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轩在云青岑的耳边说:“里面有句台词很适合你。”
云青岑靠过去,赵鹤轩的气息喷洒在云青岑的耳廓,他的声音饱含深情,沙哑磁性,他说:“回顾往生全无遗憾,忠于自我永不背叛。”
云青岑推开了赵鹤轩的头,他轻哼一声:“走了。”
赵鹤轩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云青岑走了出去。
赵鹤轩会德语,云青岑不会,云青岑虽然学了小语种,但学的是法语,并且很不精通——直到现在,也就只记得一些日常用语和骂人的话了。
但云青岑从不露怯,即便看德语音乐剧,他都能连蒙带猜搞明白。
无论在什么场合,云青岑不说控场,也不会落于下风。
他能跟富家公子侃侃而谈,也能跟贩夫走卒坐在一起抱怨。
这是经年累月练习出来的优势。
云青岑也从不觉得自己虚伪——世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绝对真诚?
几个人没说过谎?没为了别人眼中的形象打扮?没为了利益想尽办法提升自己?
多少人学东西只是为了挣钱?为了换取价值。
出去的时候,云青岑和赵鹤轩收获了不少注目礼,赵鹤轩还碰到了几个熟人,停下之后跟人打个招呼,也不继续闲谈。
云青岑没准备见郎焯,他觉得郎焯离他远一点更好。
郎焯身上没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敷衍,他也不会白给。
不过云青岑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不怎么样,他刚准备上车离开,就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大喊出了他的名字。
云青岑的脸色没变,但目光却变得很冷。
没人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滋味,但没人会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滋味。
郎焯跑向他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云青岑身上。
云青岑转过头,看着郎焯。
赵鹤轩站在云青岑旁边微笑,他的眼里根本没有郎焯。
郎焯穿着一件长款风衣,他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但却有张很“嫩”的脸,双眼皮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垂,标准的“狗狗眼”,就凭一张脸,他都很讨人喜欢,几乎是全年龄通杀。
等他跑到云青岑面前,云青岑才看向他。
“青岑……”郎焯的声音在发抖,眼眶通红,那双狗狗眼更加让人心生怜爱。
云青岑却不为所动,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这位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郎焯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宕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青岑……”
他只能反复念叨着云青岑的名字。
但云青岑的态度却很淡然:“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赵鹤轩明白了云青岑的意思,他揽住云青岑的肩膀,动作亲密地对郎焯说:“郎先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赵鹤轩文质彬彬,说什么都很有风度。
郎焯听见赵鹤轩的声音之后才恢复了理智,他看向赵鹤轩,又看了看云青岑。
赵鹤轩忽然说:“已经不止你把他认成了青岑,但逝者已矣,走出来才是最好的,青岑如果知道,应该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湎在过去里。”
郎焯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他专注的看着云青岑的脸,不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亲眼看着云青岑下葬,看着郑少巍在灵堂发疯,看着赵鹤轩无声痛哭,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无论他再伤心,都不会有人看到。
郑少巍会对赵鹤轩大打出手,对会傅明睿和秦毅口出嘲讽,但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郎焯捏紧了拳头:“我不信。”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像的人。”
赵鹤轩叹了口气:“郎先生,你是想说青岑能死而复生吗?”
郎焯脑子里有个疯狂的猜测:“或许青岑根本没有死。”
赵鹤轩:“……你觉得真的有假死药?要是觉得青岑有假死的必要?郎先生,我现在是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上在跟你打招呼,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听你的阴谋论。”
赵鹤轩微微点头:“我跟我朋友要走了。”
郎焯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说:“你们不能走!”
郎焯看着云青岑,他的表情脆弱极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云青岑的手,却被云青岑向后一步躲开了。
“郎先生。”云青岑表现的很平静,“无论你把我认成谁,我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他看着郎焯的眼睛:“就像赵哥说的,人要往前看。”
云青岑可怜郎焯,大概他仅存的一点同情心在郎焯身上放了不少,郎焯当年会在他身边是个意外,对郎焯来说也不是好事。
既然这十年来郎焯活得不错,他就不准备再把郎焯拉进来。
云青岑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好人,很值得把这点同情心挂在墙上裱起来。
可惜郎焯体会不到他的好心,他激动地说:“青岑,是我!郎焯!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声音太大了,周围本来要走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又停下了脚步,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
“哥!”郎绵绵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哥像是情绪失控一样在另外两个面容出色的男人面前崩溃大喊。
她连忙抱住郎焯的胳膊,对站在郎焯对面的男人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哥平时不这样,请你们先走吧。”
赵鹤轩冲她点点头,然后他看了眼郎焯:“我们先走了。”
云青岑和赵鹤轩一起往外走。
郎焯想要跟上去,郎绵绵却用尽全部力气抱着郎焯的胳膊,郎焯不能对妹妹动粗,等他终于挣脱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云青岑的影子了。
郎焯看着郎绵绵,他从来没对郎绵绵发过火,但这次他却没能忍住,他双眼通红:“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拦我?!”
