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还没等她喝够,曲府的管家回来了,歉然道:“对不住各位公子,我家少爷有些不舒服,来不了了,老太太说,你们请自便。”
    四个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第九章
    少了一个人,再练也兴味索然,再加上晏恣喝了好几杯茶,一跑起来肚子就哐当作响,大伙儿歇了片刻便出了曲府。
    曲宁随身的小厮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了出来,追上了他们:“不知道哪个人在老太太面前嚼舌头,说是要踢断你们的腿,老太太吓坏了,不许少爷和轶勒人比蹴鞠了,少爷正和老太太磨着呢。”
    “那……能磨成吗?”卫予墨皱着眉头问。
    “肯定能。”那小厮斩钉截铁地说,“老太太疼少爷得紧,磨不过少爷。”
    晏恣呆在原地,脑子里一声声地闪过昨晚的卦象,这……真是诸事不顺!
    一旁的霍言祁瞟了她一眼:“晏大师,你倒是再算一卦,这是什么风向?”
    晏恣冲着他怒目而视:“你这人太不厚道,到时我叫了爷爷,难道你就可以逃走不成?再说了,我原本就是个没爹的,爷爷是谁也不知道,叫了便叫了,你呢?认个轶勒人当爷爷,你亲爷爷非得打死你不可!”
    霍言祁的脸都绿了:“一派胡言!”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不许再说风凉话。”晏恣躲到辛子洛身后,提防着他发飙。
    卫予墨忍住笑过来劝架:“好了好了,卦象就算再不好也有破解之处,不必太过忧心。”
    晏恣顿时醍醐灌顶:“对,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老冯说了,这蹇卦原本就是个变化多端的卦象,虽然各种险阻,若有贵人相助却有否极泰来之兆……”
    她话还没说完,眼角便瞟到了一个身影,顿时缩头噤声,冲着霍言祁和卫予墨连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挡在她身前。
    “辛……子洛?”来人迟疑地叫了一声。
    辛子洛不明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晏姨。”
    霍言祁和卫予墨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眼前的女子虽然一身粗布裙钗,举手投足间却风华天成,赏心悦目,和晏恣跳脱飞扬的气质完全不同,若不是辛子洛叫了这一声,简直难以想象,她和晏恣居然会是母女。
    “小恣呢?”晏若昀的眉头轻蹙。
    “她……我……”辛子洛被晏若昀的目光盯着,一下子呐呐了起来。
    霍言祁捂着嘴轻咳了起来,状似无意地往旁边一让,原本三人并行遮挡着晏恣,这下露了一个大窟窿。
    晏恣浑身僵硬地站了起来,心里把霍言祁从头到脚骂了一个遍。
    “娘,你怎么来了!”她摆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你本事大了,连你吴婶都骗。”晏若昀扫了她一眼,语声淡然。
    “娘,我没骗吴婶,”晏恣撒娇着,拽着她的手臂往卫予墨身前拉,“你瞧,这就是我新认的夫子,他很厉害,是洛安书院的老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这下不止霍言祁,卫予墨也咳嗽了起来。
    “这个……小恣,音韵我一窍不通,其他三样勉强过得去,你夸大其词了些。”
    “三样和四样,差来不多,总之你很好就对了。”晏恣认真地看向晏若昀,“娘,我不能临阵退缩,你就答应我比一场吧,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晏若昀面无表情地摇头:“我从来都不拘着你,可这次,真的不行。”
    “为什么!”晏恣急眼了,她知道晏若昀这次不是闹着玩的,她再折腾下去,晏若昀真的有可能立刻卷铺盖搬走,像从前很多次搬家一样。
    可这要是真不能去比,她可真想从景福楼顶跳下来,太憋屈了!
    辛子洛立刻上前劝道:“晏姨,小恣真的是被那几个人气到了,她想去你就让她去呗,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的。”
    晏若昀瞥了他一眼:“不必,我的孩子,要是护不了自己周全,那就别做我孩子了。”
    辛子洛碰了个软钉子,满面通红。
    卫予墨正色道:“夫人,你若是听到那几个轶勒人辱我大梁,你也会义愤填膺,在下一介书生都尚且如此,相信夫人一定会深明大义。”
    晏若昀漠然道:“大梁于我何干?”
    卫予墨瞠目结舌:“这……这……夫人何出此言?你我身为大梁子民,国忧我忧,国辱我辱。”
    “抱歉,我没有。”晏若昀简洁地答道,看向晏恣,“你走不走?”
    晏恣一语不发,却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霍言祁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夫人这年纪,想必经历过二十多年前轶勒铁蹄横扫前朝的战事。”
    晏若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夫人有亲人在那场战事中丧命吗?夫人难道愿意再次看到轶勒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吗?”霍言祁缓缓地问道。
    晏若昀盯着他,冷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打到轶勒老家去,把他们占的城池夺回来,在这里耍个小球有什么出息!”
    霍言祁的神情一滞,说不出话来。
    轶勒被赶走后,依然占领了西北的两座重镇,虎视眈眈;而大梁立朝后,一度疲于奔命,除了轶勒,各地逐鹿的藩王和前朝的余孽都是要花大力气的,一直到了元和五年左右才肃清,而那时的国力和兵力都没有余力再去征讨轶勒了。
    晏若昀转身就走,晏恣拽着她的袖子,踉踉跄跄地跟了两步,回过头来,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朝着那几个男子看了过来,带着一层浅浅的雾气,满含委屈和祈求。
    辛子洛冲着她眨了眨眼,伸出大拇指指了下她家的方向,示意他到时候会去接应。
    卫予墨紧跟了一步,也有点急了:“听夫人的话,也是性情中人,为何如此不懂大义?”
