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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57节

    这话没有那么冠冕堂皇,但却是实心话,太后笑着颔首,“别人打你左脸,你再把右脸贴上去,那可真是傻了。敬而远之,面上过得去就行,早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明白你的想法,你做得对。”
    后来她去了,笠意侍奉太后盥手喝茶,一面道:“纯妃娘娘圣眷隆重,听说万岁爷近来常流连永寿宫,您这回倒是不去叮嘱万岁爷了,想来您也极喜欢纯妃娘娘吧?”
    太后自在地捧着茶盏轻啜,曼声说:“我喜不喜欢在其次,要紧是皇帝喜欢。儿子是我生的,什么脾气秉性我知道,他们自小乌眼鸡似的,长大了投缘,不打不相识嘛。我如今高居太后之位,享尽了儿子的福,他喜欢的我偏瞧不上,倒伤了皇帝的心,母子之间为此生嫌隙,大大的不上算。”
    云嬷嬷在一旁听着,笑道:“太后惯常是个通达人儿,奴才瞧着纯妃娘娘,那品格儿倒有几分您年轻时候的风采。”
    太后也笑,“可不是,才进宫那会儿也是四六不懂,横冲直撞的。”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自己和先帝爷曾经也是这样深情。如今看着小辈儿,心想他们有他们的缘分,人生苦短,只要彼此间相处融洽,做长辈的都该乐于成全才对。
    无论如何,离开紫禁城,上承德玩儿去,是件特别让人高兴的事。
    第二日车马銮仪都预备好了,随行的人员列着队,从东边撷芳殿一直往南延伸,先导的豹尾班1都排到东华门外去了。
    皇帝率领着随扈的官员及后宫到了车队前,这时候天才蒙蒙亮。
    颐行像众多宫眷一样,站在自己的马车旁待命。要出远门啦,这份高兴,昨晚上都没睡好,三更就醒了,直愣愣看着窗户纸上的深黑逐渐转淡。
    黎明前的空气里,带着清冽的泥土芬芳,她深深嗅了口,悄声问含珍:“怎么还不走呐?”
    含珍踮足向前张望,压声道:“在等吉时呢,皇上离京可是大事儿,半点不能马虎。”
    颐行轻舒了口气,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安然等着前头发令。
    忽然“啪”地一声,东华门前的广场上传出破空的脆响,她好奇地偏身探看,只见两个司礼的太监抡膀子甩动起几丈长的羊肠鞭,那身段手法,看得她直咋舌,要练成这种身手,得是多少年的道行啊!
    响鞭为令,就如前朝听政一样,皇帝登上了他的龙辇,御前的太监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击掌,示意队伍后列的妃嫔们登车。
    银朱和含珍将颐行搀进车内,才出紫禁城的时候她们只能扶车,等到了城外,就能随车伺候主子了。
    那么老长的车队,逶迤穿过筒子河,途径的地方都扫了路,地上洒清水,大道两边拉起了黄帷幔。
    颐行打起轿帘朝外看,她来京城这些年,勉强也识得四九城的路,原想瞧一眼那些熟悉的景儿,看看路旁的商铺和门楼,可惜视线被无尽的黄幔隔断了,那条通往丰盛胡同的路,也瞧不见了。
    第65章 (人没大,心倒大了。)
    本着不扰民的宗旨,车队行进的路程刻意绕开了城镇。
    从北京出发往通州,再到三河,并未顺道去蓟州,而是走山林,直达将军关。路上的用度在出发前就装满了二十辆马车,这些储备足够支撑整个队伍的所需,皇帝带着宗室子弟上外头打猎所得的野味,成为额外的惊喜,按着后宫品阶高低逐级赏赐下去。颐行头一天得了一块獐子肉,第二天得了半只烤雁,第三天则是一整只兔子。她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嚼着兔肉长吁短叹:“到底不是宫里,架在火上就烤,有股子怪味儿……”
    银朱听了,有意和她抬杠:“您上回不还和皇上说,茹毛饮血才叫痛快吗?”
    她噎了下,有点气闷,“坐在帐篷里吃现成的,多没意思……”边说边走了几步探出脑袋去,朝皇帝的行在方向眺望了一眼,“皇上这会子在干什么呢?不会又上外头打猎去了吧?”
