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啊,不过是一条畜生就将你的兵吓懵了,你有空还是得亲自好、好地操练操练他们啊,否则这丢人的可是你啊,不过我最爱驯兽了,等将它大卸八块下酒那可是一大美味呢。”怒含笑随意地拍了拍肩头的雪,眼神直直地盯着惰,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七罪里,惰、婪跟他三人比起其它几人,算是相识相处得最久的,他前几年性格不好,好斗勇战,时常要见血才能平息身体内的杀戮,是以常坑婪对战,那时候婪的性子也并不似现在沉稳冷清,他心中随时就像埋着一颗炸弹一样,桀骜凶狠,愤世嫉俗,一点就能爆炸,所以他时常找他邀战,而他想发泄时便会应战。
而惰就跟懒蛇一样,身子骨总是软若无骨瘦得弱不禁风似地,挨着哪儿便靠着哪歇着,从不参战,却会陪着他们,暗中观察着他们,就像一名研究稀奇动物的学者,带着一种奇怪而有趣的眼神。
而他知道他的确身子骨孱弱,那张脸长年青白病态,便也没拗着他来战。
渐渐地,随着他跟婪的成长与熟悉,他就像分化开来,不再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再与他们一道行动。
他们三个人按认真而论,既不是朋友更不是亲友,唯一能够联系的只是一样臭的名声,所以会分开,有隔阂,有秘密,有各自的打算与谋略,这都很正常,但是彼此相处这么多年,要说到头来半分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比陌生人要熟这是事实。
如今他跟婪与惰成了不死不休的敌对双方,这种事情,即使到了现在,他依旧做不到从容面对,甚至婪亦一样,否则凭他这么多年磨砺下来的绝情心性,不至于如此不冷静。
但此时大家立场已定,异域与中原亦难以和平并存,战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某人或某事顾及退缩的人。
另一边,嫉妒跟傲慢与惰没什么交情,但以他们国的立场跟异域却是交恶,但这两货从来没啥爱国之心,更不是那种热血嫉恶如仇之人,所以看有婪跟怒与惰对上了,则选择旁观。
“婪,怒,我这一次来,只是想带走三年前不慎遗落下的人,请神坛时的失手,我一直很遗憾。”或许与惰的身体健康有关,他说话时总是比一般人的语序缓慢一些,每一个字吐出都像艺术般,娓娓而谈。
由始至终他的眼神都不曾落在这两人身上,更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战意汹汹,他周身沉静如娴花幽静,白骨委飞霜,看似淡渺虚芜,但触之却战粟肉颤。
这个人的厉害不在于势,而在于风骨,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他给人的感觉静时若艳鬼,动时如恶鬼,总该都是一种食人不吐骨头的类型。
“呵呵呵~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起,三年前咱们那笔糊涂账的确也该好好地算一算了。”怒感到自己脸上的那一道疤痕正在火烧火燎,像被万虫噬咬,又痒又痛,他过去三年间已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看到从高处摔落的虞子婴被万虫尽数吞沉的场景。
“好不容易躲过了三年活命,现在却跑来送死,看你这世间真有一种活得不耐烦的人。”景帝双眸阴翳沉下,一字一顿而道。
寒冷的空气本就很压抑,此刻加上巅峰武者所交迫撞击的气压铺辗开来,直叫周围人几乎都快透不过气来。
眼看他们一触及发准备动上手时,一道没有多少感情起伏,就像波澜不起的死水一样平板的声音插入。
“小黑,退开些,你快压到我的人了。”
这道声音脆稚干净,声调跟别人的不一样,平平仄仄,跟和尚念经似的,平淡得紧,但它的威力却不压于别人的嘶声裂肺地尖吼,直震得对战双方都停滞了一瞬。
什么?!他、的、人?众人齐齐转头,茫然又错愕地地看着那一位骑在马上,万绿丛中的一枝面无表情的较弱小白花。(通译,小白发)
话说回来,“小黑”这么简单随便的名字叫的又是谁啊?
这时,叫到名的“小黑”站起来,乖巧地移了移,顺带用一双委屈又询问地眼神睇向虞子婴,好像在问——这样够不够?
