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股燥·火的原因,雷湑一直走神,不小心打翻了缸子,他把湿被子抱走,晚上跟江余睡了一个被窝。
江余把脚架在雷湑腿上,手臂横过去,一夜好梦,雷湑被他压着没动弹,一夜噩梦。
雷老太就发觉儿子不太对劲,看那孩子的次数比以前多了。
农忙一结束,稻子一收,雷老太就闲起来了,她只要一闲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媳妇这件事上。
这些年她攒了一点钱,雷湑手里也有积蓄,盖新房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雷老太在村里走了一圈,这事就传了出去,很快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间起了影响。
雷湑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他当过兵,村里人没什么文化,观念也老旧,对军人的形象还停在很早以前闹饥荒那会,所以多少对他存有一些敬畏。
雷老太当初同意雷湑去当兵是指望以后报效祖·国,没料到她的一场大病断了对方的前程。
没过几天,上门的人就出现了,雷老太挑着呢,规矩也多,她看了几家都不中意。
直到雪梅她爸妈过来拐着弯提到亲事,雷老太当场就同意了,雪梅家条件好,模样也好,跟她儿子配。
雷老太本想在年前把新房子的地基弄起来,没想到雪梅说不介意在老房子结婚,她二话不说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个懂事的儿媳妇。
雷老太这头忙的热乎,雷湑那头跟一塘死水一样。
夹在中间的江余最不好受,之前只承受雷老太一人的监视,现在多了雪梅,每次来都要往他身上乱飘,似乎觉得他很碍眼。
雪梅亲眼见过好几次雷湑跟江余的相处,她对江余的存在非常介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被卡了一根鱼刺一样。
于是她手脚也更勤快了,找机会有意无意的在雷老太耳边吹风,雷老太活了大半辈子,多精明一人,把她的那点心思给看透了。
毕竟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非亲非故的杵在家里,一个姑娘家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雷老太把打算送走江余的意思给雷湑说了,雷湑那会正在切菜,菜刀擦过大白菜根,把中指指甲盖削下一块。
“妈看他脑子也不坏,你问问他家哪的,给送回去吧。”雷老太说着还叹了口气,“那笔钱就不提了,算咱家做件好事。”
血涌了出来,雷湑赶紧捂·住。
第二天早上,雷湑问江余家是哪的,江余吐掉牙膏沫子,“a市。”
好半响,雷湑望着他的后脑勺说,“远。”
太远了,a市在雷湑的记忆里只有极少的画面,他有几个战友是那里的,从他们口中听到很多东西,印象最深的就是物价高,房价贵,是个人吃人的城市。
“在a市哪儿?”雷湑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结巴。
江余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恐怕要等完成支线任务,系统才会给他答案。
旁边的雷湑以为江余是在戒备,他抽完几根烟,往口袋里揣了两包烟去托人送江余回家。
江余知道后脸色极差,但是他没有摆出任何举动,没有人不想回家,所以他只能选择耐心的等待。
他赌雷湑对他究竟存什么心思,又存了多少。
如果对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和老太一样对把他送走没丝毫犹豫,那他的支线任务就完了。
离开之前那晚江余收拾了简单的东西早早睡了,做出是要回家的人该有的姿态。
可一边的雷湑怎么也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在黑暗中摸摸青年的头发,揉了揉,从枕头底下拿出准备好的钱放进青年的口袋里,又躺下来睁着眼睛到天亮。
江余走的时候雷老太还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么难过,雷湑没现身,村里那个中年人过来带他去县城。
“再等等。”江余沉下眼底。
中年人在旁边抽·烟,过了几分钟他催促,“得快点走了,晚了赶不上。”
江余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收回,扯开的唇角勾出的弧度格外森冷。
下一刻江余的唇角微顿,插·进裤子口袋的左手碰到了硬·物,他摸出来看了一眼,那丝弧度从森冷变成意味不明的愉悦。
在江余走后,墙角走出来一人,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的追随着他,手里的烟都堆了长长一条烟灰,啪的砸在青石板上。
雷湑把烟头灭掉,手掌在僵硬疲倦的脸上摸了一把,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走到村口了吧。
回家就好,以后也不用在这里跟着他受苦了。
村里几个老人在跟雷老太在一起做鞋底,有个妇人说,“老太,大湑看起来好像还挺不舍得把他送走。”
她一说,其他人也跟着插·话进来,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几乎门对门窗挨着窗的,平时有什么事都知道,雷湑的改变连村里眼力不好使的都看得出来。
话题从雷湑跟雪梅的亲事变了个样。
雷老太坐在那没吭声,鞋底板戳出了个大洞,差点扎到手。
刚好经过的雷湑身子一震,他终于明白那团堵在他心里让他喘不过来气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不舍得。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江余坐在拖拉机后面,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在他等的快烦闷的时候,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街角出现,他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江余盯着他的眼睛。
