛一笔银子去买宅第,唐泛自然是坚辞不受。
    见他确实不要,贺老爷子也没有再勉强,让他先去好生歇息,说是来日方长,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唐泛与贺霖夫妇走后,贺老爷子便沉下脸色,呵斥贺轩夫妇道:“你们方才太露形迹了!一听说他冠带闲住,连脸色都变了!”
    贺轩讪讪道:“孩儿这不是听说他得罪了皇帝,担心他连累我们贺家么,您瞧他早不来晚不来,选在这个时候来,说不定是在京城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把咱们这儿当成避难的了!”
    贺轩的两位伯父,也就是贺老爷子的兄长们,也帮忙回护道:“是啊,也怪不得明诚,连我们听了都有点打鼓呢!”
    贺老爷子叹了口气:“不管人家怎么想的,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就不能把人赶出去,难道你们没注意到跟着他来的三个随从么?”
    贺轩:“那随从怎么了?”
    贺老爷子:“我看其中二人精光内敛,行止与常人有异,怕是一等一的高手。”
    贺轩奇怪:“他一个丢了官的人,连宅子都要借住别人家的,怎么会有高手相随?”
    贺老爷子缓缓道:“那两个人不是普通的高手,而是锦衣卫。”
    “啊!!!”
    贺家人又是啊了一声。
    今天惊叹连连,他们都快麻木了。
    锦衣卫何许人也,根本不需要贺老爷子科普,只要想想他们的光辉历史,贺家人就禁不住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连贺老爷子两位兄长都露出畏惧之色:“就算唐泛还没丢官,也够不上被锦衣卫随身保护的资格罢?难道他这次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这些人名为保护,实际上是来监视他的?”
    贺老爷子叹了口气:“希望不是这样。”
    贺轩忐忑道:“爹,那我们怎么办,这是引狼入室啊,要不找个借口将他请出去罢?”
    贺老爷子:“胡闹!来都来了,哪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在事情未明之前,暂且看看,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大惊小怪,也切勿打草惊蛇!”
    虽然是这样说,不说男人们,在场的女眷也已经因为这番话而心神惶惶了。
    许氏便叹了口气,埋怨他道:“当初我就说不该给老二娶这房媳妇的,你偏说什么要信守承诺,她自嫁入贺家,老二便事事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克了……”
    贺老爷子不耐烦:“这都多少年了,你现在说有何用!好了,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的,这还没什么事呢,就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都下去罢!”
    唐泛如果听到这番话,知道严礼他们的存在被贺家人脑补成这样,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第75章
    贺家不是暴发户,虽然诸多顾忌,也不可能干出前倨后恭,甚至将人扫地出门的事情来。
    贺老爷子对唐泛礼遇如故,甚至还要求下人不得怠慢,但唐泛被免职的消息依旧很快传遍贺家上下,连香河县也有所耳闻。
    不明真相的人自然抱着个看热闹的心理,贺家老大虽然是四品知府,可地方官与京官毕竟是不一样的,原本人人都觉得贺家有个当京官的姻亲很是体面,这下他们要么为唐泛可惜,要么觉得唐泛很难再复出,贺家只怕又要少一个强援。
    至于女眷的想法自然与男人们不同,她们更多的关注点则放在唐瑜身上。
    唐瑜娘家父母早逝,说无依无靠也不为过,本来还以为有个当官的弟弟可以依靠,结果现在连这个依靠也没了,可怜贺二奶奶在贺家原本就是个小透明,现在估计越发没了地位,日子指不定要怎么难过呢。
    再高的墙也挡不住风言风语,唐瑜不知作何感想,唐泛自己反正是不在意的,别人瞧不瞧得起他,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反正他又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他担心的只有姐姐和外甥。
    唐泛私底下问了唐瑜,唐瑜却笑道:“当官本来就是个提心吊胆的活儿,以前你喜欢,我自然为你高兴,现在没有了,你也不必沮丧,只要你开心,姐姐就开心,至于旁人的闲话,这几年我还听得少么,若是一味地在意,那连日子也没法过了,放心罢!”