郎绵绵也不甘示弱:“你该看看你刚才的表情和脸!你想怎么样啊?跟人家打一架吗?你没看出人家不想搭理你吗?!”
郎焯偏过头,他紧抿着嘴唇,然后喘着粗气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郎绵绵:“我是不懂,但哥,你刚刚那个样子能跟人聊什么?你不如好好冷静一下,就算你要做什么也得知道自己的目标,这还是你教我的,人如果不够冷静就只会犯蠢,越犯蠢,你想要的就会离你越来越远。”
郎绵绵走到郎焯旁边,伸手拍了拍郎焯的肩膀,她声音温柔了不少:“哥,我们先回去吧?你好好洗把脸,你有什么要做的要说的,明天也不迟。”
郎焯却只说了一句话:“那个戴帽子的人是云青岑。”
郎绵绵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紧紧抓着郎焯的胳膊,害怕郎焯跑掉。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郎焯的心理状态了,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郎焯有多爱云青岑的人,她也一直为郎焯在父母面前保守这个秘密。
云青岑死的时候,她刚考上大学,来投奔郎焯,就住在郎焯当时租的房子,兄妹两同处一室,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在她心里从来顶天立地的哥哥崩溃,那段时间郎焯辞去了工作,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知道他陷入了漩涡,也是那时候知道她哥哥是个同性恋。
她在小地方长大,对同性恋抱着潜移默化的厌恶。
但哥哥是同性恋的震惊和厌恶很快就被心疼代替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亡能带走另一个人的灵魂。
这让她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直到现在,即便父母年年对郎焯催婚,她都会想办法为郎焯打掩护。
“哥……”郎绵绵轻声说:“云青岑十年前就已经走了。”
郎绵绵:“不管那个人多像,都不是云青岑。”
郎焯却非常坚定地说:“他就是青岑,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他!只有他有那样的气质,那样的一张脸。”
郎绵绵:“说不定是整容的,照着云青岑整的,站在他旁边那个男人一看就有钱,有钱人什么干不出来?”
郎焯迷茫的看着郎绵绵,但他并没有认同郎绵绵的猜测,他只是说:“我会证实的。”
他重复道:“我会证实的。”
郎绵绵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不敢刺激郎焯,于是她拍着郎焯的背说:“好好好,等你冷静下来想办法去证实,我们先回家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哥哥走出来了,现在她才发现他还在漩涡中。
十多年的感情,接近十一年的绝望,她怕他这次扛不过去。
夜晚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路边人群熙攘,灯光闪烁。
云青岑坐在车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赵鹤轩一边开车一边说:“郎焯这么多年还是没怎么变。”
云青岑看向车窗外:“你想说什么?”
赵鹤轩:“你会跟他相认吗?”
云青岑笑了一声:“他现在过得好好的,何必呢?”
赵鹤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都不知道我要不要羡慕郎焯了。”
云青岑没什么表情,也没回话。
赵鹤轩知道云青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换了个话题:“这段时间你还忙吗?公司运营的怎么样?”
云青岑在车里伸了个懒腰,他看着赵鹤轩的侧脸说:“还不错,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赵鹤轩笑了笑:“那就好,本来我打算你那边不顺利的话,我就把我公司运营部的人才借给你。”
云青岑托着下巴,忽然问:“如果我没出现,你是不是会爱上苏铭?”
这是云青岑第一次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赵鹤轩愣了愣,他下意识地说:“不会。”
云青岑:“我猜你会。”
赵鹤轩紧抿着唇,他反驳道:“苏铭除了一张脸跟你有点像以外,还有哪一点比得上你?”
云青岑笑了笑,看起来并不生气:“那可不一定。”
赵鹤轩:“你是从哪儿听了什么闲话吗?青岑,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是清楚的。”
云青岑打了个哈欠:“这也不一定。”
赵鹤轩还想继续说,但却被云青岑阻止了,云青岑轻声说:“不用载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