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木统领均是一惊。
难不成东方竟打算让这小不点上场?
小孩抬起清澈的眼睛,轻轻道:“已练到‘一剑光寒’。”
东方点了点头:“很好。”他转头对木统领道,“让曲洋回来,他去。”
木统领的脸色一下变得白了,他低下头,忽然跪下:“教主,星……少教主他还这么小,学武也不过一年半载,实在不堪此大任,求教主三思!”
东方垂眼扣上小孩脉门,然后又撤回手,淡淡道:“他能赢。”
木统领握紧了拳头,那张端正严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与痛楚,他挺直了背跪在那里,一遍一遍磕头,只有一句话:“求教主收回成命!他还小,他还这么小……”
刀剑无眼,小孩若是……这招棋的确是险,我也忍不住看向东方,犹豫了一下,劝道:“不如还是让桑……”
“本座说了不必!”东方直接打断了我。
木统领面如死灰。
小孩走过去拉木统领的袖子,拉不起来,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木叔,别跪,腿要疼了……”
声音稚嫩软糯,怎么听都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木统领听了更受不了,死死地低着头,攥紧的拳头在颤抖。
东方不看他,看向小孩,问:“敢不敢?”
小孩手里还扯着木统领的袖子,抬头看东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小声问道:“我可以不杀人吗?”
“可以。”
“敢。”小孩回答。
“好。你记着,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唯快不破,不必与敌人过多周旋纠缠,沉住气等待机会,一招毙命,速战速决。”东方对小孩道,“华山剑法有好几种,岳灵珊为女子,大约习的是她娘亲教的玉女十九式,这套剑法,剑招繁复,造诣深者倒是厉害,但她显然不在其列,你只需要注意两招,一为‘紫霞飞剑’,二为‘无双无对’,”东方以指为剑,为小孩演练了一遍,“这两招你可以用‘清风十三式’来破,以虚破实,以不变应万变。除此之外,便没有可担心的了。”
小孩一一记下,然后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木统领面前,慢慢蹲下来。
“木叔,我不怕,你别担心。”
他拉住木统领的袖子。
“我长大了。”
木统领长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是,你长大了。”
他抓住小孩的手站起来,一直将他送到岸边才回来。回来后,他又向东方单膝跪下:“属下该死,违抗教主命令!请教主责罚!”
东方不说话,只是一挥手袖,用劲风将木统领整个人撩了起来,就转身回了船舱。
我连忙追上去,握住他的手。
东方侧头看我,低声道:“杨莲亭,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座不近人情?”
我摇头,其实小孩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才十一岁,让他迎战岳灵珊,怎么也显得岳灵珊以大欺小,到时候传出去,口舌怎么也落不到咱们头上。而岳灵珊心里怕也这么觉得,只要不是丧尽天良的人,想必动手都会留一线,她也肯定不会将小孩放在眼里。
轻敌,才是大忌。
“他能赢。”东方突然说,然后侧头往对岸望去,东方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淡淡道,“岳灵珊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我惊讶地顺着东方的目光看过去,东方是真的认为他能赢下岳灵珊才让他去的,这小子果真不是池中物,我这算不算用一个馒头,拐回了个宝?
五岳剑派的人似乎也被孟星魂惊倒了,岳灵珊更是瞪圆了两只杏眼。
捡回小孩以后,一直都是好吃好喝养着的,教主对身边的人从不吝啬,他锦衣玉食,跟着他的人也吃香喝辣,小孩这么久以来,那瘦骨嶙峋的样子早已不见了,脸颊上肉肉的,养得是白里透红,穿得一身绣金元宝纹饰的小短袄,脖子上挂一个记名金锁,梳总角小髻,粉粉嫩嫩,唇红齿白,跟年画上的小童子似的。
只是个子还长不高,看着就更稚气未脱了。
我探着脑袋一直留意对面的情况,岳灵珊瞅了他好久都没动静,转头看看她爹,又看看她娘,再看看她面前这个生了一双格外漂亮大眼睛的小男孩,为难了。
这姑娘下不了手。
心里放心了一点,幸好是个心肠不算坏的女子。
视线收了一点,然后就看到了木统领,我嘴角抽了一下。
他一脸紧张地看着,脖子伸得老长老长,一会儿着急地转圈一会儿担心得咬牙,然后又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一会儿慌张地低呼伤了可怎么办,一会儿又摇头,不会不会,然后又抱着脑袋蹲下来,抠着甲板上的木头缝,木板被他那不觉带上内力的手划得一道一道的,每划一道,我听见他嘀嘀咕咕:“能赢…能赢…肯定能赢的…教主都说能赢……”
我:“……”
这真是木统领,没被什么附身吧?
44旧燃
小孩站在一群正道人士让开的一片空地前,用孩童特有的那种好奇与天真,四下看了很久,他这个样子,就像是被父母第一次带出门的小孩,对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看一看,不止是站在他对面的岳灵珊,所有人的脸上表情都很复杂。
日月神教派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来,到底是在做什么打算?
但战鼓已起,这比试再可笑,也不能退缩。
何况,左冷禅似乎更满意现在的情形。我看向嵩山派,左冷禅正盘腿坐在地上运功疗伤,运完一个周天,他会往空地看去,神色虽有疑惑,但却眼睛里却又透着庆幸。
所有人都以为岳灵珊会赢,她的对手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罢了。
但小孩微微移了移脚尖,沉下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输了。他用的是剑,那是一把不加任何纹饰,连剑格也没有的古剑,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我却知道,这把剑的历史一定十分古远。那如细柳狭长的弧度配着朴实无华的剑身,都透着一股沉淀在漫长岁月里的凛冽。即便是静止不动,似乎也能感受到有无形的寒气在剑锋缭绕。
我认出了,那是东方年轻时候用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