要说它那庞大的身躯一动一移,那动静都是非一般的惹人注目,所以下一秒,便捕捉到了众人的视线,所以它的一切举动都一一落在他们眼底。
动、动了?难、难道这货就是小、小黑?!若他们眼睛没被刺瞎,刚才这条蛇,呃不,这条巨蟒朝小白花使眼色了吧?吧?吧?
还有,这条黑蛟、蛟竟真特么地叫小黑这么狗的名字?!
等等,好像哪里的主题歪了。
众人仔细一观察,要说会被压到,以黑蛟为中心点,它背面的就是一片软甲步兵,前面则是怒跟婪,再其后站着的就是傲慢跟嫉妒,最后是单人匹马的虞子婴。
这两方人马都跟景帝有关,按她话里的意思推论如下:这分明是景帝的人,若变成她的人,那就等于她跟景帝两人不就是合二为一了吗?
得到这个结论的众人都醉了。
此话一落,惰比谁都更快得出结论,他的表情明显从刚才的风轻云淡,变得有几分阴郁。
她这是在向他宣告自己的位置吗?
可景帝却没有被高兴冲晕了头,他多少了解虞子婴的尿性,她之前可一直都是不情不愿,这惰一来,她就瞬间拥有这么高的觉悟,准备与他合二为一了?
怒、傲慢、跟嫉妒听了虞子婴的话,一张张脸那是黑沉底了,对婪是森森地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等小黑听话地挪了挪位置,眼尖的人发现,在虞子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连眼梢都没有瞄过景帝一眼,他们奇怪地顺着虞子婴的视线望去,在小黑蜷缩的尾巴后露出一团布料边角,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之前被猀华扔在地上的北珞公主,可怜她在雪地里躺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理会,刚才一团混乱之中,更险些被那黑蛟沉重的蛇躯给辗压过去。
“你刚才说的你的人,是指她?”傲慢嘴角一抽,指着那一团东西,艰难地保持着贵族风范绅士地问道。
“嗯。”虞子婴没注意到四周围的气氛,很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对他颔首。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将人给弄出来,如果就这样被活活压死了算什么事?
她应得倒是很轻巧,可刚才那一群想入非非的人却都黑线了,总觉得自己被人很随便地玩弄了。
景帝额头青筋突起,他就知道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期待!
“虞子婴,你真想嫁给他?我以为,以你的身份,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嫁人。”知道自己误会了,惰此时的脸色才好一些,他施施然地问道,语气中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自信。
要说七罪当中,无疑他对腾蛇一族的事情是研究了解较深的一个。
这话绝对是有依据可寻,扒一扒他的过去,他曾经被一个腾蛇巫祭血脉的腾蛇族人爱恋,身边还有一个腾蛇半血脉的奸细派去贪婪城卧底,最来又收养了两只腾蛇半血统,其中还有一只腾蛇皇族的半血统,比起这些人找了半天连一只腾蛇族人都没找着的其它几人,他自然知道的消息就更多些。
所以他很了解,在腾蛇族内,不拘男女,尊者为尊,女子亦可娶夫,只要她够强大,如果她真的是腾蛇族唯一仅剩的纯血皇族,那她将来无疑会顺理成章地继承腾蛇一族,成为腾蛇女皇。
如果她此时嫁人,那她将置腾蛇一族的祖训与尊严于何处?
“这……”
虞子婴既然知道他怀疑她的身份,便不会讶异他怎么知道她不会嫁人的。
她考虑着,不如趁此机会将刚才耽误的事情说明白,可当她刚张嘴吐出一个字,便被景帝那骁桀暴躁冲杀上去的身影截断了。
虞子婴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嗳?她后面的话是什么来着?