    他们在一个山谷间安营扎寨,随扈的侍卫和禁军散落在各处,顺着溪流,四面八方零星生了好多火堆。
    皇帝的大帐无疑是最气派的,周围由红顶子的御前侍卫八方镇守。帐门前两列守卫钉子一样站立着,这架势,比在宫里时候更森严。
    所以家常的相处,她并不觉得他有多唬人,一如小时候独个儿逛园子,太子殿下就像管家那个傻儿子似的,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心理上的震慑。直到后来进宫干碎催,知道万岁爷高高在上,便认定人家现在出息了,肯定和小时候不一样。结果自己一步步高升,和他打交道的机会也越来越多,那份敬畏又逐渐淡了,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如今出宫在外,那份威严倒是重建起来了,果真身份高不高贵,就看伺候的人多不多。
    从北京到将军关,一连走了四天,这四天皇帝也找到了新乐子,男人那份弯弓射雕的雄心空前高涨,和宗室子弟们结伴跑马蹿林子,完全把后宫的人抛在了脑后。
    颐行本以为趁他高兴,没准儿可以含糊过去,金锞子也不用再送了,结果头天拖到亥时,满福还是上门来了,t脸笑着说:“万岁爷叫来问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万岁爷说一桩归一桩,御前概不赊账。”
    没辙,她只好把金锞子交给满福,让他带回去。这程子皇帝倒是玩儿得很高兴,女人们困在车轿里,每天除了赶路就是睡觉,实在难耐得很。老姑奶奶其实也有颗爱扑腾的心,她记得走前曾和他说过,想跟他一块儿狩猎的,当时他也应允了,就是不知道这会儿还算不算数。
    于是她拿上一锭金锞子揣在小荷包里,就着远近篝火和漫天的繁星,从自己帐里走了出去。
    两下里离得并不远,不过十几丈距离,因此颐行没让含珍和银朱跟着。长途跋涉不像在宫里,有那么多时间梳妆打扮,她只穿一身行服,随意梳了条大辫子,大概瞧着像随扈的宫女吧,这一路过去,竟没有一个人留意她,向她行礼的。
    山谷里坑洼多,碎石也多,虽说不远,却也屡屡走得蹒跚。
    隐约听见大帐里传出的笑声了,皇帝身边都是年纪相仿的兄弟子侄辈,年轻人嘛,到一块儿就相谈甚欢。颐行倒也不是要见皇帝,就是想乘着夜风走一走,把金锞子送给门前站班的太监就成了。
    晚上和白天真不一样,入了夜的山坳间暑气全消,就这么走过去,还有些寒浸浸的呢。她轻舒了口气,大帐就在不远处,她看见柿子在门前鹄立,御前的宫女送了酒菜进去,柿子调笑着,悄悄在人家屁股上薅了一把。
    嗬,真大胆,御前还有这种歪的斜的!她只管盯着远处,不防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栽倒,忽然边上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这八成是个练家子,手臂力量很惊人,轻飘飘就把她提溜了起来。
    颐行惊魂未定,待站稳了连连道谢,“多亏您啦,要不今儿就摔着我了……”
    转头看,那是个俊秀的青年,穿一身石青的便服,没有戴官帽。那头黑鸦鸦的编发在夜色下愈发显得浓密,微微冲她笑了笑,“没摔着就好。”
    颐行迟疑了,他的眉眼和皇帝有几分相像,想必也是宇文家的人吧!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夏太医,明知道夏太医就是皇帝,可还是把这人和夏太医联系到一起了。
    禁不住一阵小鹿乱撞,她赧然琢鬃约旱囊陆牵冲他欠身,“我进宫不多久,没见过您,不知怎么称呼您呀?”
    那人倒也大方,坦言说:“我是宗室,官封荣亲王,是先帝第四子。”
    颐行对宗室不甚了解,只知道先帝爷统共有五个儿子,最大的那个早殇,皇帝序齿最末,这位荣亲王瞧着略比皇帝年长两岁,眉目间尚有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热烈,也不端王爷的架子,说话一副平常模样,这点倒十分讨人喜欢。
    颐行哦了声,照着俗礼给他纳了个福,一面朝大帐方向望了眼,“您这是往御前去?”
    荣亲王唔了声,“先前倒是在御前的,因着接了奏报出去处置公务,这会儿才回来。”说罢复一笑,“黑灯瞎火的,走道儿留神些,万一磕着了倒不好。”
    年轻灵动的姑娘,生得又貌美,在这朦胧的光线下,仿佛美人雕上飞了金,看上去别有一种柔和的美。
    荣亲王细瞧了她一眼,问:“你是哪个值上的?叫什么名字?”
