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己这话下去,傅峥果然沉默了,这傻白甜,显然大概率是忘记了高远这回事,只是没沉默多久,傅峥最终又语气艰难地开了口:“既然你怀疑举报给高远没用,那试试举报给马上新来的大par?听说他是个刚正不阿公正廉明对上对下都很好三观很正还以身作则的男人……”
宁婉的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但随即,她看了傅峥一眼,“大par确实不错,但你都没接触过,你这无脑吹也有点过了吧?”
傅峥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但还是很坚持:“我觉得他肯定是这种人。”
“……”
好在傅峥很快就恢复到了平日的乖巧模样,他跟着宁婉走了一段路:“你当初,没有去金建华的团队,而是到社区来,是不是受了金建华的胁迫?”
事到如今,这些事也没什么好在隐藏的:“是啊,金建华当初让我去他的团队一起做商事,结果没想到是暗示想潜规则,我不愿意,就把我‘流放’到钱少事多的社区来了。”
宁婉说到这里,抬头看了傅峥一眼:“你不也是一样的遭遇吗?因为不愿意被潜规则就被流放到这里?”说到这里,宁婉也有些感慨,“你说社区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一个两个报复人都往社区下放呢?其实真好好工作,社区锻炼的机会也挺多的,也没那么差,就是没别的案源补充的话,真的是穷了点……”
宁婉说者无心,但傅峥却听者有意,此前轻易地用自己拒绝潜规则才被下放到社区这一点误导了宁婉,傅峥为此一直觉得宁婉有些单纯的过分,竟然什么话都能信,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宁婉那么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完全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同情,因为她经历的正是如此,而自己误打误撞,正巧撞到了她的共鸣感上,因此才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的取信。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傅峥却越发不好受了,自己没有背景孤立无援的形象只是营造出来的,然而宁婉当初在遭到金建华压迫时,却是真真切切的没有背景、孤立无援。
“不过……要向新的大par举报的话,这怎么措辞比较合适呢?毕竟人家还没正式入职,我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就扔过去……这要处理金建华吧,他肯定要得罪人,我和他毕竟也没见过,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
“我来吧。”
宁婉看向了傅峥:“嗯?”
傅峥微微笑了笑:“你把录音给我一份备份,我来帮你写信举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可这样不太好吧,毕竟……”
傅峥直接以行动说明了他的决定,他伸手抽走了宁婉手里的录音笔:“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宁婉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第56章
虽然傅峥说了金建华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 但宁婉实际也并没有对结果抱有太大希望,这类职场职场潜规则,从来也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撑死能给金建华一个所内批评或者扣发下部分奖金,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好结局了,反倒是自己这个受害者兼举报者,可能却要冒着被人背后讨论的风险,而也是这时,宁婉庆幸起自己从没有透露过另一位受害者蔡珍的信息了。
蔡珍才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要是刚进入职场就遭遇这种事,肯定承受不了,还是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来承受这些更好些。
不过历来这类处理,即便接到举报,也要左调查右调查, 走流程就走个个把月,等能出结果的时候,没准都是大半年后了。
虽然对金建华这件事,宁婉自己这边倒是不太急切, 但她却是有些忧虑蔡珍,金建华一天没得到处分, 这事就一天没落定,金建华那边又拿捏着蔡珍的把柄, 谁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何况蔡珍根本等不了大半年, 她被金建华这事给吓着了,恐怕等金建华处分下来, 蔡珍也早就离开容市真的回老家就职,人生道路和未来完全被金建华给破坏了……
难怪都说, 迟来的正义非正义。
蔡珍和自己明明是受害者,然而在维权的路上却反而更被动。
只是出乎宁婉的预料,原本以为要大半年才有结果的事,最终竟然在三天后就有了定论――金建华辞职了。
几乎是消息刚出来,邵丽丽就跑来和宁婉八卦了:“宁宁,你听说了吗?金par突然就辞职了!”
此刻社区办公室里,除了宁婉外,陈烁和傅峥也都在,陈烁不知内情,对这个消息显得十分震惊:“为什么突然辞职?他的业务不是挺稳定的吗?今年听说还有创收新高呢,可能不久就能冲击升高伙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辞职了?”
