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昀坐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少年手里抱着的烟花，以及妹妹明亮的笑容。
    瓷瓷，很喜欢烟花吗？
    他从来都不知道，霍凌昀眼底有丝丝黯然，不过稍纵即逝。
    其实他也相通了，瓷瓷喜欢她表哥多一些也正常，毕竟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岁月无法倒回，他不能参与她的过去，却可以陪伴她的未来。她已经回了霍家，成为了霍家的一份子，成为了他的家人，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去了解彼此。
    他妹是个慢热的人，又突然来到陌生的新环境，难免会害怕担心，他们一家都是大男人太粗心也没有想到这点。
    瓷瓷的伪装大概是保护色吧？
    等回到家，让父亲和大哥给妹妹疏导疏导应该慢慢会好的，霍凌昀努力安慰自己。
    院子里的大块空地上，林岱把烟花放好，侧脸对着苏瓷笑。
    “离远一点，去前门坐着或者上二楼阳台，那样清楚很多。”
    “囡囡快过来，和外婆一起看。”陈淑兰朝外孙女招招手，回头看见霍凌昀一人坐在他们几个老家伙身边有点无聊，便对少年提议。
    “小霍也一起去放放烟花吧！难得来乡下，大城市听说是禁止玩这些的。”
    霍凌昀本想推辞，可看着前方的两个身影，鬼使神差又过去了。
    小姑娘已经乖乖听话，回到了外婆身边。林家奶奶端出了干果小吃盘招呼着，而苏杭和林家爷爷也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院内，今晚的气氛比年节还要热闹。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大片大片绚烂的色彩仿佛炸开了花，如同无数的银河星光洒落人间，那璀璨的光芒落在苏瓷眼里比漫天星辰还要闪烁，比她前世看过的任何一场烟花展都要漂亮。
    生日蛋糕也被盛出来了，林岱特意把有笑脸图案的一角留给了苏瓷，生日愿望刚才已经许了。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妹妹以后都可以像今晚看见烟花时一样快乐。未来的日子，即使他们都不在身边，她也可以幸福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是身为哥哥最大的心愿了。
    烟花持续染满小镇的天空，苏瓷的瞳孔里仿佛也染上了绚烂的色彩，这是她梦里都想要拼凑的场景。
    有满天的烟花陪伴，她在意的人，爱她的人也在身边。
    如果可以，她只想永远停留在小时候不会长大，不会离开云华镇，那样她可以永远天真，不会在意任何人。
    有外公外婆爱她，她的人生已然圆满。
    重来的这一世究竟是南柯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此时也不用理会了，不用再半梦半醒间去触碰世界是否真实，她做到了曾经遗憾的很多事，她尽力了。
    “囡囡等你生日的时候，外婆也和你一起放烟花。”刚才外孙女看烟花的神色，莫名让陈淑兰心里一恸。从前没这个条件，现在囡囡想要，她自然要满足，舍不得让她的小囡囡失望。
    “到时候外公去市里买，买你喜欢的样式。”苏杭听见老妻的话，也笑着和苏瓷保证。
    “到时候再订个你最喜欢的樱桃小丸子蛋糕好不好？”陈淑兰柔声说道，握了握外孙女的小手。
    望着外婆温柔慈爱的面孔，苏瓷睫毛颤动的厉害，反手握住了那双厚茧丛生的手。扬起微笑，她的眼睛比烟花还要明亮几分。
    “好。”
    对不起，外公外婆。
    又骗了你们。
    她可能等不到属于她生日的烟花了。
    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她只不过是把上辈子的结局提前了一点。
    此刻苏瓷心里是平静安心的，没有丝毫悲伤，她除了没有把自己留给陈淑兰和苏杭，其余的已经很满足了，她没有任何遗憾。
    院子空地上，林岱和霍凌昀并排着点燃烟花，林岱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歪腻在外婆身边的小姑娘，眼里有着笑意。
    惹得身旁的霍凌昀微微侧目，顺着视线望去，他垂下了眼睫。
    “霍哥，你别听别人胡说，囡囡其实没有交过什么男朋友。”静默间，林岱忽然对霍凌昀开口。小镇就这么大，发生点什么散播自然快，何况苏瓷还是“焦点人物”，文具店的事自然传到了林岱耳朵里。
    他不想让霍家的人误会囡囡，他们是囡囡的亲人。
    “你知道了？”听见这话，霍凌昀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林岱。
    “囡囡她只是……”说到后面，林岱嘴里都是苦涩。他知道囡囡有些行为在外人眼里是错误的，甚至可以说是嫌恶的。
    可他无法责怪妹妹，明知这行为是不好的。林岱不忍心，也心疼苏瓷。
    她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云华镇的男孩子们只是她定义中的“朋友”。
    囡囡只是想让别人喜欢她而已。
    林岱当然知道从前他和妹妹的那些传闻，他从来不去解释，只会帮着苏瓷“掩饰”。如果这些能让苏瓷快乐一点，生命里的伤痛少一点，他乐意至极。
    让别人喜欢她？
    霍凌昀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荒谬，他无法理解。
    在霍凌昀看来，苏瓷要获得别人的喜欢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学校里，卓越班的学生们都喜欢她。家里上至父亲下至佣人司机也喜欢她，连带参加个联赛，莫名其妙的老奶奶都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还有，瓷瓷要别人的喜欢做什么？