    颐行吱唔了下,人家是拿她当宫女了,要是自己没有晋位,说不定还能和这位年轻的王爷,发生一段美好的感情呢。
    她悄悄肖想,脸上一副腼腆神情,琢磨了下,正想委婉地自报家门,边上一道清冷的声线响起,有个人煞风景地插了一杠子:“她叫尚槛儿,门槛的槛,二月里选秀进宫,如今是朕的宠妃。”
    颐行脸上的笑僵住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皇亲贵胄,不说怎么样,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吧。结果这位万岁爷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居然不报她响亮的大名,非得说那么埋汰的乳名。
    她回头乜了他一眼,复对荣亲王重新扮起笑脸,“我有大名儿,叫尚颐行。《周易》中有颐卦,乃是雷出山中,万物萌发之象……”
    “就是颐指气使那个颐。”皇帝一针见血,她修饰半天也没用,直撅撅告诉荣亲王,“目中无人,指手画脚那个颐。”
    荣亲王呆愣在那里,没想到半道上随手一扶,就扶着了皇上的宠妃。关于尚家老姑奶奶的名号,他早有耳闻,尚家女孩儿辈里的独苗,多少人都说尚家的凤脉要断在她身上,没曾想她一路披荆斩棘,进宫短短半年,已经位列四妃了。
    果真出挑的女孩子,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只是心里有些怅然,却也不能说什么,重新收拾出个端正的态度来,肃容拱手向她行礼,“参见纯妃娘娘。”
    一断颇具传奇色彩的初遇,就这么硬生生被皇帝给掐断了,主要是柿子发现了匆忙进去传话,那些正陪皇帝饮酒作乐的人也都跟着皇帝跑了出来。一时间周围个个大眼瞪小眼,荣亲王也感到了一丝惶恐。
    皇帝将这不安分的老姑奶奶扣在手里,脸上方浮现出平和的微笑,“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赶路,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齐声道“”,齐齐向他们打千儿,然后垂袖却行,各自散了。
    皇帝到这时才咬着槽牙瞪她,“怎么?人没大,心倒大了?朕要是不来,你打算和荣亲王怎么样?还要细细报上家门,相约下回再见吗?”
    颐行没有正面回答,抬着胳膊说哎哟,“您捏疼我啦。”
    皇帝这才发现下手是有点儿重了,忙松开了钳制,但两只眼睛依旧故作凶狠地盯住她,“看来朕这两日冷落了你,你就打算另谋出路了,是吧?”
    颐行咧着嘴说哪儿能呢,“我如今什么位分,另谋出路您不依,人家也不敢呀。您这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子有点儿小。我再混蛋,心里头想入非非,行动上也不敢。”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入非非?”
    “我错了。”颐行说,“我真的错了。才刚我一见您哥子,就想起您了,我这不是和荣亲王寒暄,是透过您哥哥,思念您呢。”
    天晓得,她是如何硬着头皮说出这么腻歪的话的。她和皇帝原该是相看两相厌,她哥哥是巨贪,她侄女儿又是他的废后,他该见天冲她置气,看见她就大动肝火才对。
    结果呢,他们之间的相处出了点问题,这皇帝简直是个嗜甜的病患,爱听那些j死人的话。只要你愿意说,说得越入骨他越喜欢。你的嘴越甜,他的气消得越快。这种人倒也好,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只要当下过得去就行了。
    颐行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锞子,搁在他手掌心上,“您瞧,我是为了给您送这个,才摸着黑过来的。遇见荣亲王是个意外,要不是人家,我准得摔个大马趴。我还想谢谢人家来着,没想到您一来,就把人赶跑了。”
    皇帝迟疑地看看手上金锞子,又看看她,“不把他赶跑,还让他留下来,和你互诉衷肠吗?”
    颐行耷拉下了嘴角,“我说了挺多好话了,您可别油盐不进。”
    皇帝瞥了瞥她,有些得意地说:“刚才朕向宗室里的人介绍了你,往后你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了,他们一个都不敢招惹你。”
    颐行嘟囔了声,“我多早晚胡思乱想来着,您老冤枉我,难怪贵妃她们要捉我的奸。”
    说起这个,就比较丧气,皇帝一直在避免回忆当天的尴尬,谁也不知道他扯下面罩的时候,心里是何等的纠结。
    将黑不黑的天色,当着满宫嫔妃的面,他把真面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还冠服端严陪着皇太后看戏说笑的帝王,转眼穿着八品的补服和自己的嫔妃私会,这么巨大的落差,那些宫人们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们一直巴巴儿盼望的皇帝原来不正经,有那种摆不上台面的癖好?他的威严瞬间扫地,再一次重温了尚家花园窒息当场的噩梦。他不明白,为什么遇见老姑奶奶就没好事儿,她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一定是的!
