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我看着小孩的背影,对东方说:“你还是不想教他武功吗?”
    东方沉默了一下。
    我无奈地看着他,小孩跟着我们第一天起,我就对东方说了我的打算,我希望东方能收这孩子为弟子,自然不是要他学那劳什子《葵花宝典》,日月神教里面还有非常多精妙的武功,东方还未练《葵花宝典》以前,武功也已非常人能及。
    我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能感念东方与他的师徒情分,我想要一个能为东方忠心的继承人,而不是像任盈盈那样,心里只有亲恩,而没有养恩。当然,若我是任盈盈,我想必也会恨东方,但我不是她,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我以为这次东方会像以前那样拒绝,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去叫他进来吧,我想和他单独谈一谈。”
    我一笑:“好,你们谈。”
    转过隔壁房间,门没有关,木统领正教小孩认字,那么点大的小孩子,用五指短短的手巍颤颤地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嗯,跟我写得差不多难看。小孩见我进来了手就停了,仰头看我。
    “我让教主做你师父,教你武功,你觉得好不好?”我弯下腰,与他对视。
    小孩的眼睛清清亮亮有如星子,他看了我一会儿,说:“这是你想要我报答你的吗?”
    “……可以这么说。”
    “好。”他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我带着他去找东方,然后就下楼借了客栈的厨房动手做几道东方爱吃的菜。我端着饭菜从楼梯下面走过,正想绕出来上楼,却因为楼上的声音而慢慢顿住了脚。
    乡野客栈,房屋简陋,楼板只是薄薄一层木板,出行这么久,我练功也算有些许进步,耳力见长,如今只是站在东方的房间下面,我已经能听见房间里的谈话声。
    我下意识调整了呼吸。
    “……本座没有别的要问你了,若要本座教你武功,本座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这是东方清冷的声音,“他日,若是你真能登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本座不要你做别的什么事,本座只要你发誓,若有一日,本座不在了,杨莲亭有难,你就是拼尽日月神教上下三万教众之力,也要竭力护他周全!”
    我心头一颤,端着托盘的手也在颤抖。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小孩问:“你要去哪里?”
    “人有生老病死,武功再高的人也不能例外……”东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我比他年长十岁,总会比他先走,他跟着我,难免惹人非议,以后在江湖上也难以立足,我怕我不在了,有人会欺负他。”
    小孩不说话了。
    “我这人手上沾满了血腥,杀得人也数不清有多少了,人命在我眼里实如草芥,我从来不会为了谁的死而悲伤惋惜,”东方低低地说,“可是我不愿杨莲亭死,只有他一个人,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所以我要你发誓,你敢发誓吗?”
    我没有听到小孩的回答,我想他是点了点头,因为随后东方便道:“好,这是两本上乘的内功心法,这里还有一本剑谱一套拳法,你先拿去自己研习,随后我会命木统领教你基本功,以后入门的武功也由他教你。”
    “你不教我吗?”
    东方淡淡道:“等你哪天能碰到我的衣摆再说吧。”
    小孩开门走了,我还一直站在楼梯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东方不见我,下了楼来找我,那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晚烟笼细雨,黄昏风起,悬在客栈屋檐下的铁马在风中叮铃。
    东方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看见了我,停下脚步。他手上提着一盏红纱绢蒙的灯笼,灯光晕开一团,微微照亮他的脸。
    “你在这里啊。”他说,“怎么不回来?”
    我把冷掉的饭菜放在一边,几乎是跑着过去抱住了他。
    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着,我脑子里全是东方说的那些话,我想象着他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看着睡去的东方忍不住亲亲他的额头。
    天很早我就起来了,我下床时东方睁了睁眼睛,我亲了亲他眼角的泪痣,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你再睡,我下去打水,等我一会儿。”
    他缓缓合上眼睛。
    把门关上,客栈很小,也几乎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并不在柜台后面,我打着哈欠往后厨走,刚刚走到一半,我忽然感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心里刚刚警惕起来,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掠过了后背,我猛地回头,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就被点了穴,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我心里惊骇至极,好快的手法!
    一道黑影又骤然从我面前闪过,然后就听一声阴测测的笑,有什么东西突然罩了下来,然后就是一片漆黑,还不等我再次反应过来,就觉得天地颠倒,整个人就腾空。
    我被装在麻袋里,除了呼呼的风声与极快地踩踏过屋瓦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忽然听见一旁多了一个人。
    扛着我的人声音粗哑,问:“得手了吗?”
    “逃了一个小鬼,不碍事。”后面来的人回答道,“其他都料理干净了。”
    “很好,只等东方不败自投罗网了!”
    29叛变
    重见光明时,我见到了熟悉的路。
    立壁千仞,巍峨陡峭的崖顶重楼飞霄,铁锁连环,血色残阳铺满天,映得山石也一片血红。
    黑木崖近在眼前。
    在路上疾驰了几天,换了三匹马,日夜不休,我依然被点着穴,全身都动弹不得,手被反剪在后,粗大的麻绳捆住了手脚。骑马的人一身褴褛布衣,腰间别着一把破扇,脸上蒙着布,看不清样貌,他这几日来,也一直没有开过口。
    但我已经猜出他是谁。
    此人乃是“黄河老祖”之一的“祖宗”祖千秋,是任我行还在时便派给任盈盈使唤的亲信,一个极爱酒又讲究酒具的落魄书生。
    他一路来专挑偏僻山路走,左拐八弯才到了黑木崖,而我在麻袋中听见的另一个人却不与他在一处,现在想来,八成了黄河老祖的另一人——“老子”老头子。
    马在黑木崖下停了下来,祖千秋一手拎起我的后领,将我随意地拖了起来,大步往猩猩滩走去,湍急的河滩上已备好了船。深蓝的暮色下,船头一串小红灯笼,一人立于船头等候,四周静谧无声,船身被涌来的河水撞击得四下摇晃,可此人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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