邵丽丽压低了声音:“对外说是自己辞职了,但实际上我听说是引咎辞职。”
“什么咎?”陈烁非常意外,“是什么案子办坏了被客户投诉了?可被投诉一次也不至于啊……”
“就听说是性骚扰,举报者自带了证据录音,挺完备的,而且深查了一下,还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几个高伙收到投诉后非常重视,连夜找了好几个曾经跟着他团队,但莫名其妙突然离职的女实习生求证调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竟然其中一大半证实曾被金par不同程度的骚扰过!其中也有些实习生手里有一些证据,于是索性一并收集了。”
邵丽丽说到这里,喝了口水顺了顺嗓子:“总之,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我也从没想过他是这种人……”
“举报的是谁啊?”
面对陈烁的问题,邵丽丽摇了摇头:“不知道,所里为了这事,连夜据说起草了相关的职场防性骚扰手册,完善了一些内部举报和处理流程,明确说必须保护好受害人或者举报人的个人隐私,所以至今其实都不知道是哪个勇士举报的,但是吧,这人做得好!为民除害了!”
邵丽丽很义愤填膺:“我能知道这事,单纯是因为和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实习生蔡珍也接到调查求证邀请了,我这才知道,原来金建华还骚扰过她!她之前突然不想和正元所签约恨不得立刻逃出容市,原来都是因为金建华这个人渣!气死我了!之前人家小姑娘都害怕的不敢说出来,现在金建华被查处了,她才和我坦白这事,也愿意站出来公开指认。”
“幸好这事儿这时候有人举报处理了,不然蔡珍吓得都不敢留在容市了,差一点就把入职正元所的机会给拒了,现在小姑娘可高兴了,也不打算回老家了,而且因为我们所里这波处理,她现在对正元所印象好的不行,觉得真正秉持了法律的公平正义,不管怎么说都要在这儿干下去。”
“只是可惜了之前那么多被金建华骚扰不得不离职的女实习生,不然我们所发展还能更好呢!都怪金建华那衣冠禽兽,害的损失好多人才!”
邵丽丽骂了半天金建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宁婉:“幸好啊宁宁,你当初没同意进他团队,你这眼光倒是狠准稳,幸好没去,去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黑手伸到你身上呢!”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何况这种举报,容易被人在背后讨论,宁婉也并不想有姓名,她打哈哈地笑笑:“就当时鬼迷心窍没选,嫌弃金建华是个中伙,一直想着自己还是要努力进个高伙的团队,不过拒绝以后其实一度也后悔过,但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就不后悔了,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宁婉说完,感激地看了傅峥一眼,虽然录制音频的是她,但走完举报流程,还能让高伙这么快行动,这份功劳可都是傅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怎样的遣词造句,以至于所里这么重视,甚至为此指定了未来防止性骚扰的手册。
不过还有一件事宁婉倒是也挺好奇:“对了丽丽,这件事是哪个高伙处理的?”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邵丽丽脸上立刻泛起了崇拜的目光:“是那位马上要加入我们所的新par,天啊,简直是正义男神,人还没来呢,这处理起犯错的中伙就这么雷厉风行,一点不会因为人家创收不错就手软……”
宁婉愣了愣,虽然傅峥确实是向这位新来的大par举报的,但宁婉没想到确实是人家亲手处理的,她原本以为对方即便过问,也会采用更为圆滑的方式,比如号称自己还并未正式入职,对所里的情况不熟悉,然后把这些举报材料转交给其余高伙,毕竟这是最不得罪人的方法,因为据宁婉所知,金建华虽然人品不行,创收是可以的。
陈烁听到这里,果然也皱了皱眉:“可金建华也都快能升高伙了,创收也不错,别的高伙就这么让这个新大par把人给处理了?这听着不太符合逻辑吧,虽说金建华做这种事不占理,可其余高伙那么人精的人,能这么正义?”
陈烁的疑问也很合理,历来当了总所的高级合伙人,要考量的可不是简单正义对错的事了,还要兼顾所里的创收、业务以及团队管理,金建华这事吧,可大可小,其实完全可以采用更温和的处理方式,而不是直接把人给开了,毕竟金建华也是多年资深律师,人一走,这他手下的客户案源可也就都带走了,对今年的正元所创收将是一个挺大的打击。
结果邵丽丽更眉飞色舞了:“当然了,我们所里那些高伙各个都是老狐狸奸商,能这么干脆利落同意把金建华给开了,那是因为新来的大par创收完全是金建华的十几倍!据说是这位大par接到了举报很坚持地要处理金建华,别的高伙那当然站他啊,谁赚钱谁是爸爸!毕竟我听说,这大par的创收,能顶上我们半个所!”
