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拂来,长发飒飒飞起,虞子婴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感知当中,安静而入神地看着眼前那一幕瑰丽的画面。
而不远处的红光粼粼的水面,小黑终于哗啦啦一声舍得从水中探出一颗光溜溜的黑色蛇头来,但到底还是忌讳昨日那幕凶残的阴影,只在海中翻腾游潜,并不眼巴巴地靠近这两个曾脚虐过它的主人跟皇。
终于,红海滩大亮进入白日,虞子婴方从刚才大自然赋予的神奇感应中回过神,这一次的感悟收获很大,虞子婴意外地感知到她体内的玄气变得更为浑厚几分,一时间,天赐之祥瑞令她一日的心情变得大好。
所以再低头看仍旧枕在她腿上熟睡之人,虞子婴看着他那一张静谧而白皙的脸,暗想,她发现他的优点之一了,那就是——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好。
“睡来就起来。”虞子婴淡淡地拆穿这“赖床”之人。
惰蹙了蹙眉,这才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他的声音带了一些刚清醒后的沙哑:“才刚天亮而已。”
虞子婴很平静地看着他道:“我只是让你从我的腿上起来。”
惰看着虞子婴一脸“先来软再来硬”的不容变更的表情,便施施然,像被骨肉分离一般,绵绵软软地起身,那模样就跟缠绵病榻之人一样,有够拖地。
虞子婴待他一起,便准备腾地起身。
一腾……
再腾……
一起……
再起……
惰转眸奇怪地看着虞子婴还僵硬地继续盘腿坐在原地,横眉怒眼地。
“饿了?”
“……”
“渴了?”
“……”
看她那表情十足地憋黑,惰想了想,背过身去,琢磨了片刻,才选了一个最不易惹起歧意的词,对她道:“若想方便,便去吧,别忍着……”
“……我、腿、麻、了!”
虞子婴射向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
由于罪魁祸首是惰,所以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惰替虞子婴按摩疏通一下她那僵硬的腿部肌肉。
这是惰自已提出的,虞子婴本不愿意,但反对无效,便只能被赶鸭子硬上架。
这项技术由于惰是新上手,所以按得或轻或重都令虞子婴不满意。
“重了。”
“这样呢?”
“轻了。”
“现在呢?”
“……位置错了,腿不长那里。”
——
等虞子婴稍微能站起来的时候,码头前迎着红彤彤的朝阳远远驶过来一艘中型船只,原来是猀华等人通过一夜努力终于在码头附近的渔民商队手中“借船”回来了。
等他们将船绑好在码头边上后,便一摞原班人马走了过来。
而惰在他们即将走近时,将酸麻的虞子婴从地上扶起来,而后,他很自然地一脚十分干净利落地将昨夜铺在地上的银鼠披氅给踢进了海中。
“……”你这种为保持皇者的英名神武形象而将昨夜任劳任怨被你压了一夜的大氅利用完就扔小动作的画面简直太美,她完全不想同流合污地看到,好吗!
------题外话------
小剧场:
而惰在他们即将走近时,便将酸麻的虞子婴从地上扶起来,而后,他很自然地一脚十分干净利落地将昨夜铺在地上的银鼠披氅踢进海中。
虞子婴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晒干后还是能够再用的!
惰道:不行,睡躺在铺了披氅的地上,这种不华丽的事情怎么可以被别人发现!
远处的小黑看到浮在海面上的一件白色银鼠氅,它认出那是主仁滴,赶紧滑过去一口刁住,再十分兴奋地吧嗒一声甩回给主仁所在的廊间。
它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各种求表扬求赞赏。
虞子婴惰看着被重新扔回来的湿透的衣服:“……”
☆、第九十一章 左手牵着右手
“皇……虞姑娘。”
猀华身后串着之前的一摞黄色宽衣博带的骑兵,他们此时穿的一身衣服已换成粗旷绒面的胡族人装束,倒不像之前为行程顺利而着中原人的那一套布绵劲服敞袍。
猀华带着人七拐八弯就着九曲走廊走来,骑兵因身份卑微自是停在较远距离等候,而他则整身上前朝惰皇握拳抵胸,躬身行礼,由于在外事有从简,所以一般并未行跪拜之礼。
他行完礼后,在抬眸时,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虞子婴身上溜巡一圈。
——仙女此时看起来与以往神色无异,昨日虽孤男寡女一夜,但看来并未发现他所担忧之事情……
嘿嘿!
“事情安排得如何?”
听到惰皇冷淡询问的声音,猀华一个激伶,立即敛神聚精地回禀道:“红枫峡谷等地因地裂而发生了裂堑崩缝山倒,找人去周遭胡人处打听,说是前段日子龙王爷发怒了,搞得车矢天崩地裂,估摸着怕是官道跟山转小路都行不通了,眼下我们只有靠行船还能够到宛丘,只是这多少又得绕一点弯路,船属下已经抢……呃,借到了,随时可以出发。”
猀华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给惰汇报的,还不如说是趁机跟虞子婴解释一下,只是在讲到船只时,猀华这颗恶贼之心难勉也开始徇私,想在自家仙女心中留下一个不算太坏的印象,便硬是将明抢,变成了“借”,只是这个“借”要解释成有借无还罢了。
刚一说完,突地,猀华感觉头顶飘来两束令人头皮发麻、冷汗唰唰直流的冰凉眼神,猀华下意识一抬眼,便直撞入惰皇那一双浅淡如烟漠,水晶玲珑般透澈,似了然一切,无喜无悲的眼神中,他脸皮痉挛一颤,心底暗叫一声:糟了,假公济私暴露了!