    在唐泛心里,这世上再没有比唐瑜更好的姐姐了,她既是这样说,唐泛也没有再追问,只让严礼和钱三儿他们悄悄去打探。
    他将从京城带来的礼物交给了姐姐,因为唐泛毕竟对贺家不太了解,不知道哪些人需要重视,哪些人可以略过,便全权交给了唐瑜负责,他自己住在贺家为他准备的竹院,每天与姐姐叙旧,带着小贺澄出门玩耍,这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虽然有贺老爷子的命令,下人不敢怠慢,但各房的主人家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唐泛刚上门的时候,他们个个都热情得不得了,尤其是贺轩,拉着他的手,口口声声喊润青,结果在知道唐泛免职的事情之后,贺轩连竹院也很少涉足了,唐泛在外头碰见他的时候,邀他去竹院闲聊,他虽然同样还是和气热情,却能推就推。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不吝于锦上添花的人很多,却很少有能够做到雪中送炭的。唐泛当然不会以高标准去要求贺家人,大家本来就是面子情罢了,即使上一辈交情深,但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唯独对于贺老爷子,他还是很尊敬的。
    贺澄自从小舅舅来了之后就彻底解放了,在父母的允许下,他向族学里请了假,专门陪伴小舅舅,唐泛除了带着他上街玩,给他买各种小玩意之外,闲来没事还会考究他的功课。
    越是相处,唐泛就越觉得贺澄这孩子十分懂事,很招人疼。
    别的不说,只要看见有人来找唐泛,他都会很懂事地主动告退,如果唐泛要求他留下,他也会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吭声。唐泛自问自己在贺澄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会上树掏鸟窝,趁着爹妈不注意的时候跑到家里的荷花池去抓鲤鱼呢,相比起来,小贺澄简直称得上是温良恭俭让了。
    可正因为这样,唐泛才觉得心疼,按理说,他这个年龄本该活蹦乱跳,四处捣乱的,又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出身,穷苦人家的孩子需要烦恼的事情他都没有,性子不应该如此沉闷才是,只怕之前一直都在压抑的环境里长大,这才养成了凡事不多开口的性子。
    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在最初的羞涩和怕生之后,贺澄也很快接纳了这位和蔼可亲,又愿意陪他玩的小舅舅,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身上渐渐有些同龄人的影子了。
    这一日,唐泛正在教他写字,婢女来报,说严礼和钱三儿在外头求见。
    此处虽然是隔壁别院,轻易不会有贺家女眷出入,不过因为唐泛的姐姐有时候会过来,为了避嫌,唐泛也不好让严礼他们直入直出,免得彼此冲撞了。
    贺澄刚刚写好了一幅字,抬头看过来。
    唐泛摸摸他的脑袋:“你先出去玩一会儿。”
    贺澄懂事地点点头,说了声外甥告退,便跟着婢女出去了。
    不一会儿,严礼和钱三儿他们走进来,见了礼之后,便分头坐下。
    唐泛问:“有结果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严礼等人却知道唐泛在问什么。
    钱三儿看了看严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先道:“小的打听过了,贺二奶奶在贺家似乎过得不太好。”
    唐泛掀茶盅盖子的手微微一顿:“怎么说?”
    钱三儿:“听说贺家三个儿子里边,老大贺益最有出息,二老最疼爱的却是老三,也就是贺轩。不过老大在外面为官,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而如今贺轩又中了举,也算得上光宗耀祖,年轻有为。相比之下,贺家二老爷就有点不起眼了。”
    唐泛点点头,叹道:“何止不起眼,只怕在兄弟们的光环下,我那姐夫心高气傲,会受不了罢?”
    钱三儿:“是,据说贺二老爷先前还打算分家的,被贺老爷子狠狠骂了一顿,后来便没再提起了。”
    唐泛道:“那我姐姐呢?”