    第54章
    x区秘密实验基地, 冷淡出尘的男人径直走出实验室大门，修长的手指摘下口罩，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
    “数据整理越快越好, 之后直接回上京。”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白礼却从中嗅到了点点不同，来不及多想, 他点头应好。
    身后实验小组的研究员们还没来得及跟教授说上话，便眼睁睁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转身离开了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不怪他们会这样想，作为走在科研前沿的顶尖大佬，教授哪回不是潜心泡在实验室, 直接离开有点反常了。
    霍清越此刻心里确实是少有的微焦。
    上次瓷瓷的检查报告, 他来实验基地后，医院的校友便发到了他邮箱里。那位校友除了在心脏方面有所建树, 心理精神领域也毫不逊色。
    结果不出他所料。
    天才这个名号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少时求学阶段, 为满足自身知识与兴趣的需求，取得过多个博士学位，其中便有心理学。
    他在心理学方面虽说不是权威专家, 但是想要了解判断一些人还是可以的。
    初次见面, 霍清越便发现了, 瓷瓷其实并不太正常。
    通过相处细节, 他更加确定了。和父亲交谈后, 他才决定带小妹去医院，检查身体状况是真, 不动声色测试她的心理状态也是真。
    “她是个异常聪明而且敏感多疑的小姑娘, 很快反应过来发现我的试探了。”
    “一旦有了防备, 其实后边得不出多少有用信息, 只能初步诊断。要尽快带她来专业治疗，你知道的，聪慧的高智商病人是最棘手的。”
    与校友的通话还历历在耳，再急霍清越也分身乏术，特别是得知小妹回老家了，他只能让四弟跟着过去。
    霍清越嘴角抿着，神色有些紧绷。
    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
    此时，欧洲的某个机场中转站，脸上架着宽大墨镜的男人，套着简约的黑色长款大衣，起身准备登机。
    “延哥，要不咱还是把帽子戴上吧？”安树总觉得他延哥这样有点招摇，他不想再遭遇万人拥堵的场面了。
    欧洲国际电影节刚落下帷幕，霍延卿不出意外又一次蝉联了影帝宝座，而《歧路》也斩获了多个奖项。
    任谁也想不到此时本该在庆功宴上的霍影帝会出现在不知名的小机场。
    听了助理的话，霍延卿伸手接过帽子，潋滟的眼尾微微上挑。
    “那枚宝石胸针拍到了吗？”恰巧前段时间欧洲有个大型拍卖会，里面有件拍卖品是上世纪某位伯爵夫人的珍爱之物，造型精致华美。
    “拍到了。”安树赶紧回答，他可是全程都紧盯着生怕错过或者被人拍走。百分百肯定，这是延哥要送给小妹妹的。
    霍延卿点了点头，抬腿直接上了飞机。第一眼见到胸针时，便觉得家里的小姑娘应该会喜欢，一般这年纪的女孩对亮晶晶的小玩意都没抵抗力。
    就当小礼物了，希望她会喜欢。
    -
    时光就像插了双翅膀，飞速溜走。天际被墨色侵染还未散开，云华镇仿佛还在沉睡之中，苏家小院已经静悄悄开始忙起来了。
    陈淑兰在厨房灶台上揉面条，旁边的蒸笼里冒着热腾腾的气，里面是她蒸的小点心。
    “东西收拾好了？”见苏杭进来，她关切地问。
    “放心，给囡囡装好了，没一件落下的。”苏杭披上围裙也过来帮忙了。
    “要快点了，否则囡囡和小霍要起来了。”说这话的时候，陈淑兰脸上有着怅然，手上动作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团聚总是短暂的，她总觉得囡囡回来还是昨天。
    “别想了，等会儿天都大亮了！”苏杭拍了拍老妻的手背叹声。
    模糊睁开眼睛，眩晕感让苏瓷呆坐了好一会儿。赤着脚下床拉开雾蓝色的窗帘，初晨的光芒争先恐后涌进来，单调的白墙瞬间染上了亮色。
    苏瓷迟钝地眨眨眼，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大约也是离别的好日子，万千晴光都来送行。
    她该回去了，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外公外婆那么了解她，继续呆下去怕是很快就会被发现。
    饭桌上陈淑兰和苏杭都有些沉默，甚至食不下咽。等早饭结束，霍家的车已经在小院门前候着了。知道妹妹要离开，林岱也提前过来了苏家。
    院门口，陈淑兰苍老枯瘦的手一直拉着苏瓷不肯放开，叮嘱仿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回去以后要好好吃饭，不要让外婆担心。”
    “学习不要那么努力，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不用老是惦记我和你外公，现在日子比从前好多了，我们身体硬朗，有吃有喝，不愁的！”
    “还有就是，囡囡得空的时候……打个电话给外婆报报平安。”话到最后，陈淑兰的声音已经很低了，握着苏瓷的手一直颤抖。
    “外婆，我懂的。”苏瓷把外婆颊边的银丝挽在耳后，抱了抱她，杏眼澄澈宛若溪水，专注又明亮，似乎要把她记在心底。
    “外婆和外公好好的，我便安心了。”这是她一直放不下的事，而现在她念的人都有了好的归宿，也不枉她坚持了这么久。
    “好了，下个假期囡囡会回来的，再不济我们去上京看囡囡也可以。”苏杭安慰道，之前没有去上京是怕霍家介意，怕对囡囡不好，如今小霍来了他们家，应该可以放心了。
    “对对，以后我们去看你!”陈淑兰努力平复心情，不能让孩子走都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