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想到个法子,让人给自己代笔写文章,将近几年的考题都背下,结果真正考的时候,康熙又出了新的题目,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在提起那备考题似的。
如此折腾了一通,儿子们给折腾够呛,一个个下朝回去后看书抱佛脚,研究汗阿玛近些年的治国之策,而文人学士又喜笑颜开。没差事在身的逃不过,有了差事在身的还能逃过一劫。
一时间,大家都争着为汗阿玛分忧。
康熙:朕不是折腾儿子的人。
他那叫君父之爱如山般厚重!
文章写得好,其中也不乏有翰林院学士因此而受到皇上赏识,他们还以为皇上是开恩提拔有才之士呢!
胤禔就是有差事在身逃过一劫的不用回去“补课”的,虽然文章写得不好丢人,还让太子压了一头,这让他将心里的不爽都发泄在了抄烟花柳巷上。
那座最醒目的花楼,他前去查抄时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小花娘。
花楼里值钱的东西也被人搬走了,胤禔可以肯定那些东西还在京城里,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一夜之间运出城的。
忙活了一通,什么都没捞到,结果三教九流汇聚的烟花柳巷还出现死灰复燃的迹象。
“简直狡兔三窟,灭了一窝又一窝,”胤禔咬牙切齿,他本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带着人去查封烟花柳巷,派人巡逻禁止拉客,谁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不但狡兔三窟,还极会隐藏,甚至还有人假扮成良民百姓,互相对暗号以在背地里行动。
胤禔发现从明面上走,已经行不通了,因为他的队伍一旦离开,他们又会冒出来,他的人总不可能一直守着这里。
再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就显得他办事不力!
胤禔丝毫不知,自己在三教九流之中还传出了“阎王”的名声,探子前去报信时,匆匆忙忙会叫上一句“阎王来了!”
暗线情报网在胤禩手里,每次见胤禔玩捉迷藏,乐得与康熙分享大哥抓野兔的故事。
胤禩在等,等到那些人将“赃物”都分散在各处,等他们不断转移金山银山,关键证据沾上他们各自府中,就是收网之时。
民间,《大秦传奇》第四篇售卖后,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文人们赞美:“倾城的《大秦传奇》写至吞灭六合篇,可谓是将当年那场血雨腥风的统一之战描绘得淋漓尽致!”
“是啊,多少典籍之中的典故跃然纸上,考据严谨到不像是寻常话本,倒像是著史书。”
看客们在光与影中,看到了当时的幕僚谋士、看到了出使他国的辩才,看到了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武将。
各地的百姓风貌,文人与豪客的风姿。
这里有谋算对决,有心机比拼,有口才较量。各国之间从尔虞我诈各自拖累后腿,到警觉,外交家以唇亡齿寒之说拉拢同盟结成合纵之策以抗秦国,秦国又是如何破局的。
各国王室之间的情况对比,屡出昏君的各国王室又是如何将自己的国运葬送的,无论他们如何垂死挣扎,都挡不住秦王手下的那一支虎狼之师。
“一千九百年前还是乱世,那个造出众多英雄的古代,带来太多震撼,那时候的百姓穷苦啊,再看如今的盛世繁华,就更令人珍惜眼下。”
第四篇“吞灭六合”一直写到了大秦统一疆域,始皇下令统一度、量、衡,修建道路。文末出现的天真孩童身影,又预告着人们下一篇将会是怎样的故事。
“小小的胡亥,笑着叫赵高的名字,当时的人又如何会知道,这位并不受始皇重视的纨绔公子,将会是秦二世。”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大秦传奇》时,每一场都宾客满座,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这篇颇有考古之风的话本,成了流传最快的著作,很快便传遍了各地。
胤禔时常在外走动,深刻体会到了八弟在民间与文人之间究竟有多么出名!
老百姓或许不知道大清有几位皇子又分别叫什么名儿,但他们一定知道八贝勒“倾城”!
