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只看见老板又拿起手机, 然后看着看着,眉间平展开来,再看着看着,干脆笑了。
老板居然会笑。
万年平湖终遇风,吹起涟漪浪荡——小张默默在心里给自家老板此刻的状态进行了形神兼备的总结。
“你刚才问什么?”赵里毫无预警抬头。
小张被cue得措手不及,一紧张不假思索就道:“我问老板你跟谁聊天呢……”
“一个任性的画家。”赵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小张愣愣地看着,第一次发现原来面无表情真的能封印颜值,笑起来的老板也太他妈迷人了吧!
至于“画家”这种听起来完全不接地气的答案,细一品,好像也很合理。
开咖啡馆的和搞艺术的,绝配啊。
小张消失在楼梯口,二楼重新安静。
赵里才拿起手机:刚刚在和店员说话。
陶其然:……
陶其然:那你不早说,浪费我那么多表情包[心疼.jpg]
赵里看着那些放飞的表情,就像看见陶其然以前恶作剧时的各种鬼脸,心里像被风吹过,清凉又舒服。
可发过去的信息,一点不拖泥带水地回了正题。
赵里:我不是为你。就像你选择了画画,考美院,留校,我也选择了开店,留间画室给你。你负责你的选择,我负责我的,很简单。
陶其然:哪里简单……
赵里:不是我给你留了画室,你就一定要用的,你完全可以一直不回来。
陶其然:你在那儿,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赵里的心被风填满了:我知道。
陶其然:……信不信我回去揍你?
赵里:你先打得过我再说。
那一天,咖啡店就在没有老板现身的奇怪局面里,完成了开张大吉。
好在也并没有邀请什么亲朋友商来助阵,顾客奔着开业优惠或者新店尝鲜而来,只关心咖啡和甜点,不关心老板。
而赵里,一直到日暮时分,都待在二楼画室。
赵里:想好这个假期去哪里了?
陶其然:[照片][照片]
陶其然:长白山,美吧。
赵里:嗯。
陶其然:这里离天池很远,连村庄都很少,特安静,特漂亮,照片是我老师冬天去的时候拍的,我想这个暑假去完,下个寒假再去一趟,最好能把山里的四季都体验,都看见,都画下来,一定特别棒。
一说到画画,说到大自然,陶其然就高兴。从初中就这样,没有人比赵里更清楚了。
所以北京还是沈阳并不重要,任何城市对于陶其然,都只是临时落脚点,一有机会,他就会扎进深山,扎进林野。
赵里从没想要困住陶其然,他只是和陶其然一样,都在追寻着自己的心。
……
七个月前。
陶其然:我们学校要开始进行觉醒科属普查了,你那边有动静吗?
赵里:社区过来统计了,下星期应该就能排上。
陶其然:你怎么一点不兴奋?
赵里:看和谁比。
陶其然:……
陶其然: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赵里:就差脑门上贴个纸条写“我终于可以混入飞禽走兽”了。
陶其然:[傻笑.jpg]
陶其然:就是很奇妙,上周末去雾灵山,和以前每次去的感受都不同,明明对那里我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可这一次我就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山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赵里知道。
虽然他没有艺术家的敏感细胞,虽然他也没上过什么雾灵山,但他看过陶其然最近的画。
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全都带着和往日不同的勃勃生机,鲜明又热烈。
风景没变,变的是画家的感受和心境。
陶其然: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科属?
赵里:无所谓。
陶其然:怎么无所谓,万一我们是天敌怎么办?
陶其然:我看见有研究说,野性觉醒先是改变身体,慢慢就会改变性格甚至生物本能,如果我们是天敌,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欺负你,甚至是伤害你!
赵里:首先,目前还没有任何官方研究证明野性觉醒会改变性格和生物本能,不信谣不传谣,少看营销号的假新闻。
赵里:其次,就算我们是天敌,在食物链上层的,会欺负人的,也不一定是你。
陶其然: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豺狼虎豹,我一定是其中一种。
赵里:你说的不算。
陶其然:我有依据的!
赵里:就因为你现在运动神经发达、体能改善、晚上不睡白天不醒,并且爱上了在有月亮的夜晚唱歌?
陶其然:你要不总结,我都不知道我的证据链这么完整。
赵里:是就是吧,不管什么科属,我知道你是你,就行了。
陶其然:……
赵里:你要真是特别希望我和你一样兴奋,我也可以配合的。
陶其然:[你走开.jpg]
天气渐寒的夜,气呼呼的陶其然再也没搭理他。
但赵里知道,这人气不了多久,又会开心起来。因为从那场大雾以来,从所有人开始发现自己身上产生了动物性的变化以来,甚至野性觉醒还没有被官方确认,陶其然就已经凭借敏锐的感知,有了某种隐隐的直觉,并为此提前开始快乐,一直到现在。
然而赵里高兴不起来。
陶其然离自己想要追寻的世界越近,赵里就会离陶其然越远。
……
五个月前。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周末午后,咖啡的香气和暖意让进店的客人不断,店员忙不过来,赵里亲自上阵给一杯杯咖啡做拉花。
他的手机放在二楼,结果小张上楼取东西路过画室,听见他的手机在响,等小张把手机拿过来,还没下楼,电话就断了。
小张仍是第一时间把手机交给了赵里,作为老店员,他太清楚这位一到寒暑假就在店内闪现的来电者的重要性:“老板,刚才陶老师给你打电话。”
赵里手上一顿,马上就要收尾的拉花,坏了。
“你再重做一杯。”交代完小张,他才接过手机,走向楼梯口。
可还没等上二楼,陶其然的信息就过来了:你在店里吗?
赵里眼中闪过疑惑,迈步上楼梯,同时回拨了电话。
那边秒接,背景杂音很大,像在外面,但仍盖不住陶其然声音里异样的急切:“赵里。”
赵里神情一凝,脚下停住:“怎么了?”
陶其然:“你在店里吗?”
赵里:“在。”
陶其然:“我现在过去找你。”
赵里诧异:“现在?你在沈阳?”
陶其然:“刚下高铁。”
一小时不到,迎客风铃便随着推开的店门清脆响起。
陶其然裹着严严实实的长羽绒服,带着旅途的风尘仆仆,也带来了外面的寒气。
店内顾客闻声很自然看过来。
然后发现对方好像并不是来喝咖啡的,直接往里走就上了二楼。
赵里一直等在画室。
陶其然不会无缘无故回来,一定有事。
“赵里。”陶其然声音先到,人才进来,一进来就又转身把画室的门关严了。
开店的几年下来,陶其然已经把这间画室当成了自己地盘。
赵里喜欢这样,但眼下他更在意:“到底怎么了?”
陶其然把帽子放下来,飞快脱掉羽绒服,一路赶过来让他鼻尖冻得通红:“你接下来可能会看到很……特别的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特别?
赵里以为陶其然这样着急回来,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严重”的事,可对方却用了一个算是中性的形容词。
并且,他从陶其然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严峻的失态,只捕捉到压抑不住的惊喜和期待。
对于即将让他看到的事,陶其然自己也在……期待?
赵里被彻底搅乱了,可面色不动,等着陶其然的下一步。
不成想陶其然又把里面的衣服脱了,一件一件,到最后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躺到画室的床上,一点点蜷起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