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唐大夫抬起眼皮,懒懒道。
“你看病就看病,管我叫什么?”锦衣公子瞪大眼。
“老夫当然要管了,如果稀里糊涂救了一?个朝廷钦犯怎么办?”
“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
唐大夫一?脸坦然道:“不是老夫说的。”
锦衣公子只好道:“田……戍……炅。”
唐大夫一?脸苦恼,“老夫行医多年,仍无法根治结巴这一?难题。”
“本公子才不是结巴!”田戍炅一?脸怒色。
田戍炅和唐大夫一?来二去的时候,媞娘把沈珠曦拉至一边,悄悄道:“怎么办啊夫人,我们是遇上碰瓷的人了吧?”
沈珠曦犹豫道:“此人衣着华贵,不像是碰瓷的人。”
“难说呢!”媞娘马上道,“说不准,他就是靠碰瓷才有的这么好的衣裳!”
沈珠曦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把他交给唐大夫吧。”
趁田戍炅没发现,沈珠曦先回到了马车,又留了一?个下人在此,万一?田戍炅真被马蹄踩伤了,李府责无旁贷,定然会出钱医治。
马车重新上路,沈珠曦在马车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取下帷帽喝茶了。
她今日出门,是为了去城外的安喜寺感谢此前出力的方丈。要不是方丈最后慷慨解囊拿出了五万银两的香油钱,她也不能凑到五十?万白银送去商州救急。
几日奔波让沈珠曦疲惫不已,每夜挨着枕头就坠入无意识的睡眠,连梦也累得不曾做过。
身体上的疲惫,换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心灵上的充实,沈珠曦只希望她的一?番努力不会被辜负,只要商江堰能早日修缮,她这几日的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马车身后的素心堂里,田戍炅这时才发现目标早已金蝉脱壳,他气急败坏地从诊椅上跳了起来: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人不是在这儿吗?”唐大夫抓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回诊椅,“你放心,你这一?身的毛病,今儿老夫都给你看看——这肾虚体弱湿气重,都不像是马蹄能踩出来的毛病啊?”
“你再胡说八道,本公子叫人掀——”
“你想掀什么?”唐大夫撤下玩笑般的口吻,冷声道,“坑蒙拐骗也要选好地方!老夫虽然不知道你来此有什么目的,但你要是想对襄州夫人不利,老夫这把老骨头第一个不答应!”
“你——”
田戍炅又惊又怒,还?没开口反驳素心堂里就沸腾了起来。
“刚刚那个是襄州夫人?!”
“就是那个出手救济四州灾民的襄州夫人吗?!”
“听说她还筹了几十?万银子送去商州,要重建商江堰呢!”
“竟然有人要对襄州夫人不利?谋害仁善之人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素心堂里霎时群情激愤起来。
“……本公子不和你一?般计较!”田戍炅气得拂袖而去,素心堂内众人指着?他的后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唐大夫冲李府的下人招了招手,说:“把这件事儿,给李鹜说一下。”
“……说有人讹夫人的钱吗?”下人茫然道。
“你把今日之事告诉他,他自会知道问你什么。”
下人点头应承,快步走出素心堂,往李鹜所在的治所而去。
到了治所大门后,下人却发现李鹜不在治所。
“知府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看门的门房说。
“知府去哪儿了?”下人吃惊道。
“知府没说。”门房摇了摇头。
下人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往李府方向走。
另一边,就在闹市背后的僻静小巷里,李鹜正带着?李鹍李鹊两兄弟站在一家无名店铺里。
店里一?片凌乱,桌椅倒了一?地,已经干涸的血滴从柜台一路递到门外,再凭空消失。
李鹊弯腰靠近柜面,在一块暗褐色痕迹前闻了片刻,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
“是人血。”
李鹜紧皱眉头,视线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外。
数日不开店,屋内凌乱有血迹,人生死不知。
独眼龙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第193章 这么有钱的肥鸭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身穿袈裟的方丈将沈珠曦送到安喜寺门口后,双手合十道:
“以襄州夫人所救人数,已相当于一片无形的佛塔林了?。夫人实在不必客气,老衲也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方丈过誉了?……”沈珠曦谦虚道,“救灾非我一人之力?,是所有人齐心协力的结果。”
方丈叹了口气,幽幽道:
“自一年前先帝宾天,神州板荡,烽烟四?起,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祸不单行,之后又是五十年难遇一次的大旱,人们好不容易挺过饥荒,本以为能过个暖冬,却又遇上了?商江堰坍塌……夫人虽为女子,却有忧国忧民之心,救世济人之才。若天下能有更多的人拥有夫人这般仁善之心,世间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千疮百孔的模样。”
“阿弥陀佛,时间不早了,夫人早些回城吧……”方丈微微低头,轻声道,“安喜寺的大门永远向夫人敞开。”
沈珠曦也连忙还了?一礼,看?着方丈转身走回了?寺庙,他身边的几个小沙弥也向她鞠了?一躬,跟着师傅的步伐小跑离开了?。
沈珠曦心情复杂地上了?马车,马蹄声在媞娘坐稳后响了?起来。
她望着车窗外缓缓后退的外景,忧心忡忡地思考着方丈先前的那番话。
神州板荡,生灵涂炭……究竟何时,天下百姓才能迎来安居乐业的那一天?