    如今她还要一再捅他的肺管子,皇帝郁闷地攥紧了金锞子,恫吓式的说:“你再聒噪,罚你每日缴两个!缴不上来就到御前伺候抵债,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下子她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像他跟前俯首听令的太监。
    他缓缓吐了口气,嫌弃地打量她一眼,“往后还是打扮打扮,别叫人拿你当宫女。”说着视线在她头顶上打转,挑了个好地方伸手一捅,“这儿插根簪子,挑名贵的,明白吗?”
    颐行歪了歪脑袋,说是,一面抚着身上坎肩,哀怨地说:“是您让我带上行服的,说路上方便,这会子又嫌我不打扮……”
    皇帝啧了声,“朕让你带行服,是打算到了热河带你去打猎,谁让你赶路途中穿了?”边说边摇头,“朕发现,咱们说话老是鸡同鸭讲,你猜这是为什么?”
    颐行说:“必然是奴才太笨,没有领会主子的意思。”
    皇帝说不是,“是你还不了解朕,也没有和朕一心。你只顾眼前,朕要的是长远,所以咱们想不到一块儿去,常背道而驰。”
    他说完,似乎有些失望,背着手,慢慢向开阔处走去。
    颐行听了他这番话,倒也有些感触,其实他看待事情比她透彻。大多时候她觉得他还是挺聪明的,但因为年轻的缘故,时不时也会阵发性缺心眼儿。
    他在向前走,她没有跟上来,他又叹了口气,回头瞧她,“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想和朕一块儿走走?”
    颐行迟疑地看看四周围,“荒郊野外,蛇虫怪多的。”
    皇帝哼了声,心道你连那么恶心的蛤蟆也敢整缸地捞,世上还有比你更五毒俱全的人吗。这会儿他想散散,她倒拿乔起来,要是换了旁人,他一定撂下不管了,可对象是她,自己就想让她伴着,既然稀罕人家,退一步也是没有办法。
    “禁军早把周围肃清了,方圆百丈以内不会有那些毒物的,你只管放心。”
    颐行这才勉强挪动了步子,他在前头走,自己在后面跟着。
    山林间树影婆娑,凉风习习。抬头望天,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皇帝喃喃说:“深宫锁闭,朕从没有踏着月色四处闲逛的机会,如今离开了紫禁城,方觉天地宽广。”
    颐行听他这么说,抱着胸道:“您早年不也上外头学办差吗,天南地北到处跑,又不是没离开过紫禁城,有什么好感慨的。”
    皇帝此刻满怀柔情,正抒发感想,结果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立刻引得他枯了眉,“你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别人家姑娘看月亮,能看出两行泪来,你是通条1做的吗,一句话就捅人一个窟窿眼儿?”
    颐行被他一通指责,萎顿下来,讪讪说对不住,“我不是成心的。那什么……今儿晚上月色真好。”
    皇帝不理她,眯着眼负手仰望,话语里透出对往日的追忆,唏嘘道:“其实在外办差,苦恼的事儿很多,为了得先帝一声夸奖,多苦多累都要咬着牙硬扛。”
    颐行没好意思说,心道你五岁就封了太子,到哪儿不是众星拱月,你能吃过多少苦!这会儿对着月亮伤怀,真是闲的你。从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男人,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让你下地干两天活,插两天秧。
    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说了这辈子就完了,他一气之下罚她去黑龙江砸木桩,自己这辈子荣华富贵还没享足,可不能轻易糟践了自己。
    于是颐行讨乖地说:“天下第一家,看着多么煊赫,可是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凤子龙孙们不受磨砺不能成才,先帝爷就算舍不得您吃苦,也还是得让您出去学本事。正因为早年的锤炼,如今您才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总算不枉费先帝爷一片苦心。”
    这回皇帝受用了,说:“这才像句人话,长在帝王家,也有长在帝王家的苦恼,既然你能理解,将来孩子到了年纪出去历练,不许你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
    颐行傻了眼,发现这位万岁爷之未雨绸缪,已经达到一种无中生有的境地。
    “将来孩子……”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您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呀?”
    他回了回头,“怎么?难道你不打算生孩子?生了孩子是一重保障,将来能当太后,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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