惰的这一句话明显除了影响到景帝,亦影响到了嫉妒跟傲慢的情绪,怒则有些犹豫。
若帮婪对付了惰,那么今日的婚礼恐怕真的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了,可若说要帮惰来抵抗婪,那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惰在景帝杀来时,身若浮云先一步朝后移开,黑蛟长长的蛇身一摆动便勇缠而上,猀华则侧攻交击。
看婪被黑蛟跟猀华缠斗,怒眼底有了主意,转过头跟身后两人道:“杀了惰之后,我们再商议别的,美人是属于最终获胜的英雄,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趁几日我们五罪在这里,便好好地分一分胜负吧。”
怒的话很轻易地挑动了傲慢跟照耀在嫉两人心底的一根弦,一人是傲慢的贵族作派,身上总带着一种浓烈而隐晦的个人英雄主义,如西式的骑士般,美人配胜利者,这无疑是一个很美好、又令人感到兴奋的彩头。
一个天生就嫉妒不服输,刚好趁着这些“敌人”都在,他绝对要拔得头筹,让他们都来跪舔他,而他则在他们面前夺走属于他的猪妖,以一种无以伦比的胜利姿态。
怒看两人焕发神彩的眼神,便知道他们“意动”了,想要他们“身动”,估计还得加一把火。
“惰是必须趁现在截杀的,想想他的能力吧,或许下一次再遇就是在战场上了,那时候你们有信心能像今日这般天时地利人和地轻松解决掉他?”怒是打定主意绝不会留下这两个威胁在这里扯他后腿的,所以不余余力地劝说道。
“怒此话差矣,若杀了我,到时候九洲岂不是朝渊国一家独大?到时候版图上还有你们和你们国家的位置吗?”惰如浮幽神移般残影一闪,便欺近了他们周边位置。
☆、第六十七章 清虚宫的邀请
惰此时就像一条别有用心的美人蛇,东方式玄妙清淬无双的面容,姿色天然,飞斜入鬓的眉眼占尽风流,一貌倾城,于唯美的细风雪中,般般入画皎若秋月。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你们自己心中都明白。”
嫉少年一双漂亮如宝石的碧眸微弯,如镰刀般锋利,诡异森冷,风逝风停,他披着的黑袍随后亦飘然垂落,半掩着那瘦如骨的身影,微微轻舞,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与消瘦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舔了舔唇:“惰啊,嗤呵~比起将来存在的威胁,我们更愿意先将眼前的威胁给彻底毁灭掉。”
“哦,是我误会了吗?我还以为,比起那些事情,你会更愿意……先带走她?”惰神色依旧懒意淡淡,假模假样地诧异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投注在马背上的虞子婴身上。
嫉妒一听这话,表情有片刻的定格,脑袋里某根筋就此断了。
没错,惰他说得很对,比起现在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杀掉惰,他更想从婪的手中将他的猪妖抢走!
不愧是最懂玩弄人心的半神,惰很懂得如何去玩蛇打七寸的游戏。
“你跟傲慢若跟怒三人联手,固然能够拿下我,可这样一来,你跟傲慢就会因此完全失去再竞争的资格了,为什么呢?因为怒始终跟你们不一样的,你们知道的,他跟婪的关系,不是吗?”
惰观察如微,将嫉妒跟傲慢两人的神色不动声色收入眼底,继续点到为止。
是的,有些事情说太明白,就属于自作聪明,他只是很巧妙地将一些能够利用,能够挑拨的事情扩大地渲染出来,细节则需要由他们自己脑补了。
“惰,别再巧言令色了,要知道,杀了你之后,剩下就是我们四个的问题,难道四个人的问题还比五个人更难解决?装得倒是高尚为人,但你以为你包藏着祸心的事情有,就能够一笔抹掉。”怒拨了拨额前的半湿头发,眼底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掌下的眼窝黑沉一片。
惰单臂扬起,指着那一群严阵以待的软甲步兵,那垂落的三角阔袖经风呼呼吹拂,如玉蝴蝶的单翼:“别忘了这里是哪里?可是朝渊国景帝的皇宫,若不先将主人家打倒,你们想要窃取别人的宝藏宝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罢了,而怒……”惰苍浅色的双唇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看向怒,眼神深深,慢条斯理的说道:“从各方面来分析,最终你都是会选择帮婪的,就像你刚才所言,难道四人人的问题还比五个人的问题更难解决?按你的理论我们可以预见你接下来的打算……”
惰顿了一下,看着怒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难看,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带着诧异、愤怒、杀意,亦有一种什么被打碎后再也无法拼凑整齐的复杂。
惰似想到什么,极浅又极冷地笑了一下,半覆鹤翎颀长的眼帘将眼底的全部情绪都抹去了。
“二个人的问题绝对是比四个人的问题更好解决,这就是所谓的亲疏问题,亦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怒,你该知道,这对嫉妒跟傲慢他们是不公平的。”
艹尼玛!你真当自己是卫道士来宏扬世界和平,人人公平的狗屁道理吗?!操蛋!再怎么漂亮的话也掩饰不了你那颗已经腐烂的恶鬼心肠!