    晏若昀充耳不闻。
    “夫人,”霍言祁沉声叫道,“我昨晚去暗探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若是赢了,说是要在洛镇大肆祭奠二十年前在这里战死的轶勒亡灵。”
    晏若昀的脚步一顿。
    “我虽然没有亲历那场战事,也知道有无数将士和百姓在这里丧生,夫人若是忍心见九泉下因此而亡的亲朋好友受此屈辱,我也无话可说。”霍言祁一字一句地道。
    晏若昀停住了脚步,晏恣屏息看着她。
    “松手。”晏若昀低声喝道。
    晏恣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娘……”
    “输了别来见我。”晏若昀一甩手,大步朝前走去,眨眼就隐入人群中不见。
    晏恣呆了半晌,骤然欢呼了起来。
    压在心头的大石一去,晏恣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破天荒地请他们一人吃了两串羊肉串,花去了她口袋里四个铜板。
    还没等他们各自散去,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是在景福楼定了座,晚膳请诸位移步前往,若是晚上没地方借住,可以留宿景福楼的贵宾房。
    晏恣揪着那小厮问他家主人到底是谁,若是曲宁,想必不用这样神神秘秘的。
    小厮却只是赔笑着说他只是下面被人差使的角色,主人是谁,他也不知道。
    送上门来的好事,晏恣自然不会拒绝,吃饱喝足,又在那富丽堂皇的贵宾房□□地睡了一觉,大清早醒过来,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这才清醒了过来。
    早膳早已备好,景福楼的招牌鲍汁小笼包和翡翠虾皇饺,配现调的羊奶红豆汁,晏恣吃得心满意足。
    巳时快过的时候,曲宁的小厮急匆匆地来请他们,说是曲宁在校场等他们。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明日就要正式比赛了,这要是曲宁出了岔子,再临时去找人来代替,配合上总归有些生疏。
    一进校场,晏恣便看到曲宁头上裹着白布,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
    “呦,曲少爷这是怎么了?光荣负伤了?”晏恣调侃道。
    曲宁咧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使出了杀手锏,不让我去我就寻死,可把老太太吓坏了,当场就答应了。”
    “真撞墙了?”晏恣怀疑地看着他。
    “哪能啊,”曲宁洋洋自得地道,“都是鸡血,骗骗他们正好。”
    晏恣裂开嘴乐了:“你小子这样坑蒙拐骗,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曲宁连“呸”了数下,凛然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大梁的脸面嘛!”
    晏恣也“呸”了一声:“不要脸!要不是这比的是蹴鞠,只怕你逃得比兔子还快!”
    曲宁被一语戳穿,也不着恼,只是笑嘻嘻地说:“那又怎的,我在蹴鞠上浸淫多年,洛镇已经没有敌手,现在就靠着这一场扬名天下了,谁拦着我,我就跟谁急!”
    能不能扬名天下暂且不去说,接下来大半日,曲宁练得的确认真,四个人穿插磨合,分别组队练习了对攻、偷袭、射门,而卫予墨则在高处观战,记下各自的薄弱之处,研究了几个配合,训练了几次,以求出其不意致胜。
    和霍、辛二人相比,曲宁和晏恣体力明显不足,到了后来,便在场地边看着那二人拼抢。
    看着看着,晏恣忽然瞟见对面的假山最高处有人在看着校场。
    “那是谁?”晏恣踢了一脚曲宁。
    “我远房表哥。”曲宁叹了一口气。
    “表哥就表哥,叹气做什么?”晏恣奇怪了。
    “家里总是拿我和他比,烦死人了,我压根儿不是这块料好不好。”曲宁更烦恼了,“过了今年,父亲就说要让我去京城,走门路让我进衙门做事。”
    “你行吗?”晏恣怀疑地看着他。
    “不提了不提了,先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年再说吧。”曲宁破罐子破摔。
    五个人一直泡了一整天,练到傍晚,晏恣已经信心百倍,那日蹇卦的阴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曲府出来的时候,照例有小厮引他们去景福楼,晚膳丰盛,用罢之后还有两个医馆的小药童来推拿按摩,舒活经络;临睡觉前,枕头上还居然放了一套崭新的白色蹴鞠服……
    事无巨细,这位神秘人都替他们想到了。
    翌日一早,太阳当空,喜鹊喳喳。
    “喜兆,喜兆啊!”晏恣眉开眼笑。
    除了曲宁住在曲府,其余的人都住在景福楼,一路谈笑着朝县衙走去。县衙的校场旁,意外地围了好些人,都是洛镇面熟的乡里乡亲,一见到晏恣便给她打气。
    “小恣加油!”
    “小恣把那几个轶勒人踢趴下!”
    晏恣得意洋洋地冲着他们抱了抱拳,从人群中走到校场中间。
    几乎就在同时,那日松一行六人从另一个口子大步走了进来,只见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皮甲,健硕的肌肉隐约可见,气势夺人。
    只是晏恣一行四人身着白色云锦蹴鞠服,上绣四喜如意纹,前襟用穗绦儿扎起,足下一双飞凤靴,头部用软纱翅巾束紧,一溜儿看过来,清一色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派风流俊雅之色,令人赏心悦目,顿时将轶勒人那股煞气比了下去。
    晏恣看着他们脱口而出:“咦,你脸上的乌龟洗掉了?”
    那日松磨了磨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多谢你的赐教,我等都牢记在心。巳时已到,你们怎么人还没到齐?”
    晏恣这才想起自己队里还少一个,她朝着四周看了看:“曲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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