    钱三儿瞟了他一眼,怯怯道:“贺家那些下人说……”
    严礼踢他一脚:“别装了,快说!”
    钱三儿哎哟一声,只得赶紧道:“他们说贺二奶奶丈夫不争气,又没有娘家撑腰,日子不好过,贺家迎来送往,少不了时常要与那些官宦女眷打交道,贺家给的用度有限,贺大奶奶不在本县,贺三奶奶又有娘家补贴,唯有贺二奶奶,掏不出这笔钱,不得不隔三差五让丫鬟拿着嫁妆出去典当呢!”
    唐泛深深地皱起眉头:“姐姐竟已窘迫到如此地步了,可她怎么不与我说?”
    钱三儿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大人,您文韬武略,小人向来佩服,只是大户人家女人之间的家事,您就不了解啦!”
    唐泛笑骂:“什么文韬武略,不懂用词就不要乱用,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女人似的!”
    钱三儿笑嘻嘻:“小的从前走南闯北,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听说的那些深宅内院里的事儿自然也多,不像您是个办大事的……”
    严礼鄙视道:“你废话还能更多一点吗?”
    钱三儿瘪瘪嘴,敢怒不敢言,连忙道:“你想啊,胭脂水粉需要钱,跟女眷往来,这个办个菊花宴请你,你回头不就得办个牡丹宴回请人家吗?还有啊,别人成亲,孩子满月,这些都是需要应酬的,就算人没到,礼也要到,普通人家尚且如此,像贺家讲究就更多了!”
    唐泛点点头:“我姐姐未出嫁前,在闺中也时常与手帕交这样来往,确实花费不菲。”
    钱三儿:“还有啊,小的听说族学里上学是不用钱的,可少爷身为贺家嫡子,那些给先生的束脩,买笔买墨,肯定都不能便宜了去。还有二老爷,虽然他如今只是个秀才,但他也有一帮朋友需要应酬,这些都需要钱。贺家给的开销,充其量只能应付他们日常所需,像这些额外支出,都是需要自己贴补的。听说贺三奶奶娘家是本县富贾,而且贺三老爷得父母喜爱,贺老夫人平日里肯定也没少贴补他们,像二老爷和二奶奶这种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唐泛没想到他打听得这样仔细,赞同道:“你不说,我还真没细心去观察这些,如此说来,我姐姐姐夫他们过得确实有些拮据了。”
    钱三儿:“可不?假若二老爷考上举人,日子还能好过许多,偏偏他这么多年都没考上,每年光是买书的钱,笔墨钱就不少。”
    为什么举人和秀才之间差别明显?
    因为如果贺霖中举,就拥有了当官的资格,就算他考不中进士也没关系,凭贺家的关系,给他打通关节弄一顶知县或县丞的帽子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样一来,贺霖就等于踏入官场了,就算去的是穷县,同样也会有不少灰色收入,比唐泛这种清水衙门的五品京官简直好上太多,到时候同样养得活老婆孩子。
    可问题是他一直都考不上,这么多年了,还是个秀才,虽说秀才也可以当教书先生,但贺霖是贺家公子,岂能去外头丢贺家的脸面?这等于十几年来都在虚度光阴,只能依靠贺家的生活费和老婆的嫁妆过日子。
    都说穷秀才,穷秀才,没听过人家说穷举人的,就是这个道理。
    就算是再疼爱孩子的父母,看到孩子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估计也会有怨言吧,更何况贺家并不缺有功名的孩子,凭啥你十几年考不上,天天摆出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样子,别人还得上赶着体贴你?
    总而言之,贺霖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处境。
    钱三儿说完,便轮到严礼说了。
    他道:“昨夜令姐与令姐夫吵了一架。”
    敢情这位是去听人家夫妻的壁角了。
    唐泛:“为了我?”
    严礼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是,后来不是。”
    唐泛:“他们都说了什么?”
    严礼:“起先,令姐夫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让令姐劝你多住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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