此话一落,三个人的神色都微妙地变了。
怒自然是被激怒了,而傲慢跟嫉妒却沉默了。
还是那一句老话,人与人最可靠最紧密的关系就是利益,前一秒或许是朋友,下一秒就有可能因为利益而背叛。
“公平啊?也对,就算是想各凭本事来胜,但前提还是得相对公平一些的,怒你跟婪的关系我们的确都知道,这么说起来,我们还真是不太放心啊。”傲慢拨了拨被风吹乱垂落胸前的长发,那被保养得黑细的发丝滑过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冰凉,顺滑,却也带着一种危险而深沉一触即发的气息。
怒倏地一下看向傲慢。
嫉脑袋微垂,抬起的双眸,像粹着毒药,那模样就像随时准备的毒蛇,充满攻击性:“惰,别以为除了你是聪明人之后,别人都是傻子!”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聪明得太有限了呢?”惰闻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但周围的气势却骤然变了,风残雪卷,宽大的衣袂鼓风浮起,这人本就令人忌惮了,这下倒是更是肆无忌惮。
因为他知道自己成功已经拉到同盟了。
他身似飘惚如神,凌波微步,嫉妒跟傲慢同时出手,一个人扛一个地打了起来。
几人激战冲击爆烈开来的庞大气流造成一投雪啸从他们中端荡漾开去,风雪残虐,寒雾朦胧,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眼看从原来的四人斗殴变成六人拖一蛇群p,虞子婴的表情木讷而呆滞,风一吹,连脸带心拔凉拔凉的——再次被人忽视了。
刚才他们一见面就叽里瓜拉地说了一通,而她总共才说多少句话来着?她虽然脑子清晰而理数,却还是像模像样地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接着小脸一沉,黑怨黑怨地。
她扫了一眼激斗得不分上下的一群人,微仰下颌,极其冷艳高贵面无表情地呵呵了一声,便指挥退散开来的官兵将躺尸的北珞公主给拖走,然后她准备趁着这场混乱没结束,立即骑马走人。
奔跑了一段路,将那一群热血的病友抛得远远地,她在不经意一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从西方天空飘来一朵蓝云,不对,不是云,她集中视力再一看,这时利用一种飞翔工具飞来的一群人。
在九洲机巧一行当倒是很盛行,战场上或一些富贾家中已有源用,像这种简易的滑翔木材机械在一些高端国家亦不算稀罕。
但想利用这种飞翔工具飞行,亦是需要一种特定的类型,比如他们必须轻功很好,且身轻如燕,这对体重有严格的要求,毕竟这种滑翔工具还是很粗劣,遇到的问题与困难也多,像是一场暴风雨便能令他们险入窘境,若没有厉害的轻功来逃命,危险系数简直就太大了。
所以这种工具无法普及也是很正常的,渐渐连军用都变少了。
来的是什么人?虞子婴静凝不动,心中却转动着心思。
巧妙地利用今日的天气来作遮掩,细雪朦胧,凄凄迷迷,他们约十几个人,穿着蓝白素洁两色的服饰,顺利地降落在不远处飞檐琉璃瓦顶。
忽地一阵狂风,卷起滑翔工具的浅蓝色帐布,现出那十数人头戴带扇云冠,蓝色水合袍,紧束丝涤,内气道骨气萧遥,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朝着她的方向飞撷而落下。
他们很快便来到虞子婴的面前,领头是一名同样装束的女子,她神色利索干练,一头柔亮长发高束于顶,她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玉相嵌的令牌,高高举起,在看到虞子婴第一眼时略怔了一下,视线在她满头白发上溜了一圈后,便恢复了常色。
“九十九重天永清虚宫在此,拜会王者。”
她身后的十几名男女集体朝她跪下,他们行礼的方式很奇特,一膝半跪,头垂得低低地,一掌抵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