“最夸张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本来这个大par入所时听说想尝试开拓新的民事业务领域,为了处理金建华这个事,人家让步说以后也多接商事领域,两者平衡,以确保商事领域创收额。”
“为了这么一件事,人家甚至把自己职业规划都重新做了修整,你们说说这种业界良心,放眼我们整个法律圈,还能有几个啊?而且人家不仅良心,人家也不穷,实力证明了一个律师踏踏实实不搞幺蛾子也能走上人生巅峰!”邵丽丽说到这里,略微压低了声音,“人家的创收,随随便便破亿。”
这下宁婉眼睛也直了:“这么多!”
邵丽丽点了点头:“对!所以宁宁,你加把油,加入这个大par的团队,你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据说为了公平起见,会做一个笔试面试,先过笔试的,大par才会面谈。”
宁婉一听,当即心驰神往上了,她推了推身边的傅峥:“大par这么好,我们一定要努力了!”
虽说傅峥举报有功,可能明察秋毫果断处理丝毫不偏颇中伙的大par,在金建华这件事上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宁婉想起平日里邮件来往中大par事无巨细的指点,还有平易近人的语气,不由得内心的崇拜更多了点。
等邵丽丽走了以后,宁婉偷偷私下感激了傅峥,继而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对大par的鼓吹赞美中,有事没事都要夹带私货地吹捧对方两句。
结果午休的时候,傅峥第一个忍不住了,他咳了咳:“虽然大par是不错,但你也不用张口闭口都是他吧,毕竟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和虚拟网友也差不多,还是应该多关注关注你身边的人吧……”
这前几天无脑吹大par的人不就是他吗?
如今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宁婉很快就听出了傅峥的话外之音,这恐怕是吃味了。
宁婉诚恳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这么厚此薄彼,虽然大par起了决定性作用,但没有傅峥的挺身而出和一番陈词,金建华的事又如何能处理的如此之快?
只是宁婉还没来得及夸赞傅峥,陈烁就打断了她,这次他和傅峥的意见竟出奇一致:“傅律师说的很有道理,学姐,这大par处理这件事的方式虽然是很得人心,但本人也未必多好相处,你不要对他太过带滤镜了,这大par有可能就是那种心狠手辣挂的,对金建华的事情处理严格,但平时对团队的人也挺严苛的……”
可陈烁还没说完,刚才还也在cue大par的傅峥就倒戈了,他皱眉看了陈烁一眼:“当高伙就应该严格,何况严格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有秩序讲规则,这怎么算是缺点了?你要安分守己好好工作不弄什么歪魔邪道,人家再心狠手辣也心狠手辣不到你头上。”
陈烁显然对傅峥的中途变卦有些不明所以,他瞪着傅峥看了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宁婉:“当然了,大par严格点没错,严师出高徒嘛,但就是想提醒下学姐你还是要多个心眼,大par再好,和我们阶级也不同,他是老板,我们是员工,有时候很多立场和看问题的角度还是不太一样,所以也不要太过依赖和信任了。”
陈烁这话倒是挺在理,宁婉刚准备点头,傅峥又开了口:“老板也是人,人的共情都有,也不至于是老板就变成阶级敌人不可信任了。”
陈烁挑了挑眉看向傅峥:“傅律师这话说的,你不是老板,怎么能理解老板的心啊?”