“下雨,天不好。”雷湑呐呐地说。
“那等天好了再走。”江余勾唇。
江余把手伸过去,雷湑握住一拉,把他从车上抱下来,手掌托住稳稳的放到地上。
这时,一辆摩托车迅疾而过,雷湑快速抓紧江余的双肩拉到怀里,江余的嘴·唇·擦·过他凸·起的喉结。
☆、第79章 卷七
雷湑脸上刷地烧起一片红·潮,他微仰着头,两只手还放在江余肩上不敢动,浑身每块肌肉都僵紧着。
“带伞了?”江余也没退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颤·动的喉结那里。
“没,没有。”雷湑干咽了几下口水。
“你在紧张什么?”江余勾起唇角,戏谑的视线在他他带有一点青渣的刚硬下巴上游走。
雷湑的眼睛乱瞟,脖子上的热度还在攀升,没法消停,让他很想找个地儿拿凉水冲冲。
“别愣在这了。”江余从口袋掏出钱数数,塞一张一百的到雷湑手里,“去给我买包烟。”
雷湑从小卖铺回来,没把整包烟给江余,只从里面拿出一根递过去,直盯着他,“抽多了,不好。”
“你比你妈还啰嗦。”江余古怪的扫向一脸严肃的男人,叼·着烟噗哧笑一声。
雷湑抿了抿唇,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江余头上,江余的发顶蹭·着他的肩窝,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短暂一瞬的亲近,围绕在两人中间的气氛有点尴尬窘迫。
那根烟有一半被雷湑抽了,江余受不了刺鼻的劣质烟草味。
尽管毛毛雨一直没停,但是他们回去的时候步子是轻松的,江余是确定了他对雷湑的影响力。
至于雷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贴着他的人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那股暖暖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晚上八点多,雷老太屋里的那盏用了多年的煤油灯还是亮着的,她听到门口的动静就撩了帘子出来,在看到站在雷湑身边的落汤鸡时,懵了一下。
“大湑,你白天一天不见影子,是去县里了?”雷老太问了句眼睛能看到的事。
雷湑脱掉身上湿·答·答的外套甩椅背上,卷起袖子低头嗯了声。
雷老太估计有点受刺激,她扶着桌子坐下来,手指着浑身滴水的江余,“他不是送走了吗?”
雷湑去拿了挂在绳子上的灰色干毛巾给江余擦头发上的水,江余打了个喷嚏,他抬头,把脸凑过去。
这样的配合似乎顺其自然,雷湑想这么做就做了。
望着儿子那么伺候一人,雷老太震惊的又懵住了,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轻微发抖,拉下的眼眶都发红了,可能是被气的。
“你,你进去。”雷湑把江余冰凉的手擦擦,低声说了句。
江余一离开,堂屋就剩下雷家母子。
“大湑,你是不是越大越糊涂了?”雷老太瞪着雷湑,气冲冲的喊,“他多大了,还需要人擦脸,你把他当儿子养不成?”
儿子?雷湑换鞋的动作顿住,他没把那个人当儿子,之后他微微敛下神色,那当什么?
“问你话呢!”雷老太气的在雷湑背上拍了一下,“你们老雷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闷葫芦,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响·屁。”
满脑子都是“我把他当什么”的雷湑把雷老太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吹一吹,没了。
雷老太语重心长的说,“妈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正月你就要跟雪梅办婚事了,家里地方也不大,等孩子出来,就更……”
“不结婚。”雷湑皱眉。
“不结婚?难不成你要学村里那王跛子打一辈子光·棍?”雷老太又狠狠拍打雷湑,“你是要气死你妈是不是?”
雷湑闷不吭声的站着给雷老太撒气,过了一会儿他把湿鞋子放一边,拿了一双拖鞋往自己屋子方向走,“明天我去跟雪梅说。”
雷老太进屋,站在桌上的一个黑白相框前,委屈的摸了摸眼角,跟老伴告状,“老头子,你教的好儿子,我这个老太婆是管不起了。”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疑虑怎么也消不掉,大湑什么时候对那孩子这样上心了,还跑县里把人带回来,这不是傻缺吗?
“老头子,大湑是不是想有个弟弟?”雷老太一个人自言自语,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她的眼睛里浮现哀伤。
如果那时候她多注意着点,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没有跌倒,小儿子也有那孩子的岁数了。
隔壁屋里,雷湑把左手中指上的湿布条拆下来,缺掉的指甲下的口子被水泡的泛白,他拿出一截新布条缠上去,熟练的用牙咬住打了个结。
“雷湑,你想过去外面闯闯吗?”江余换了身衣服坐在炕上,捧着水杯问他。
雷湑闻言抬头,锐利的目光在江余脸上极快的划过,又垂下眼角,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放好,没有给出回复。
“你妈气消了?”江余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雷湑点头,找出芋头干给江余,江余趴被窝里,啃·着一根磨牙,磨了一会就漱了口回来。
“睡了。”
雷湑把他的被子盖好。
夜里江余手脚还是冷的,他从自己没什么热气的被窝钻进雷湑那里,蜷·缩着两只脚打哈欠,“钱还在我的口袋里,你明天洗衣服的时候记得拿出来。”
雷湑把江余身后的被子往里面压压,感受着拂在他下巴那里的温·热气息,像是有根羽毛在一下一下的扫动。
“下次你送我回去。”江余的声音低下去,模糊的两个字从舌尖上转出,“年后。”
雷湑没有出声,许久以后他睁开眼,挪过去一点,手掌在已经睡着的人头发上轻·揉了两下,又给理顺,把被子往上拉拉。
“我把你当什么呢?”雷湑轻声喃喃。
村里人都知道了江余又被雷湑找回来,他们背地里嚼了一通舌头根子,有人在雷老太面前开玩笑说江余跟他们家雷湑有缘,雷老太听了,那张脸黑的跟几年没刷的锅底一样。