但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他转过身去,故意问虞子婴:“还打算去宛丘吗?若不需要,船便撤了。”顿了顿,他嘴畔噙了米粒般大小的低悦弧度,又似不经意地补一句:“另这船是过时不候,若你想回车矢城一趟怕是赶不及了,这告别传信之事便随便派一个人去便行了。”
——他不乐意虞子婴回车矢城的心昭然若揭。
知道惰这话纯故意性的,虽然虞子婴亦想回城正式向师傅告别,但事有缓急之分,宛丘之行已刻不容缓了,再说昨夜她也跟师傅告知离行时间,为勉节外生枝不去亦可。
“可有笔墨吗?”虞子婴看向猀华。
“……啊,笔墨?没有。”猀华暗忖:仙女要笔墨?不知道之前抢,呃,借船的那一家子有没有。
“……”
虞子婴没留意猀华的若有所思,她眸光一转,在周边看了一圈后,走到码头边沿的木栏杆处,举掌一劈,啪地一声,便断裂一根木头,由于栏杆是由圆木一根入桩打基的,所以劈出一截并没有对四周的环境造成多少损坏。
虞子婴将一截约手肘长的圆木摆好,拂手再一劈,从中破开两半,平平整整均匀分摊,她取过其中一半,只见指飞如花,众人原先一脸茫然,只觉在一阵眼花缭乱名,看到那木板上面已经方方正正地刻上几排字样时,目瞪口呆。
——以木作纸,以指当笔,牛!
“谁去?”虞子婴看向惰。
而惰瞥向猀华身后那并列成一排的骑兵,待他的视线扫过时,从其中端步低头走出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
他走上前,脑袋垂得低低地,摊出手。
虞子婴将手中的那块木板交到他手中。
“亲手将它交给冲虚派的桑昆翊,其它任何人不经手。”她面无表情地交待着。
壮汉骑兵恭谨地接过,行不来繁复的中原礼节,只拢手匆匆一揖,便于惰跟虞子婴告退,飞身而去。
——这汉子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缄默的态度,虞子婴过后才知道,原来并非他们说话,而是他们全部都是哑汉。
惰本以为交待完事情后,虞子婴便会跟他上船,却见她伫定不动,道:“别的事情可容缓,但螺旋画廊之事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惰倒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执着,他并不知道昨夜他走后,虞子婴跟清虚宫清銮之间的对话,他想了想,亦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但最后到底没有反对,只道:“如此,我便陪你一道。”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表情淡然随意,不置可否。
但有一人闻言却如同遭了雷殛,满心卧勒了个槽!
这剧本不对,说好的是他跟仙女去,怎么变成皇要跟他的仙女一块儿去了?!
猀华以为这一句话已经是他现今听过最受打击的话了,可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句才是最最打击的,都令他生无可恋了的哇。
“此事你们不需要跟随了,带人将船只驶到稽湾等着。”惰道。
稽湾是红海滩分支,是离车矢城较近的一个浅滩码头,不似红海滩一样宏伟状观,红芦苇碱草密布,但地理位置离螺旋画廊的位置倒是相对而言较近。
什么!这、这就不带他去了?!猀华一脸悲剧,张嘴欲言,他觉得这件事情或许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可惜腹稿的话并没有来得及吐出口,却一计眼神,完全湮没在惰皇那残忍冰冷的神色之中。
在那眼神之中,猀华看到是的惰常惯杀戮后眼神中残留下来的薄凉、麻木不仁,屠杀与他而言如寻掌抬风拂风,风轻云淡,不余任何痕迹,一般这样的人,无心,无情,无仁,甚至无我。
像是悟悉出惰皇的心意,猀华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他知道若是他胆敢再开口说一句话,明年的今日估计他坟头的草也长起来了。
以前惰皇虽然也曾似真似假地警告过他,但到底跟现在的不一样了,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了呢?
猀华一时也弄不清楚,只知道经过昨日一夜,皇跟仙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他能够插足得了的了。
——
单独跟惰一道重回了螺旋画廊,虞子婴站在入口处,望着前方一片火红延绵枫林中,如雨后春笋般的绿色群峰似蛇盘腹山。
蛇盆口处,一群穿着胡族衣饰的男男女女扎着帐篷、搭着架台,三五成群地驻守于前,看样子想悄声无息地闯入螺旋画廊基本不可能。
这个问题落在惰身上基本不是问题,不让进,直接让小黑一个个吞入腹中便可通行无阻。
像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虞子婴自然不可能答应,她又不是杀人狂,再则这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就算是碍于师傅情面也不能做绝。
既然不能杀,便只能光明正在地进去。
而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呢?这个问题,虞子婴埋头苦累,但惰却道:“虽然我对你这种妇人之忍难以理解,并且觉得十分麻烦,但如果你愿意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都没有任何怨言当我的靠枕,我便陪你去做这些麻烦的事情。”
虞子婴一愣,抬起头:“只在约定的时限内。”
“自然。”
“那我答应。”反正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虞子婴暗道。
惰见她应肯了,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将手给我。”惰道。
虞子婴一听这话,只觉耳熟,心生警惕:“左手还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