傅峥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但最终没再开口了。
宁婉赶紧给两个人都倒了杯茶,把他俩嘴给彻底堵上了。
*
陈烁最近其实有些心神不宁,明明自己只要一有空就待在社区办公室里,正常来说是离宁婉更近了,每天接触的机会也更多了,可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离宁婉反而是越来越远了。
以往自己还没调来社区时,宁婉倒是常常有事没事就找自己吐槽,社区的奇葩案子、八卦、还有一些疑难案例的分析甚至是当天对什么新闻的有感而发,可如今自己来了社区,宁婉身边竟然有了个傅峥,有事没事,她好像很习惯和傅峥讨论这些,一来二去自己反而变成了个插不上话的局外人。
陈烁默默陪在宁婉身边也挺久了,本来上次就计划表白,结果还被傅峥给打断了,此后他一直在观察和等待合适的机会再次出现。然而如今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合适的机会永远等不到,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势赶紧表白,至少让宁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即便没马上接受自己,还可以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陈烁对自己有信心,对宁婉有耐心,何况按照之前说好的,未来案子都是自己和傅峥轮流,上个家暴案是傅峥参与,那下个案子,自己就可以和宁婉两人世界了。
一想到这个,陈烁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充满动力了,他内心期待着赶紧有个特别疑难又复杂的社区案子上门,让他能和宁婉共同办案的时间越多越好。
只是很多时候总是事与愿违,此前咨询也好纠纷也好都很饱和,这段时间却仿佛进入了淡季,坐等右等,别说上门咨询,就是连个电话都几乎没有……
但没电话也没事,陈烁想了想,觉得自己正好趁这段空闲时间,好好计划下怎么表白,毕竟既然要表白,自然需要一个浪漫的形式。
最后,在网上查了半天,又思来想去,陈烁终于确定好了方案――社区办公室所在的地方正好能望到悦澜社区五区里的两栋高层,最近天黑的早,等华灯初上临近下班时,试问如果宁婉站在窗口,而对面高层每家的灯火,正好拼凑出一个爱心以及陈烁和宁婉名字的缩写,这岂不是非常特别和含蓄?
说干就干,正好最近社区需要分发普法传单,陈烁自告奋勇包揽了这项工作,带着传单就往悦澜五区那两栋高层走。
他已经简单记下了如果要那么表白,需要哪几户人家开灯,哪几户不开灯,此刻正好一边走访分发传单,一边和对方沟通下开关灯的事,而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陈烁特意去买了一批小礼物,决定上门时一家家赠送。
此刻的陈烁对未来一片希冀,心里想着“做完传单发放就能表白”,压根没想到有些事千万不能立flag,一旦说了诸如“上完这次战场我就回家结婚”或者“干了这个我就金盆洗手”此类的话,不出所料,就是要领盒饭了……
他高高兴兴地赶到了两栋高层的楼下,正准备往里走呢,不幸就在这时发生了――
毫无征兆的,陈烁正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天降庞然大物,他心里想着表白,等意识到头顶有黑影的时候压根躲闪不及,当即就被重击,剧痛的同时头晕目眩双眼发黑,一米八的个子,也被这飞来横祸砸得瘫倒在了地上……
这两天社区事情不多,傅峥也没什么可忙的,倒是高远因为金建华处理一事还给他打了个电话。
等躲到办公室外面和高远就这个事的处理口径商量统一好,高远倒是问起了傅峥什么时候回总所正式入驻。
“再等等吧。”傅峥想了想,“在此之前我会先和宁婉坦白,处理好社区遗留的工作。”
他说到这里,补充道:“不过我走以后,记得把陈烁也调回总所。”
高远有些愣神:“什么?”
“总所现在少了金建华团队的创收,得让别的团队加把劲补足这部分创收流失吧,陈烁不是你一直夸他能力不错也很可靠吗?那总所不能少了这么一员大将,把他调回去。”傅峥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何况社区这块,之前的轮班一直没正式落定,现在也是时候换人来轮岗了。”
电话那头,高远露出了了然的嘿嘿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用心。不过你就看人家陈烁这么碍眼?”
“我是公事公办。”傅峥抿了抿唇,“没什么事的话挂了。”
不过很多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细细想想高远的话,也没错,傅峥最近看陈烁是不太顺眼。
每次自己和宁婉聊天呢,陈烁就总是要插进来打断,不是抢自己话题,就是把宁婉的注意完全引到别的事上,仿佛自己和宁婉之间的任何事,他都恨不得来搀和一下。
傅峥平心静气地想,是时候想个办法把他支走了。
确实有点碍眼。
只是傅峥没想到,十分钟后,自己随便瞎想的事,竟然成真了,虽然这方式是有点太惨烈了――
他挂了高远电话没多久,刚回了办公室,结果季主任就突然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慌张――
“宁婉!傅峥!出大事了!”
宁婉一开始表情还挺平静,还给季主任倒了水安抚:“你慢慢说,又是什么大事啊?别一惊一乍的,我不经吓。”
季主任跑的都快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颤抖了:“这次是真出了大事!小陈、小陈他被砸了!!!”
这话下去,连傅峥都愣了愣。
而宁婉则直接被吓了一跳:“什么跟什么?陈烁被砸了?这怎么回事?他不是上门去发普法传单了吗?这是和哪户出了争执啊?怎么一言不合就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