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过是随口一说,结果现在老百姓们以为八贝勒就叫“倾城”。这可不得了,让人整天倾城倾城叫着,整得胤禩好像是什么蓝颜祸水似的,莫名有一种羞耻之感。
胤禩待在京城尚且被人叫着耳朵发烫,各地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他也不忘将自己花心血写的著作让人送去给“书友”、“笔友”蒲留仙。
即使已经知道了他是皇子,蒲留仙仍能保持原来的交往姿态,以平常心与他探讨话本、放飞想象,实在难得。胤禩也是通过他,知道了许多底层人民的生活与需求。
蒲松龄所在的济南府淄川并不如京城那地方繁华,售卖的印书数目不多,那便手抄,还真有秀才靠着手抄《大秦传奇》而赚了不少钱。
说书的茶楼寥寥无几,可只要有人开堂说书,即使那地方再简陋,也一样有人闻讯而来。
因为总是写超出字数与规定的八股文,蒲松龄屡试不第,只是现在生活条件改善,倒是没那么深的执念了。
《聊斋志异》的出名,使得他这些年来的大量诗文、戏曲及俚曲也一并出了名,乡人们互相传唱,便有人戏称其为聊斋先生。
这会儿他手里便拿着共四篇《大秦传奇》,倾城所写话本是出了名的高产,这篇《大秦传奇》又一改他此前给人不拘于伦理的印象,却也同样惊艳世人。
他与倾城之间时常有交流,传递更多的,是民间的百姓百态,有些事倾城在京城看不见听不见,那么他可以民间的故事写给他看。
为了方便老百姓们识字学手艺,他编写了一些书记,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教百姓学会种田养蚕看病的道理。
其中《日用俗字》、《农桑经》、《药崇书》(1)等吸引不了闻讯而来的商人,他便自己倒贴钱也要印售出去,又定价极低得卖给百姓。
自从有了皇上为倾城作序后,文人们谈论倾城的尖锐声音逐渐消失了,这是何等的讽刺,这些自诩高尚的读书人本质上也一样是个俗人。
最近他遇到了一位奇人,那人在各地漫游偶至淄川,听闻聊斋先生在此,遂登门前来拜访。
作为同样写过私人著作的怪才,此人颇以史才自负,于是到处走访,以写出佳作。
蒲松龄听他对《大秦传奇》颇有微词,认为话本有“误人子弟”之嫌,遂与他争辩:“先生既然看不起话本,又为何要来见我这个写鬼神话本的人呢?连写史的话本都批判之人,难道还能看上我这种写鬼神异志的?”
“非也,非也,”那人连番摇头晃脑,大肆批判:“倾城之错,在于重于考据,且招众多文人一同考据,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写了一本严谨考据的话本。”
“考据严谨难道不好?”
“考据严谨,又润色以成故事,进行添加与删改,全篇以赞美始皇,仿佛那是神仙人物,这能好?”他吹胡子瞪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倒是让人分不清真假,信以为真,岂不误人子弟,误导后人?”
要么就彻底写假的,假的里面掺合了真的,引人将假的误认为真,这才是他骂倾城的地方。
蒲松龄作为倾城“笔友”,自为友人开脱:“那是话本,谁会以话本为史?”
“天下人都在传唱,倒是《大秦传奇》考据严谨,即使是话本,名声传出去,信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始皇残暴,而百姓生活水深火热,那是事实!若非如此,秦末又岂会生民怨,苛捐杂税、严刑峻法猛于虎!”
蒲松龄嘲讽他:“看的人都知道这是话本,非史书著作,你说《大秦传奇》有编造故事以假乱真,怎么不说《三国演义》的不是?”
元末明初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流传至今已经成了文人心目中的话本传奇!
蒲松龄发现,此人批判倾城,不过是为了引出自己所写的著作胜过倾城。
经历了多年到处考证野史,寻找民间奇闻逸事,他自称写出了一部惊艳天下的大作!
那部著作一问世便引人争相传抄,在江南等地流传。
然而他出现的也太晚了,江南那地方的书肆,已经被倾城、端正先生、初见给占去了,他的著作如同石头坠入了大海,掀起一片水花后便淹没于海水之中,名气竟还没有一个无名小卒“美味不用等”大。
他不甘心,他这是明珠蒙尘,是倾城挡了他的路!
他所写的史书,他的骄傲,竟还不如倾城的话本流传广泛!以前倾城遭人骂,写话本,没动过史书,那时候他顶多酸一句“不过是一群看话本的俗人,正经文人都骂他”。
如今倾城写个先秦,惊动世人,文人真相称赞,将他的脸打得啪啪响。他会上门找蒲留仙,也是听闻他与倾城有故交才特意上门。毕竟倾城难找,蒲留仙好找。
蒲松龄气恼问他:“你持才傲物,也要拿出证明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著作能好被你这么自夸自卖。”
那人便将自己花费大力气去考据印证的著作给了蒲松龄看。
那著作的书写方式像极了《史记》,所写的竟是罕见的明史!