马车甫一进城,沈珠曦就落下了?车窗。
车窗刚落下,马车就猛地一晃。
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半天前才来过一次。
沈珠曦不可思议地推开车窗,见到的却不是田戍炅,而是两个金雕玉琢的双胞胎手拉手拦在车前。
双胞胎睁开因害怕紧闭的双眼,看?着还有一段距离的马车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知道自己拦的是谁的马车吗?”车夫诧异道。
“我们是田家的书童,”左边的那个清脆说,右边的那个继续接上,“我们公子想请马车里的那位夫人去金蝠楼,他有要事相商。”
田家?
不还是田戍炅吗?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沈珠曦关上车窗,对媞娘耳语几句。媞娘点了点头,走出车门后,对双胞胎道:“我们夫人每日忙里忙外,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你这无礼小童,回去让你家公子先去李府递帖子,若是真有要事相商,到时候再约地点时间也不迟。”
车夫刚要扬鞭,两个小童一齐冲了上去,齐齐握住车夫手中的马鞭。
“求求夫人了?,”两人异口同声,一脸哀求,“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们要是完不成,那就没命了——”
“公子会扒我们的皮——”左边的那个说。
“公子会抽我们的骨——”右边的那个说。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再合起来,脆生生说道:
“还要拿我们的骨灰来种庄稼!”
媞娘大惊失色,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珠曦从门窗缝里无奈地看着外边两个谎话?连篇的小童。若那位公子真要抽他们的骨扒他们的皮,他们又怎会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这就是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的道理吧。跟了?一个谎话?连篇的主子,两个不满十岁的书童也跟着说谎不打草稿来。
“也罢。”沈珠曦说,“你让你家公子在一炷香后到食客居来。”
两个小童立即亮了?脸庞:
“我们这就去——”
“告诉公子!”
两人一人半句说完,手拉手地转身跑了?。
媞娘回到车厢,担心地看着沈珠曦:“夫人真要去食客居见那来历不明的人?”
“当然不会。”沈珠曦想也不想道,“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回府吧。”
跟坏人学坏人,跟奸鸭学奸鸭。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刚出宫时那个天真好骗的沈珠曦了。
“是!”媞娘反应过来,高兴答道。
……
双胞胎赶去襄阳县里消费最贵的酒楼金蝠楼时,田戍炅已经点好一桌好酒好菜,只待客人到来就能谈笑风生。
两个小童将沈珠曦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田戍炅神色略有失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往外走去。
下楼时,他和上菜的小二不期而遇。
“客人,你还没给——”
“给了?!自己去看!”田戍炅急着出门,没好气道。
小二半信半疑走进田戍炅包下的雅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桌一口未动的美食。
点了又不吃的客人他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点了不吃,还留下一锭黄澄澄金子的客人。
他像做梦一般迷迷糊糊走到桌前,拿起那锭金子放到嘴边轻轻咬了咬。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