半个月后,远在京城的胤禩,收到了来自笔友留仙的书与信,他将自己做整理的许多教民著作如《日用俗字》、《农桑经》、《药崇书》等都为他捎了来,胤禩看看这些书都挺深入浅出的,很值得作为教化百姓的教科书来使。
随着这些东西附赠而来的,是另一篇“惊动世人”之作,蒲留仙道“请倾城看看,此书流传不广,还有活路否?”
他将这麻烦书抛给了胤禩,并附信曰:“此书笔者,欲与倾城比高低。”
《南山集》。
胤禩左右要等着收网时间,抱着闲心一瞅,豁!民间还真有人敢写明史?
我都不敢写明朝话本,不然为什么不写那什么东厂西厂锦衣卫,还不是怕被汗阿玛揍臀穿小鞋!
大清已经在编写明朝历史了,有汗阿玛指定的文官们共同完成。自明史血案发生以来,竟还又有人有这胆子来私写明朝历史。
胤禩翻开一看,前文有几篇都还不错,待看到其中几篇,用词犀利,有反意,易煽动民心造成大患。
他瞪大眼睛:“难怪蒲留仙要问这书还有没有活路,这是比高低吗?这是玩命!”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来自百度百科,也是蒲松龄写的著作
第105章 皇上,您管管您儿子啊!
《南山集》之中,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胤禩拿到手,是一定会送去给康熙过目的。
或许蒲松龄猜到他会这么干,他告诉胤禩:“此人年岁不大,看其谈吐确有几分才华,他极重《南山集》之名气,他明知民间流传倾城身份不凡,仍说出‘要与倾城比高低’。”
询问倾城“尚能活否?”,看似是询问,实则亦有试探之意,或许在蒲松龄心里,他既希望倾城能将这件事给压下去,又不希望看到有人命大案发生。
江南部分书肆成了渗透的据点,话本近些年盛行,跟风之人不知有多少,亦有模仿端正先生与倾城的佳作诞生,不断地挤压书肆空间,使得《南山集》并不如那人想象中卖得那么好,影响不大,或许可及时止损?
蒲松龄认为以此人之狂妄放纵,《南山集》被人发现告发不过早晚,越早发现收拾,日后死的人就越少。而对待神交已经久的笔友倾城,他认为倾城“性善,能辩是非”。
明史案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难道忘了那段时间造成的血雨腥风了吗?
胤禩入宫一趟请见康熙,这回是以自己的身份,可没有打扮成任何人。
康熙很是诧异,约见他时仍只留梁九功在侧,将其余人都嘱咐去了外头,问他:“平日里见你都是悄悄打扮成马公公挤进来,怎么今儿转性了?”
胤禩见君父还有心情笑着打趣他,叹息一声:“汗阿玛,儿臣那到个烫手山芋,还是倾城拿到的,这事‘马公公’来不了,唯有倾城亲自来见您了。”
他将那册《南山集》交给了康熙,正色道:“汗阿玛,此作为民间文人私人写的明史,笔者自称走访各地,核验事实,以成信史,并议论‘南明’,用‘南明’之年号。”
当然,其中还有篇章写了先帝杀崇祯太子,这些都让康熙自己看去。
康熙面上笑容凝固,严肃着脸翻阅,一目十行以快速翻阅至后,已是紧抿着薄唇,眉头拧紧。
“此作,从何而来?”
胤禩:“倾城之友得之,知倾城乃皇子阿哥,遂送至倾城,请倾城辨别是非,出手阻止其散布传开。”
《南山集》是否被认为逆书,此作笔者又是否为大逆不道的反贼,得是汗阿玛来定,有些事情不该隐瞒的,胤禩的行动准则便是第一时间上报给汗阿玛定夺。
“明遗老王夫之的文章,谋逆犯上远在其上,朕未予追究,”康熙淡淡道:“朕对这些文人之容忍,有几何?”
明遗王夫之,又是一位大家,据说他从先帝年间至汗阿玛在位,一直到死都一辈子没有剃发,死后还有明遗臣之墓。
文人不服的情况多着呢,尤其越是受到当年良好教育的高层文人,康熙一直都在以收服、拉拢的态度来对待。
现在的形势是,朝中党争激烈,满臣站队现象严重,汗阿玛希望拉拢任命更多的汉臣为其所用,越是有治世之才的便越珍惜。《南山集》得去查,是让刑部去查,还是让胤禩去查,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现在就看汗阿玛是打算息事宁人,还是要将事情闹大了。
前者可维持表面平和,不至于令文人自危,引起鱼死网破之心。后者则以震慑为主,令人心中惊醒,再不敢犯类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